第65章 觸目驚心

  袁成傑接下來的話，更是讓鍾立感覺到觸目驚心。


  寧天鋼鐵的有色金屬冶鍊廠，不是秋河鎮鎮政府主動要的項目，是寧天鋼鐵高層看中了秋河鎮的位置，主動找來的，老書記本來是不同意的，包括副鎮長袁丁之一開始也是不同意的，後來，據說區長劉高出面了，再後來，寧天鋼鐵跟秋河鎮政府就達成了意向，建設鋼鐵廠的事情也就推上了日程。


  袁成傑的意思，這裡面有很多利益糾葛在裡面嗎？


  或許是這個意思，鍾立沒有去想，一個秘書，能說這麼多已經不錯了。


  「在整個鎮政府，還有沒有其他人反對過？」鍾立問道。


  「一開始所有人都反對，後來全部都同意了，我也不知道具體原因，我不過是個辦事員，很多事情接觸不到，不過傳言是每個人都收到了袁成坤的紅包。」袁成傑說道。


  袁成坤的紅包？這件事怎麼又扯上袁成坤了？

  不過也不難想，老子是副鎮長，兒子什麼工作沒有，開個奧迪，也說不過去，憑關係撈點灰色收入也是正常，只要吃相不是太難看，鍾立也不會去管。


  「成傑，你給我安排一輛車，我要去小賈村看看。」鍾立也不墨跡，一下子就找准了切入點，沒有實踐，就沒有發言權，先去看一眼再說。


  秋河鎮不大，開車從鎮政府到小賈村也不過半小時的路程。


  到了小賈村，鍾立才發現，這不就是上次他跟袁成坤鬧矛盾的地方嘛，只不過沒在村子里而已，地方是小賈村的地方。


  走進小賈村，鍾立發現整個小賈村搬遷得已經差不多了，基本上已經人去樓空，在村子里也有一些大卡車進進出出，拉來了不少建材，遠處，鍊鋼廠的圍牆也正在建設中。


  一切都是有條不紊的樣子，沒有點出亂子的跡象，不像機場搬遷工作，多多少少還有點阻力，在小賈村，好像一切都不存在，至少目前看來是這樣。


  整個村子里走了一圈，也沒什麼不正常的，鍾立走著走著，又走到了個湖邊上，還是一樣的美，三三兩兩的漁船，加上岸邊織網的漁民，一副很和諧的樣子。


  剛剛走了幾步，就有漁民認出了鍾立。


  當然會認識，上次也是在這裡，跟袁成傑唱反調的小夥子，誰不記得。


  「小夥子，有點水平哦，把袁成坤搞成那樣還跟沒事人一樣出來散步，你是第一個哦。」一個年紀稍大的漁民，打趣地跟鍾立說道。


  鍾立也走累了，就在老人家旁邊坐了下來，看著老人織網，有時候，下面人的彙報未必要當真，只有走進群眾中，才能聽到最真實的聲音。


  「老人家，你們都很怕袁成傑嘛。」鍾立說道。


  老人停下了手裡的活，憤憤說道：「我一把老骨頭了，我才不怕他，我是恨他，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王八蛋。」老人說的很生氣，以至於唾沫星子亂飛。


  同時，在袁丁之的辦公室里，鎮黨委副書記麥琪坐在沙發上，點了根煙。


  女人抽煙，還真的少見，尤其是在官場上，麥琪不僅抽煙，煙癮還很大，一天一包都未必夠。


  「我剛剛聽說，鍾書記去小賈村了。」麥琪吐了個煙圈，很滿足地說道，眼睛卻一直盯著袁丁之，注意著他的表情變化。


  袁丁之的表情確實變化了一下，明顯是有些吃驚，但是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安排袁成傑做他的秘書，確實是個失誤，看來，要給點他教訓，讓他閉嘴。」麥琪接著又說了一句，顯然是責怪袁丁之的安排，因為之前這樣做的確是袁丁之的意思，最後搞得賠了夫人又折兵。


  「你認為，憑他一個人，能在秋河鎮掀起什麼波浪來，誰聽他的？」袁丁之回了一句。


  的確，一個一把手，得有下面的兵來執行你的命令才好，如果沒有，你就是名義上的一把手，等於是廢物，什麼用都沒有。


  鍾立現在就屬於這樣的狀態，沒有人當他是一把手，或者說，所有人都當他是一把手，但是名義上而已，整個秋河鎮，還是牢牢把握在袁丁之和麥琪的手裡，兩人都是秋河鎮的老人了，要人有人，要資歷有資歷，整個秋河鎮，被兩人經營得跟鐵桶一樣，連根針都插不進，唯一的一步失誤，就是用了袁成傑而已。


