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私心

  沐淺淺這一夜睡的極不安穩。


  她很少有這樣多夢的時候，幾乎是這一夜都存在著似睡非睡的那種概念。


  而且，每個夢都記憶的十分清楚，清楚到她壓根就分不明白，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她夢的最多的還是顧沉夜和沐志峰。


  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顧沉夜在她夢中顯得格外的無情，一會兒是看到他在給別人發信息，用的和她也是同樣的昵稱，用他獨特的溫柔的聲音叫那個人『淺淺』，可沐淺淺知道那不是她。


  一會兒就是他對自己又格外的好，好像現實里那樣，接她放學，帶她回家……


  一會兒就是沐志峰冷冷的看著她……一遍又一遍的問她，你對幸福的概念是什麼。


  所以，沐淺淺在睜眼的瞬間，整個人都是迷茫的，她有些說不上來這種感覺，像是想要一直沉溺在夢境里，也像是鬆了口氣，自己終於醒了。


  可醒了，她要幹什麼？她應該怎樣的去度過她這一天，她又開始迷茫了。


  就這麼直挺挺的躺了好一會兒，沐淺淺終於動了動身子，她像是機械般的翻身下床，去衛生間洗漱。


  這中間，沐淺淺注意了下她手機上的時間。


  已經過了八點了。


  這時候去上班，肯定要遲到了。


  顧沉夜走沒走，她不知道，也不是不在意，只是一夜之間突然升起的無力感讓她此時此刻根本就沒有精力去顧及別人的感受，她此刻能維持住的也只有自己的。


  刷牙的時候，沐淺淺看著自己鏡子里的臉，覺得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這張臉她已經看了二十來年，早就習慣了自己的模樣。


  陌生的是，這張臉她已經看了二十來年，她也一直都以為自己活的很清晰很清楚，很明白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可她突然之間就看不懂了。


  吐掉了嘴裡的泡沫，沐淺淺麻木的擦臉，等收拾妥當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李阿姨站在餐桌旁收拾碗筷。


  客廳里沒有顧沉夜的影子，李阿姨手裡的碗筷則是證明了顧沉夜剛剛吃過早餐，顯然，顧沉夜已經去上班了。


  「沐小姐，早。」李阿姨的臉上染著笑意，站在晨光里，一如沐淺淺無數個早晨所看到的模樣。


  沐淺淺的精神還是有些恍惚。


  李阿姨看沐淺淺站在原地，眼神里劃過一絲擔憂，她放下了手裡的碗筷走到沐淺淺的身邊，虛扶了一把，「沐小姐昨晚是不是沒睡好？」


  沐淺淺回過神，她微微笑了一下，然後點頭，「抱歉，我是不是走神了？」


  「沐小姐沒睡好的話，吃過早餐就再去休息一會兒。顧少早上走的時候特意交代了，沐小姐今天想去公司就去，不想去可以在家休息，中午的時候，顧少就回來了。」李阿姨說著顧沉夜交代過的話。


  沐淺淺奇怪，「怎麼決定中午回來？」


  李阿姨搖了搖頭，「不太清楚，不過顧少是這麼交代的，他的意思就是，中午會回來陪沐小姐吃飯。」


  沐淺淺垂了下眸子，點頭，「我知道了。」


  她坐到了餐桌邊，李阿姨沒再多話的去給沐淺淺端了早餐上來。


  沐淺淺一邊吃早餐，一邊拿著手機給沐楚楚發信息：我早上想去醫院看看父親。


  沐楚楚彼時正在開車，傅珩遠說去公司就知道的消息，其實她心裡多少是有些譜的。昨天吃飯的時候，屈明曉就已經表示願意合作了，今天『豫西』肯定是要去『銀盛』談合作具體事宜的。


  沐楚楚雖然並非必須要到場，不過這樣的時刻她不會讓自己錯過。


  總之，親耳聽到的過程，總比從第三方口中所傳達的信息更能讓自己有明晰的判斷力。


  沐楚楚拿起手機回復沐淺淺：好，我今天有事情不能離開公司，要不然就和你一起過去了。淺淺，心思別太重，很多時候人在做某件事的時候不一定非要一個對錯，而是選擇對自己更有利的方向去來。


  沐淺淺收到了沐楚楚的信息，她回了一個字：好。


  沐楚楚把手機放下了，繼續開車。


  這邊，沐淺淺吃好了早餐，便出門了。


  她是打車去的醫院。


  到了醫院的時候，因為許久都沒有露面，倒是讓醫院的人覺得很不習慣。


  沐淺淺接觸到了這樣的眼神，心中愧疚，但也無奈。


  她直接去了ICU病房，沐志峰還是原來的樣子，靠著各種儀器而活著，也緊緊是活著。


  原來沐淺淺每次過來看到沐志峰的時候，總是有很多話想要說，她想告訴沐志峰她的近況，她所想的事情，她的無助，以及她的各種愧疚。


  可是這一次，沐淺淺站在沐志峰的床頭，心中思緒萬千，但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爸爸……」


