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她不該是那樣的人
薄胭與楊嬤嬤交談過後便要回到內間,臨進門之前薄胭還叮囑楊嬤嬤將這件事情對趙雪言暫時保密。
兩人剛剛走進內室,佩瑤也從外面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太監。
薄胭看向二人。
那小太監跪地垂首從懷中掏出一個摺子捧過頭頂:「啟稟太子殿下、皇後娘娘,邊城剛剛送來了加急快報。」
薄胭點了點頭,佩瑤接過摺子遞了上去,薄胭卻不接,只是對著趙雪言努了努嘴。
佩瑤會意,將摺子遞到了趙雪言的面前。
趙雪言看了看摺子,又看了看薄胭,伸手接過摺子,認認真真的讀出聲來。
薄胭在一旁品茶,悠然的聽著。
「此次洪災,趙國邊境損失十幾畝良田,未造成人員傷亡……」
薄胭鬆了一口氣。
「西晉邊城則因為地處下游,洪災泛濫,損失良田百畝,百姓傷亡慘重,更有滋生疫情的趨勢……」
「咣當」一聲,薄胭手中的茶盞應聲跌碎在地上。
「怎麼會這樣?」薄胭大驚:「邊城雖然地處下游,但是早早的就挖好了泄洪溝,即便是雨水疏通不暢也不至於造成這樣大的損失啊。」良田百畝也就罷了,怎麼會百姓傷亡慘重?難不成連疏散人員的時間都沒有?
「聽說是因為連日陰雨引起了山洪爆發,而且……」小太監頓了頓,聲音稍稍小了一些:「而且,聽說是咱們邊境的官員多有不配合,讓西晉太子沒能順利的轉移百姓。」
話到此處,薄胭已經猜出了一個大概,錦安身為西晉太子,被地方官員為難是自然的,可是這場山洪卻是萬萬沒有料到的,當地官員都是地頭蛇的角色,好不容易能遇到一個可以壓的「強龍」自然要好好顯顯威風,這期間錦安受的難處自然不必多說,他眼睜睜看著那麼多西晉子民死於山洪,該是怎樣的心情,那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啊……
「既然是山洪爆發,為何不報?京城怎麼半點消息也沒有聽到!」薄胭慍怒道。
小太監縮了縮脖子:「聽說是地方官員聽聞皇上病重的消息故意將西晉遭受山洪的事情按下不報,說是……說是不叫皇上煩心……」
薄胭狠狠一拍桌,一臉怒容,什麼為了聖上擔憂,分明就是他們為了一己私慾隱瞞不報,能夠將一國太子放在掌中玩弄該是極大的滿足了他們的虛榮心,左右死的也是西晉的百姓,想著天高皇帝遠他們就私自做主了,估計這會子還想著自己立了多大的功勞,給了西晉一個下馬威呢!
要說他們這樣想也是有理由的,西晉這樣插手趙國的內政本就令人厭惡,再加上兩國本來就貌合神離,給他們個苦頭,殺一殺他們的威風也是好的,至少西晉邊城百姓的生死有一部分是掌握在趙國手裡的,這一點要讓西晉認清。
可是邊城都已經爆發了山洪,還引起了疫情,在這樣的情況下趙國依舊不理會未免顯得有些冷血,兩國邦交乃是國與國之間的事情,百姓何其無辜,一想到現在有成千上萬的百姓因此流離失所骨肉分離,薄胭的心中就一陣揪痛。
不知為何,薄胭眼前忽然浮現了錦安那張消瘦疲倦的臉,那雙眼睛是那樣的冰冷……
怪不得,怪不得他用那種眼神看自己,自己本來還以為他是因為嚴家的事情失了先機因此懊惱,如今看來,他是將西晉這筆賬算到了自己的頭上,想想也是,嘉和帝當初病著,太子年幼,京中真正能做主的就只有自己亦或是薄家,而薄家做的主也就基本上可以算作自己的意思了,錦安認為是自己見死不救,故意命令地方官員不配合,眼睜睜的看著西晉百姓送死。
這樣一來一切就都連上了,錦安剛剛見面時說恭喜自己得償所願原來是在諷刺自己見死不救而得來的安寧與富貴。
「母后……」趙雪言眼看著薄胭臉色不好,輕輕的拉了拉薄胭的衣擺,一眨不眨的看著她。
薄胭眉頭一松,面色稍霽。
「母后可是惱了?」
薄胭一嘆:「成千上萬的百姓流離失所,我並非惱而是傷心,這不僅僅是天災而是人禍。」
「那些地方官員知情不報確實不對。」趙雪言點了點頭。
薄胭道:「自古兩國爭鬥,最受苦的就是百姓,他們雖然是西晉的人但也生來無辜,本宮憐憫他們自然有人可以說本宮是婦人之仁,但即便是從朝政上來說坐視不理也是大大的不妥,咱們同西晉的關係本就如履薄冰,這次咱們間接害了他們百姓的性命,未免小人的些,此等做法實在令人不恥。」
