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還債
看著薄胭怔楞的不回答,薄中青便覺得她是默認了,當即氣的周身直顫,眼中布滿血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痛哭出聲:「我薄家滿門忠良,竟沒想到會落得個謀害君王的罪名!皇上,老臣有愧於你啊!」
薄中青一面說著一面對著虛空重重一拜。
薄胭抿緊下唇,死死握著雙拳,指甲嵌入掌中沁出血痕,自己還能說什麼,經過這樣的宮變,自己的父親來見到自己的第一句話並不是詢問與關懷,而是質問自己為何變得如此涼薄,質問自己是不是個殺人犯。
呵,薄胭不由的冷笑出聲,心中又升起陣陣悲涼,自己對他還能有什麼期待呢。
「本宮問你一句,你這句話是問當朝皇后呢,還是問你的親生女兒呢。」薄胭顫聲道。
薄中青抬起頭來,滿面悲痛:「是皇后又如何,是女兒又如何?做了這天理不容的事情有什麼分別。」
薄胭冷笑,強自控制著聲音的起伏:「若是看作皇后,這是涉及到趙國江山正統的問題,丞相自然可以心存疑惑,本宮無話可說;若是看作女兒……相處十六載,女兒的一言一行都是父親眼睜睜看著的,父親如今這樣質問女兒是否謀害皇上,著實是……」
雖然強自忍著,但是說到最後,薄胭的聲音依舊哽咽了,雖然從沒對他抱過多的期望,但是如今這情景也……
薄中青看著薄胭眼眶強忍的淚水也略有動容,沉默片刻道:「既然娘娘稱老臣一句父親,就該知道老臣一向將忠君放在首位,篡改遺詔,實在天理不容。」
「既然如此,我問父親可知道先帝的遺詔寫了些什麼嗎?許給薄家一品護國公不假,同時也許了嚴家監管之權,嚴家與西晉的勾當不必我多說了吧,屆時薄家被嚴家監管著,就不怕最後被嚴家篡奪了趙國江山?我也是為了江山著想,再說那聖旨上寫明要後宮未生產的從四品以下宮妃陪葬,那些人就不是人命了?我雖然間接殺了姚宇,但也保全了這麼多人的性命,父親若是不信自然可以去問楊嬤嬤,先帝離世時楊嬤嬤也在,當時齊萱已經帶人圍住了寢宮,若非我提前有準備,就是我乃至整個薄家的滅頂之災!這些父親都不考慮!反而責問我是否……」薄胭深吸一口氣,顫聲道:「在父親心中,我就是這樣狠毒之人,能夠對皇上下毒手!」
薄中青聞言一怔:「皇上離世當日,萱貴妃帶人圍住了寢宮?你怎麼從沒說過。」
「父親給過我說的機會嗎,昨夜生死一線,我是如何挺過來的!齊萱被人刺殺想要栽贓與我,現在還在宮中躺著,這些我不願叫薄家擔憂,也沒有時間同你言明,父親卻是見面就責問我的諸多不是,你叫我如何說!若是父親還不信的話,我這就請來楊嬤嬤,她是先帝身邊的老人,父親既然忠君,我的話你不信,她的話你應該信了吧!」
薄中青沉默了,思索片刻,長長的喟嘆一聲,聲音沙啞道:「老臣知道說這些話傷了皇後娘娘的心,只是忠君乃是本分,娘娘身處後宮這麼久,老臣是想……」
「是想什麼,」薄胭冷笑:「是想著本宮也該如同旁人一般練就蛇蠍心腸?既然父親知道後宮是什麼樣的地方,那麼父親又為我做了什麼,我除了有薄家嫡長女這個虛名之外,旁的都要我自己籌謀應對,如今我只不過決斷狠厲了些父親就覺得我並不是薄家要的那種知禮守禮的女兒了,那麼父親想要什麼?任人宰割然後被處以極刑的一具屍體就是對得起薄家忠君的名聲了?」上一世自己的心力交瘁,十有八九都是薄家顧忌臣子身份的不作為,硬生生將自己推到前頭,承受一切風浪才會有的結果,每每想到上一世那孤立無援的境遇,薄胭就不免心寒。
「老臣不是這個意思。」薄中青辯解著,說出的話卻沒有半點說服力。
「老臣只是覺得,好些事情,就如同此次的姚宇,皇後娘娘自然可以先同老臣商量一番再做決斷。」
薄胭聞言嗤笑一聲:「商量?父親一向按照規矩行事,你能允許我對錢校尉下先斬後奏的命令嗎,你會允許我更改遺詔嗎?後宮不得干政,父親不會忘的,儘管你也明白不能讓嚴家掌權,卻也依舊會按照聖旨來做,而我的,我所做的不過是為我、為薄家謀一個安穩,到了父親嘴裡就是這樣的十惡不赦嗎?若是父親心中有女兒一分,又怎麼會眼睜睜的看著女兒在宮中受這些困苦,父親,你是趙國最好的一把刀,那麼我呢?」