  其實麥琪也不是擔心鍾立，只不過是想提醒下袁丁之，不要輕敵，任何事情，還是要有個防備才好。
——

  跟老人聊了整整一個小時。


  這一個小時，鍾立的心裡是翻江倒海，本來以為一件很好的事情，偏偏知道了真相就破壞了美感，如果不是到小賈村走走，鍾立怎麼會知道，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事情，這樣把老百姓的利益當做自己發財的墊腳石，這些人，難道良心不會疼嗎？


  事實的真相就是，在還沒決定要拆遷的時候，袁成坤就得到了消息，在小賈村內，大量收購老百姓的自建房。按照300一平米的價格，很多漁民就把房子賣給了袁成坤。


  老百姓只有一家房子，怎麼會同意賣，那是因為小賈村在不遠的地方，又重新批了宅基地給這些人，然後袁成坤給他們的錢，足夠他們重新建起一座小洋房了，許多老百姓一算賬，覺得很合算，也就出售了，即便有幾個不願意的，袁成坤用了點手段之後，也同意了，所以鍾立才能夠看到整個小賈村拆遷非常平穩的表面現象。


  老百姓沒什麼大追求，能有錢賺，有房住，有飯吃就可以了，況且小賈村都是漁民為主，很少有耕地，只要個湖在，就有錢賺，何況又有了新房子，何樂而不為呢。


  可是偏偏所有人簽訂了協議書，賣了房子之後，鎮裡面就下了通知，要在小賈村的位置上建立一座鍊鋼廠，寧天鋼鐵給小賈村的補貼是一平米600，也就是說，袁成坤只要一倒弄，就賺了上百萬，幾乎是天上掉下來的錢。


  本來漁民們都有些小農思想，賺就賺了，誰讓你有本事呢，錢也不是每個人都能賺的。


  漁民的思想還是挺淳樸的，雖然有些抱怨，但是也沒太計較，畢竟事情已經成了定局，改變不了了，鬧也不會有個結果，都是自願的，就是法院判，也是這個結果。


  可是有兩件事，漁民們，就不同意了，第一件事就是鍊鋼廠排出來的廢水，會不會污染個湖，如果個湖被污染了，那麼漁民們就沒有賺錢的地方了，錢再多，也只能坐吃等死了。第二，就是新的宅基地，離鋼廠太近了，別說鋼廠巨大的噪音，就是污染加上粉塵，就足夠讓生活在附近的人望而卻步了，如果之前就知道要建設鋼廠，這幫漁民，死活也不會同意拆遷的。


  本來想去鬧，但是又不敢鬧，也不敢上訪，因為袁成坤在跟他們簽訂協議的時候，只預付一半的錢，還有另外一半，要等到3個月後才能付，3個月後，鋼廠就基本成定局了。想去鬧，那另一半的錢，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發下來了，到時候，既沒有錢，也沒有房，在秋河鎮上，算是真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漁民們也是左右為難，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所以袁成坤的車陷在泥地里，沒有人幫忙，也不稀奇了。


  鍾立憤怒了，也應該憤怒，都說天下是老百姓的天下，可是偏偏在一些山高皇帝遠的地方，老百姓就是當官的墊腳石，像袁成坤這樣的人，難道少嗎？

  袁成坤這樣做，背後難道就沒有他父親袁丁之的影子嗎？

  就像趙小軍一樣，沒有趙武南，他能做出那樣的事情嗎？


  能事先得到要拆遷的情報，時間把握得那麼好，還有，這種事情，怎麼會得到小賈村村委會的支持，村主任就沒有拿好處，鬼才信呢。


  他們，就沒有想過這些漁民接下來的死活嗎？

  肯定是沒有想過，但凡有一點良心，誰會這麼做？

  鍾立回到了辦公室，心情還是久久不能平靜，既然整個秋河鎮都對這件事諱莫如深，那就從別的渠道入手，他想到了一個人，一個很關鍵的人，唐西，寧天鋼鐵集團的副總，陳眉雪的朋友。


  先是跟陳眉雪要了唐西的電話，接著，一個電話就打了過去。


  「你好，我是鍾立。」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說道：「我就知道會等到你的電話，從你當選為秋河鎮黨委書記的時候我就在等這個電話。」


  看來，唐西很關心他，至少對他的一舉一動都了解，既然了解，客套話就不說了。


  「唐西，我打電話是想了解一下寧天鋼鐵在秋河鎮建冶金廠的事情……」鍾立還沒說完，就被唐西打斷了。


  「電話里不方便，晚上我們約個地方談吧，就在陽湖區的別樣年華咖啡館，8點，不見不散。」說完電話就掛了。


  放下電話，鍾立想，這個官場，還真是個是非之地，人人都以為當官很舒服，卻不知道，當官的最累，不是身體累，是腦子累，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