  最終，沐淺淺喃喃了兩聲，也只是叫了個稱呼出來。


  她的手慢慢的握住了沐志峰的手，閉眼的瞬間，眼淚落了下來，「對不起……」


  沐志峰一動不動。


  許久，沐淺淺鬆開了沐志峰的手，從ICU的房間里走了出來。


  院長聽說沐淺淺來了，便在ICU的門口等著了。


  看到沐淺淺出來，院長迎了上來，「沐小姐。」


  沐淺淺是認識院長的，她微微點了下頭，「你們把我父親照顧的很好。」


  這是事實，對於植物人來說，肌肉萎縮的如此緩慢，身上連一點瘡口都沒有，這已經是最好的狀態了。


  不管父親有沒有知覺，最少身體上，他沒有太多的痛楚。


  「沐小姐，有個事情，我們想和你商量一下……」


  院長一臉的為難。


  沐淺淺一怔，「什麼事兒？」


  「這個，麻煩沐小姐能去一趟我的辦公室嗎？我們好好談一談。」院長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


  沐淺淺也感覺到了凝重，她點了點頭，跟著院長去了他的辦公室。


  「坐。」院長對沐淺淺蠻客氣，甚至是有些小心翼翼的，似乎還是在猶豫什麼，他起身去給沐淺淺泡了杯茶。


  沐淺淺接茶水的時候起了下身，她手捧著玻璃杯，「院長，有什麼話您直說好了，是不是我爸爸他……情況不太好？」


  剛才院長特意過來等著沐淺淺的時候，她看到院長的一瞬間已經想到這件事了，說實話，沐淺淺心裡是害怕的，可是因為現在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沐楚楚，所以，她的面上也端的住。


  這可能是至親給她的依賴感吧。


  沐淺淺覺得，自己現在不是一個人，她還有親人一起去面對任何事。


  想到沐楚楚，沐淺淺便有了更多的底氣來聽院長接下來的話。


  「不能說不太好，可是沐小姐，依你看，令尊的情況，還能稱之為好或者不好嗎？」院長微嘆的同時，言語之間，已經決定了什麼。


  沐淺淺沒有說話，她靜靜的等著，等著院長接下來的話。


  「其實，最早令尊剛進醫院的時候，顧少就已經讓我們聯絡美國那邊的腦科專家，想要找辦法看能不能讓令尊蘇醒過來……」院長開始做鋪墊。


  沐淺淺不想聽這些廢話，她直接打斷道：「這些事情我都知道，我也明白這種幾率微乎其微，院長，你有話不妨直說。」


  「是這樣，年前的時候，我們所找的那個腦科領域的專家在美國的實驗室研發出了一種藥物，當然，這種藥物對直接治療令尊這樣情況的病人是沒有什麼直接療效的，但卻是這種手術的必要前提！只是，因為這種藥物還在實驗階段，儘管從動物身體的反應上看似療效顯著，包括後續手術的成功率也十分喜人，但目前為止，全球同等類似的病例可以願意提供做真人實驗的還不足一百例……」


  院長看著沐淺淺的表情，斟酌的說道：「我之前也和顧少商量過這件事，顧少一直都保持遲疑的態度，他……不想冒險。」


  「冒險？也就是說，如果藥物手術失敗的話，我父親會……」


  直接死在手術台上嗎？！


  這話，沐淺淺一個人的時候，終究沒有勇氣問出口。


  但意思，不言而喻。


  院長深吸了一口氣，「其實從醫學的角度看來，什麼樣的手術都會有風險，哪怕是個小小的闌尾炎，都可能會因為……」


  「院長，您不用說了，我都明白。我想，考慮一下……」沐淺淺有些艱難的說道。


  院長點頭，表示明白，「沐小姐，這件事麻煩您不要告訴顧少，我這也是……」


  「我懂。」


  沐淺淺明白院長的意思，在這之前，院長肯定就此事情和顧沉夜多方面溝通過了，顧沉夜沒有告訴她，是有他的擔憂，如果這時候她直接去找顧沉夜問為什麼，也就是告訴了顧沉夜，這件事是院長說的。


  沐淺淺放下水杯，起了身，「我很明白您對我這番話的意思，我也謝謝您。這件事我不會直接去找顧沉夜，但我會考慮您剛才的提議，等我有了決定，我會親口告訴您。」


  院長也跟著起身，說道：「沐小姐是善解人意的，我也承認，這件事我也有私心，我也相信，沐小姐會體諒。」


  沐淺淺扯了扯唇角，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