薄中青忠君為國的理念已經從出生跟隨他到現在,他為人迂腐,任誰也改變不了,只是這麼久以來的委屈無處訴說,自己已經不會天真的指望薄家幫扶自己了,可也不願被人如此說,更何況還是自己最親近的人。
薄中青無言以對,自己一直以來都對薄胭的遭遇視而不見,她在宮中被齊萱陷害排擠,她被太子厭惡,她要費心討好皇上,這些自己作為父親都是明白的,可是自己作為外臣,能說什麼,能做什麼?薄中青也有自己的無奈,即便他的無奈看起來十分冷血,但是在他看來卻是形勢所迫,他這一生自覺為國為民,心中卻吝嗇一絲半點的地方留給薄胭。
薄胭無奈合眸轉身,長長嘆了一口氣,只覺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罷了,想來是這兩日的事情實在太多,攪得自己心神不寧,今日又被父親的態度刺激到才說出了這些抱怨的話來,自己畢竟是薄家人,血脈親情是斷不了的,這是自己一生的羈絆,就當是自己前生虧欠了薄家,今生為他們籌謀還債罷了。
薄胭平復了一下心緒,繼續道「好歹現在的嚴家並沒有掌權,父親只需要知道,你要守趙國江山,我亦然,只是我有我的方式,既然目的是一樣的就請父親看在骨肉親情的份上不要再反對什麼了。」
薄中青嘴唇動了動,嘆了一口氣,聽了薄胭的一番話,自己哪裡還有臉面說出什麼來。
「若是沒有什麼事情父親就回去吧,替我問母親安好。」薄胭揉了揉眉心,只覺得頭痛。
「胭兒……」薄中青嘆道:「父親,也是有自己苦衷的,先帝待薄家不薄,父親只是……」
「我明白了!」薄胭死死合眸,不願睜眼再看薄中青一眼,自己不指望能夠說得動他,但也實在不能坦然面對他。
薄中青將朝薄胭的伸出手的手慢慢縮了回來,沉默片刻,跪地問安:「老臣明白,皇後娘娘,保重身體。」
聽到漸行漸遠的腳步聲以及宮門的開合聲后,薄胭慢慢睜眼,眸中滿是疲憊與悲涼,轉眼看著空空如也的大殿,自嘲一笑,皇后之位也好,太后之尊也罷,自己身邊終究是空無一人。
這樣想來,以薄中青這樣迂腐不懂變通的性子能在官場上屹立多年不倒,還真的全要仰仗嘉和帝了,若是沒有嘉和帝一直以來的袒護與信任,薄中青這樣古板又老實的人又怎麼能安然無恙的坐在丞相之位上這麼多年呢,嘉和帝卻是將薄家當成了一把刀,但是也實在是給了薄家,尤其是薄中青好處,這麼說,這樣說來薄中青對嘉和帝感恩戴德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神遊天外許久,不知佩瑤何時來到了薄胭的身邊:「皇後娘娘。」
薄胭回過神來,眨了眨眼睛:「何事?」
佩瑤道:「剛剛接到消息,西晉太子錦安剛剛入了城,這會兒應該正往皇宮來,娘娘,」佩瑤打量了一眼薄胭煞白的一張臉,皺了皺眉頭:「娘娘還是還是派人去迎接吧,今日好生休息。」
薄胭挑眉,錦安回來了?她倒是比自己預計的提早回來了許多,不過萬幸的是一切已成定局。
「不,本宮親自去。」薄胭撐起身子起了身。
「娘娘。」佩瑤滿臉擔憂。
薄胭搖搖頭,示意無礙,平日也就罷了,趙國剛剛經歷這樣大的變故,自己即便不能展現最光彩的一面也萬萬不能展現出弱勢,再說,自己也要親眼見到錦安才好分析他下一步的動作,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一次邊城之行他應該是吃了不少苦頭,再看如今嚴家的形式,不知道錦安是否心中有退卻之意,自己需得見了他的面再做定論。
「皇後娘娘,劉大人那邊也主動請纓,說是可以擔負重整宮中禁軍的問題,錢大人雖然看著忠心,但是畢竟是外人,這個時間,不能出什麼亂子。」佩瑤道。
薄胭正理著鬢髮,聞言動作一頓,劉大人?自然是表哥劉釗了,雖然自己一向不愛同他接觸,但是這話她倒是說對了,宮中禁衛尤其重要,特別實在如今的形勢下,萬一錢煒倒戈呢?還是要安排個自己信得過的人才好,劉釗確實是個不錯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