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太子之位
小雙喜也不過兩歲多的年紀,人還小小的一團,穿著裙衫梳起小鬏鬏來就跟那年華裡頭走出來的小娃娃似得,甚是逗趣。
她這會子正是好玩的年紀,學著衛靜姝的模樣坐得端正,翹著小指頭將小丫鬟們指使得團團轉;家裡本就只得她一個孩子,可不當眼珠子似得養著,幾個哥哥稀罕她這個妹妹,都讓著她,撒起野來,恨不能翻天。
每每闖了禍總有幾個哥哥同她一起扛著,小人兒眼兒眨巴兩下擠出兩滴貓尿來,她爹便先綳不住了。偏她還曉得賣乖,錯也乖乖認了,還曉得伸手要抱抱撒嬌。
往日里這小丫頭鬧得雞飛狗跳的還叫衛靜姝嫌得不得了,直說恨不得塞回肚子裡頭去重造。
可這會子見她從那麼高的地方被扔下來,最先綳不住的便是她,雙腳重如千金,都抬不動,周邊的聲兒一句都聽不到。
整個人猶如墜入冰窟一般,寒得發顫,喉頭一股腥甜叫她堵得連氣都喘不出。
李君澈所站的地兒,本就離城門下還有些許距離,趙朝華手上一動他便已經飛奔上前,心裡一陣陣發慌害怕,越是這時候便越不敢往深了想,只後悔往昔沒有將輕功練得再好一些。
他一動,那些守在城下的也跟著動,不求有功,只求無過。
可那城牆說高也高,說低也低,人從上頭掉下來,也不過一瞬間的事兒,李君澈卻還離得好遠。
小雙喜縱然再不知事,也曉得危險性,嚇得臉色發青,一雙眼兒瞪得大大的,瞧見自個娘了,也瞧見自個爹了,卻愣是一聲都哭不出來。
李君澈急得眉頭都擰在一處了,心口處的跳動都覺得停了下來,眼見還隔著些距離,整個人便往前撲過去。
人還未接到,便見一個身影重重墜落下來,發出一聲悶響,揚起的塵土蒙了眼兒。
李君澈自個都沒反應過來,整個人爬在地上,只覺腦袋嗡嗡響,不住的發懵。
衛靜姝站得遠,又有許多人擋住視線,壓根沒瞧見甚個事體,可聽得那一聲響,雙膝一軟,人便沒了意識。
一聲洪亮的啼哭才將李君澈的意識拉了回來,他猛的抬頭,只見小雙喜穩穩噹噹的被趙毅箍在懷裡,身上沒得血跡,只面上滿是淚痕。
心頭的害怕還未散去,李君澈忙爬起身上,一把將小雙喜抱過來,簡單的檢查一番,見她只手臂上有些許擦傷,提著的心才放了一半。
趙毅是趁著趙朝華同完顏達及不注意,偷偷潛上城牆的,原先只想著戴罪立功將趙朝華拿下。
哪曾想趙朝華卻辦下那樣惡毒的事,沒有猶豫,也沒有掙扎,他幾乎想都沒想便往前急跑幾步跟著縱身一躍。
只個個都瞧著小雙喜,一時間倒沒注意到他。
趙毅比小雙喜要重得多,雖落在後頭,可到底將人抱住,給她當個人肉墊子。
這會子躺在那兒也不曉得傷到了哪兒,只覺周身痛得厲害,動彈不得。
眼見小雙喜沒事了,這才也跟著鬆了口氣,側過頭去不甚自在的求李君澈:「求王爺,給她留個全屍。」
趙朝華辦出這樣的事兒來,活肯定是活不成的了,可到底是自個姑姑,便是死也不想叫她連個全屍都沒有。
若是李君澈能看在他救了小雙喜的面上便最好,若是不能他也強求不得。
李君澈懷裡的小雙喜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輕拍著小雙喜的後背,蹙著眉頭看得趙毅一眼,也不多言。
弓箭手早已拉了弓,百箭齊發,如同下雨一般。
趙朝華伏在城牆上瞧見小雙喜沒死成,整個人猙獰得可怕,對天怒道:「不公平,不公平……」
心中憤恨還未泄完,人便已中了數箭,還未道完的言語卡在喉頭,嘴角溢出血來,依舊有羽箭不斷刺入身體。
作為一個姑娘,縱然是她是可憐的,但更多的是可恨。
到死她都不覺得自個哪兒錯了,錯的是別個,而歷經苦難的那一個永遠是她。
完顏達及做夢也沒想到,有朝一日他會這般死去,還是因為趙朝華那個賤貨。
只當她手裡捏著小雙喜的命脈,上了城樓也有法子逃命,可那城牆高几丈,別說逃命了,從那兒跳下去不死也得殘廢。
羽箭一支支的刺入身體,他這才反應過來,趙朝華壓根沒想逃,只不過想拖著他一道死罷了。
身上早已痛得麻木,羽箭卻依舊不斷,生命在流逝,心中卻充滿著不甘。
