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皇上殯天
沉重的宮門中響起了趙雪言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立在門口候著的楊嬤嬤捻佛珠的動作一頓,雙目圓瞪片刻后慢慢紅了眼眶:「罷了罷了,勤懇一生也好,荒唐一生也罷,這一生終究是過去了。」
楊嬤嬤跪倒在地,隔著宮門重重叩首:「老奴,恭送皇上。」
裡間
薄胭死死拉著趙雪言,不讓他靠近已經成為屍體的嘉和帝。
趙雪言咬著衣袖,看著嘉和帝,淚如泉湧,現在這世上,自己連唯一的親人也失去了。
薄胭拉著趙雪言,輕輕的拍撫著他的脖頸,為他順著氣,目光落到趙雪言有些蒼白帶有青紫的臉色上時心頭一緊,連忙扶住身子漸漸癱軟的趙雪言,掐他的人中,揚聲吩咐道:「快來人!宣太醫!」
一直在外間候著的太醫與聽到聲音的楊嬤嬤連忙跑了進來,太醫緊急為趙雪言把脈診治,楊嬤嬤也無暇顧及榻上的嘉和帝,關切的來到趙雪言身邊,要知道,這個人就是未來的皇上,不能有半點閃失。
太醫為趙雪言把過脈后似是鬆了一口氣:「皇後娘娘不必擔心,太子殿下是傷心過度,一時昏厥,並無大礙,休息片刻就好了。」
薄胭鬆了一口氣,緩緩轉頭看向榻上的嘉和帝用無喜無悲的聲音道:「皇上……殯天了。」
太醫聞言連忙循聲望去,眼看著面色一片灰敗已經沒有生氣的嘉和帝怔楞了片刻,隨即老淚縱橫的跪倒在地悲痛道:「皇上!」
楊嬤嬤亦是再次流淚。
薄胭艱難的將趙雪言抱到榻上,一轉身正看見楊嬤嬤從懷中掏出一個金黃色的卷宗,薄胭微微眯眸,心頭一跳。
「皇上遺詔,請皇後娘娘接旨!」楊嬤嬤高舉聖旨,立在場中。
那太醫早早的將頭埋到地上,一片恭順,薄胭也只得跪了下去,這是遺詔,不接不行的。
楊嬤嬤展開聖旨慢慢宣讀起來。
薄胭垂眸聽著,大致的意思便是自嘉和帝身死以後,另其長子趙雪言繼承皇位,封薄家為一品護國公在皇上成年之前代為協理朝政,嚴家為二等伯爵,從旁行監管之能。
薄胭嘲諷一笑,誰說嘉和帝不知事,他知道的多著呢,他最信任薄家,給了薄家大權,但是更怕薄家會一家獨大,吞了趙家的江山,特特提了嚴家這個薄家的死對頭作為對手擺在朝堂上讓薄家礙手礙腳,這個嘉和帝也真是信任薄家,就不怕薄家真的扛不住嚴家與錦安的雙重打擊,護不得趙雪言周全與他的江山?呵,也是,作為一隻忠犬,哪怕自身遍體鱗傷也會為了主人的安危拉著對手同歸於盡吧,最終薄嚴兩家兩敗俱傷,獨留下趙雪言成年後接管皇位,這才是嘉和帝最想看見的。
呵,這人,精得很啊,從前實在小瞧了他。
交代完大事後,便是些小事了,比如嘉和帝要與永泰皇后合葬一處,這是薄胭預料之中的,而在楊嬤嬤說到嘉和帝命後宮一切沒有子嗣的從四品一下宮妃陪葬的時候,薄胭眉頭一挑: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楊嬤嬤宣讀完畢,收起聖旨,鄭重的往薄胭的面前遞了遞:「皇後娘娘。」
薄胭垂眸,思索片刻,伸出雙手:「臣妾接旨。」
可是楊嬤嬤手中的聖旨卻並沒有遞到薄胭的手中,而是將聖旨往回收了收,繼續道:「還請皇後娘娘同老奴一起到正殿宣旨。」
薄胭一怔:「現在?」
楊嬤嬤點頭:「沒錯,這也是皇上口諭。」
薄胭猶疑片刻,無奈一笑,嘉和帝怕自己不遵從遺詔,連對策都想好了,當著眾人的面宣布,自己就沒有反悔的機會了,可是……他料的沒錯,自己並不打算依照他的聖旨行事,首先絕對不能抬舉嚴家,現在已經夠焦頭爛額的了,若是讓嚴家掌權恐怕薄家會花更多的力氣,那樣上一世的結局就會重演,其次……
薄胭一嘆,自己並非什麼賢良之人,經歷過生死與人情冷暖后,自己自問沒有那麼多的同情心,可是眼看著那麼多的宮妃要死在自己眼前,自己是在做不到坐視不管,就如同佩瑤勸自己所言那般,自己會保全自己,也會保全其他人。
楊嬤嬤注意到了薄胭眼中的猶豫,將聖旨越發的向下放了放,提醒道:「皇後娘娘,隨奴婢出去啊。」
薄胭款款起身,微微一笑:「皇上的旨意自然應該遵從,可是如今看來,卻並不是發布聖旨的好時機啊。」
楊嬤嬤警惕起來,將聖旨護在懷中,往後退了一步:「娘娘,這是聖旨!並非您或是任何人可以評論的。」