趙雪言堅定的點了點頭,揚聲道:「傳我的旨意,地方官員知情不報,有錯當罰,即日起罷免官職,上京領罰。」
小太監連忙稱是,匆匆退了下去。
薄胭無奈一嘆:「雖然此舉在外人看來像是為了保全趙國名聲的一出苦肉計,但是這樣做了的話,至少能讓自己心安一些,也是告慰了西晉百姓的亡魂。」
伊蘭軒內
百里梔剛剛沐浴更衣完畢,一掃疲憊只是覺得神清氣爽,趕了三天三夜的路,連澡都沒有地方洗,如今終於自在了。
錦安一身月白色浴袍倚在窗口,不知在想什麼,及腰的長發濕漉漉的散在肩頭,身上的水汽沾濕了衣裳,浴袍貼在他的身上,隱隱約約可以露出腹肌的輪廓。
百里梔一邊咋舌搖頭一邊坐到桌子上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水飲下:「堂堂一國太子殿下,救災的時候跑的比誰都快,可真是沒浪費你那身子骨。」
錦安聞言微微側目,皺了皺眉頭沒有答話。
「肩膀上的傷口好些了?」百里梔問道。
錦安沉默的點了點頭,左手不自覺的附上自己的右肩,這是在洪災地區為了救一個小女孩被樹榦砸傷的。
「你今日可是出乎意料的不冷靜,就那樣嘲諷皇後娘娘,就不怕一動怒……」
「邊城已經數千人流離失所,她還能如何。」錦安冷冷道。
百里梔無奈搖頭:「斯年啊,你一向說我這性子難成大事,如今你這是做什麼呢?賭氣?同誰?趙國皇后嗎?她也僅僅是坐視不理罷了,你做太子這麼多年,比這還要過分的事情應該見的多了,記不記得前兩年同齊國的一場仗上,他們竟然綁了西晉的百姓作為肉盾,那時的你也沒有這般動怒啊。」
錦安聽著百里梔的話,依舊沒有言語,心尖卻是一顫,是啊,比這再過分、再嚴重的事情自己都見識過,投毒、暗害、甚至連婦孺都不放過,薄胭僅僅是坐視不理,況且站在趙國的角度上,她也實在有理由這樣做,為什麼呢,自己可以對旁人的狠毒視而不見,卻因她的這一舉動這般憤怒……大概……自己私心裡覺得她不是這樣的人,她……不該是這樣的人……
「所以說,現在最重要的還是邊城的水患問題,後續的重建還是需要得到趙國允許的,畢竟邊城地處邊境,好些事情需要兩國商議。」
搖了搖頭,甩走自己腦中那些紛雜的想法,錦安重新打起精神:「嚴家那邊有消息嗎?」
百里梔點頭:「得知咱們回京了,他們就派人傳來了消息,想要約個時間見面,」頓了頓,滿是懊惱道:「此次你我離京竟然錯過了這樣大的事情,嘉和帝那身子骨怎麼就不能再堅持兩天!走的這樣匆忙,讓咱們一點準備也沒有,從前那些布局都是白費力氣了。」
錦安道:「嘉和帝殯天當日的情形我也有所耳聞,是場硬仗,本以為有嚴七少在多少能控制住場面,卻沒想到依舊半點好處也沒佔到。」
「現在要想將薄家拉下來可是難了?」
「自然是難了,但是也並非毫無辦法,」錦安沉吟著:「畢竟太子年幼,嚴家樹大根深還是可以一較高下的。」
「可是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水患問題,若是讓皇后等人發現咱們和嚴家還有聯絡,豈不是會對水患問題有影響?」百里梔道
錦安道:「此次我來趙國可是奉了父皇的命令,代表的是使臣,我西晉也不是可欺之輩,趙國現在內憂,不會為了一個水患而得罪我西晉的,水患的事情也就到此為止了,他們不會再進一步逼迫了。」
百里梔思索片刻,嗤笑一聲:「也是,邊境那些地方官員的嘴臉也著實讓人噁心,下馬威也給夠了。」一想到這幾日兩人在邊境遭遇的種種百里梔就氣不打一處來,強龍不壓地頭蛇還是有道理的,錦安為了邊城的百姓做了極大的讓步,那些地方官的所作所為與可恥的嘴臉即便是自己看了都忍不住動怒,可是錦安卻悉數忍了下來,實在是自己意想不到的。
「不過,」錦安笑笑:「現在倒是明了了許多。」
「嗯?」
「放眼整個趙國,真正是我西晉敵人的只有一人,若是將她拉下來,也就沒什麼可以顧慮的了。」
百里梔挑眉,明白錦安說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