他從一個被人人欺負的少年,用盡卑劣的手段好不容易爬上女真族太子的位置,眼見王位就在跟前了,可如今功虧一簣,再不可能聽見別個喚他一聲「王」了。
這些年踩著別個屍骨往上爬,他從未覺得愧疚,但誰能想到有朝一日他的屍骨也會叫人踩在腳下。
……
天邊泛起魚肚白,晨間霧重,衛靜姝披著披風縮在馬車裡頭,懷裡的小雙喜已睡著,只受驚過度時不時哭兩聲。
她輕拍著小雙喜,聲兒溫柔的唱著小曲將她重新哄入夢鄉。
眼裡綴著淚,心卻久久不能平復,小雙喜從城樓上被扔下那一幕,到得這會子還叫她一陣陣的后怕。
李君澈雙目猩紅,將人攬進懷裡,微微冒起的鬍渣蹭了蹭她的額頭,寬慰的話也說不出。
雖是劫後餘生,失而復得這樣的感觸,可心情還是甚為輕鬆的。
攬著衛靜姝的手緊了又緊,直到進了宜王府,這才道一句:「辛苦你了。」
衛靜姝抬眸看他一眼,心中的悲痛再也忍不住,窩在他懷裡哭得跟個孩子似的。
中秋夜宴,女真族的太子以及潛伏在宮中許久的細作被除,除了朝中震蕩兩日,便又恢復如常了。
李君澈同李君淳演得一場逼宮的戲碼,雖在文武百官中激起千層浪,可到底對兄弟二人沒甚個影響。
從完顏達及一死,南邊沒了女真族的支援,便連連戰敗,從八月下旬開始,到得十月底,便已經徹底平了南邊的亂,將失地盡數收回。
南邊的仗是朝中幾位老將帶兵打下來的,女真族那邊卻也在年前將被衛書啟同施厚霖,拓跋康幾人帶兵攻下。
女真族那邊早就被完顏達及整得只剩個空殼了,大軍攻過去,那頭還猶如一盤散沙。
女真王年紀本就大了,身體也一日不如一日,還沒撐到仗打完便已經斷了氣。
女真的太子死了,女真王也死了,雖叫女真王的弟弟接了盤,可李君澈謀划這麼多年,女真一族也不過是死撐罷了。
女真族一滅,要徹底將女真的領地歸攏過來,還得往那兒殖民,將大瀝這邊的法典都搬過去用,要建衙門,建學堂,讓女真人同中原人一體化,要做的倒是很多。
冬月中旬時,成興帝給前朝一批冤死的官員洗脫了罪名,這其中還有被扣上反叛之名的離王。
而離王府唯一血脈的趙毅也被賜封爵爺。
離王府洗脫罪名的那一日,趙毅將自個關在屋裡頭喝得爛醉,又是哭又是笑的,誰也體會不了他的心情。
可他自個明白,這一切都是李君澈給他的,若是沒得李君澈,那年他早就死在趙德禮的手下,他祖父也未必有洗脫罪名的這一日。
趙朝華做了那許多惡毒的事兒,那日雖是死透了,可他還給自個留了幾分體面,留了個全屍允他收屍。
過完年,殖民去女真族領地的那些事兒也都有條不絮的安排了下去,李君澈將手上的事兒一樁樁一件件的都開始丟給李君淳。
到得三月衛靜姝診出有孕,他便索性當起了閑散王爺,日日守著府里。
原來衛靜姝想著多添幾個孩子的時候,李君澈卻曉得她兩次生產都極是兇險,便一直沒有叫她如願。
還是後頭小雙喜險些出了事,他這才將這事重新考慮一番,為免往後再有甚個意外,怕衛靜姝受不住,私下著太醫檢查過一回她的身子,曉得健康無礙,便日日不辭辛勞的播種,好叫多添幾個孩子。
李君澈那些個小心思衛靜姝丁點不知,原來這兩年都沒懷上,還當自個生了小雙喜時傷了身子,便也不敢奢求,哪曉得突然就有了。
她雖懷過兩次孩子了,可大夫診了脈,她還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待見著往宮裡上值的李君澈風風火火的趕回來時,這才抿著嘴一笑。
三月診出脈來已有一個來月了,到得六月胎位便已坐穩。
李君澈這時候便上書請旨回封地,卻叫成興帝給駁回了。
消息一出,又在朝中掀起風浪來。
太子李君淳雖越發成熟,各方面都能獨擋,越來越有儲君的風範,可他遇到大事兒,還依舊要尋李君澈商議。
宜王一派依舊覺得李君淳的太子當得有些過於輕鬆了,可李君澈自個都不在乎,他們那些人心中再是不憤也不能如何。
不過三五日功夫,宜王府的門檻都叫人踏掉一截,皆是勸他留下的。
如今李君淳的太子之位雖是坐得穩穩噹噹的,可未必以後也還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