薄胭笑笑:「皇上一向聖明,后公布的干政,這些本宮自然是明白的。」
楊嬤嬤皺眉看著薄胭,再次往後退了一步,面上越發疑惑。
一旁跪著的太醫將身子俯的越發低了。
薄胭道:「現在朝局不穩,皇上病著這幾天,外間本就議論紛紛人心惶惶,現在若是突然宣布皇上去世的消息,恐怕民心不穩。」
楊嬤嬤並沒有被薄胭說動:「有皇上的聖旨在手,有什麼民心不穩的,太子殿下自然可以直接登基,名正言順的很,皇後娘娘這是要抗旨?!」
薄胭皺眉,想要繼續說什麼,卻又住了口,楊嬤嬤雖然年歲大,但是一直身居後宮,朝堂上的事情同她解釋了她也不會懂的,她是個忠僕,卻也就僅此而已了,她負責監督執行嘉和帝的遺詔,自己這般推拒,她定是已經將自己打成了「亂臣賊子」的名號了。
薄胭轉頭看向榻上昏迷不醒的趙雪言:「嬤嬤覺得,以太子殿下如今的模樣,能出面接任大統嗎,好歹也要等太殿下醒了再說。」
楊嬤嬤看了一眼趙雪言,面色稍霽,內心有了一絲鬆動。
「哈哈,朝局不穩是理由,太子殿下的身子是理由,說到底還不是皇後娘娘不願執行皇上的遺詔拖延時間罷了。」門外傳來了萱貴妃囂張的笑聲,隨著一聲推門聲,萱貴妃帶著一眾僕人出現在了門口,其中不乏幾個身著武裝之人。
薄胭眸色一暗。
楊嬤嬤亦是一驚,沒想到齊萱竟然有膽子這樣闖進來,下意思的護緊了懷中的聖旨:「萱貴妃!你做什麼!」
齊萱打量了一下嘉和帝的屍體,嫌惡的別開目光,看向楊嬤嬤:「嬤嬤不必這樣驚慌,皇上殯天,本宮怎能不來看看,現在皇後娘娘不願執行皇上遺詔,本宮是來保護嬤嬤的。」
楊嬤嬤的目光在薄胭與齊萱中間轉了轉,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薄胭向齊萱身後看了看:「佩瑤呢,我叫她守在門口了。」
齊萱挑眉:「娘娘還真是愛護下人啊,這個當口還有心思顧及旁人死活,放心,那畢竟是娘娘的人,你還是皇后一日本宮就不會對她如何,只是那丫頭太呱噪,本宮叫人敲暈了扔到後院去了。」
得知佩瑤無恙,薄胭鬆了一口氣。
齊萱繼續對楊嬤嬤道:「皇後娘娘之所以不願執行遺詔不過就是因為皇上抬舉了嚴家,薄家想要一家獨大的局面被打破了,娘娘身為薄家人,自然不願。」
楊嬤嬤皺眉,下意識的往齊萱這邊靠了靠,齊萱得意一笑。
「萱貴妃口口聲聲本宮是為了薄家,那麼萱貴妃呢?難不成是為了趙國的江山著想?萱貴妃同嚴家的關係不必本宮多說吧。」薄胭道。
萱貴人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那又如何?娘娘有什麼證據嗎?本宮並非出自嚴家,能有多大的關係,況且,最最重要的……皇上的遺詔准許嚴家監督職責,這是名正言順的,娘娘想要抗旨?」
薄胭咬牙,自己的所作所為確實是抗旨不尊,這一點無從辯駁。
齊萱轉向楊嬤嬤伸出雙手:「嬤嬤,本宮知道你一向不喜歡本宮,但是皇上的遺詔在這兒,本宮堅決支持現在頒布遺詔,可是皇後娘娘卻種種推諉,想來嬤嬤也該明白誰才是你這一邊的了吧。」
楊嬤嬤看著薄胭,又看了看齊萱,眼中的疑慮漸漸轉為篤定,朝著齊萱的方向邁了一大步:「皇後娘娘,你當真不願遵從皇上遺詔行事?」
薄胭沉聲道:「嬤嬤這是信了齊貴妃的話?」
楊嬤嬤搖頭:「至少,她願意按照皇上的遺詔行事!」
薄胭嘲諷一笑。是啊,她們么不願,嘉和帝的遺詔擺明了是利用嚴家牽制薄家,這是對嚴家好的事情,作為嚴家的同盟薄胭自然支持,再說陪葬,也是從四品一下的嬪妃,齊萱作為貴妃並無甚干係,如此看來,她有什麼理由不支持。
薄胭的不語在楊嬤嬤看來就是默認了,她一向只知道遵從皇命行事,現如今,無需多言,薄胭以及薄家在她眼中便是「亂臣賊子」了。
齊萱得意一笑,添油加醋道:「民間這兩日便瘋傳皇后要將這江山拱手讓給薄家,看來所言不虛,況且皇上到底是如何死的,我們可都沒看見,皇後娘娘究竟對皇上做了什麼,早上還好好的人,就這麼去了。」
嘉和帝明明是油盡燈枯,這點人人都知道,齊萱說這話不過是為了給薄胭潑髒水罷了,可是在這個特定的情境下,齊萱的話竟然有那麼兩分道理。
楊嬤嬤霎時驚恐的看向薄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