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香火
衛靜姝自然是瘋了的,若不是瘋了,又如何會幹出這樣的荒唐事兒來。
趙喻嬌也是個護短的,縱然往日與王扶柳有些許交情,可同衛靜姝比起來自然算不得甚個,聽著這說話聲兒不對,立時便瞪了眼兒過去。
可話頭一轉,又覺得不對勁,忙問:「可是出了甚個事兒?」
不怪她不多想,就怕衛靜姝存了心非死不可,做了幾手準備。
王扶柳氣得胸膛起伏,漲紅了臉,看也不看趙喻嬌一回,只盯著衛靜姝道:「還當你同世子爺情深意重,沒曾想卻是個這般惡毒的人。」
「說什麼呢你。」趙喻嬌這會也跟著生氣,衛靜姝才從土裡給刨出來,氣都沒喘順呢,這王扶柳在這兒亂吠甚個。
眼見情形不對,許錦容便也忙出來圓場:「王姑娘不是那個意思。」
衛靜姝自始自終都半瞌著眼眸,連神色都未變一回。
王扶柳卻一下子落了淚,咬著牙道:「既是有了世子爺的骨肉,作何還這般作賤自個……」
屋內一下子安靜下來,衛靜姝眼眸一睜,無波無瀾的面上盛了幾分訝然,隨即又是痛苦之色。
……
衛書啟想帶衛靜姝回衛家,可到底沒能如願。
衛靜姝有了身孕這事兒,不過片刻便傳揚開來,一掃整個王府灰敗的氣氛。
雍靖王妃連病都跟著好了起來,往菩薩跟前一跪,連著念著好幾聲佛號,面上皆是一片喜意,就連李君澈給她帶來的痛苦都散了七七八八。
衛靜姝也懷過一回孩子的,可這一回卻愣是沒得半點反應,加上李君澈沒了,便更是沒注意。
如何就能想到,竟然就無聲無息的有了李君澈的骨肉。
原先她一心想死,這會子又捨不得了,可想到李君澈心中又難免悲痛。
肚子裡頭這孩子,將將兩個月,胎都沒穩,從蜀地到雲州,這一路上多有顛簸,加之她心頭難寬,沒想到這孩子卻是個極爭氣的。
趙喻嬌同王映芝兩個一聽,竟比自個懷了身孕還要高興。
這孩子來得極是時候,不論男女都好,一來叫衛靜姝留個念想,二來,如何都給李君澈留了香火下來。
趙喻嬌咧著嘴一笑,手一揮便掏了錢來叫四冬幾個發喜錢下去。
反倒是衛書啟愁容不展,心中糾結不以。
給李君澈留了香火自然是好事,可也因此要羈絆衛靜姝一身,他心裡如何能好過。
許錦容許錦心連聲道賀,又說了些寬慰的話這才告辭。
許錦容倒是真心替衛靜姝高興的,可許錦心出了子墨齋一張臉便拉得老長。
雍靖王妃怕衛靜姝甚個都不管不顧,當著眾人的面便道:「不管是兒是女都好,娘絕不虧待你,若是兒子往後便承了澈兒的位,若是女兒往後便也立個女戶,招婿在家……」
如今雍靖王已經同朝廷翻了臉,只要雍靖王勝了,如今的世子位到得以後必然是太子位。
若是女兒,往後也是公主的命,衛靜姝不管生兒生女都好,一輩子富貴總是少不了的。
雍靖王妃說得多,許錦心聽進去的卻只得這兩句,衛靜姝肚子裡頭這一個還未生呢,便允下這樣的承諾來,若是真生了個兒子,日後便哪裡還有安哥兒的立腳之地。
行得遠了,許錦心還轉頭看得子墨齋一回,雙眸一眯,便露出幾分狠厲來,一個遺腹子,胎位又未穩,能不能平平安安的生下來還真難說。
許錦容不知妹妹的心思,面上卻是止不住的笑:「我這就去給二爺送信,他必然高興得很。」
李君淳素來崇敬自家大哥,兄弟兩感情好,想來定然也替李君澈高興的。
許錦心抬眸看得自家姐姐一眼,跟著便又垂下眼眸,心思千迴百轉,當初若是許錦容真叫馬兒踩踏死了,她入得王府來,必然是正妻,安哥兒也絕對不會是庶子,到得如今又哪裡會有這許多煩憂。
趙喻嬌同衛書啟扒了李君澈的墳,還得挑個時辰去填上。
這夫婦二人手中有大大小小一堆事兒,縱有心思也不能久待,便吩咐四冬幾個好好守著衛靜姝。
初六同四書五經幾個也是歡喜的,私下裡感嘆得一回,便也自覺得將子墨齋守得嚴嚴實實的。
廚下送了燉好的羊乳來,王映芝伺候著衛靜姝喝了,又替她掖好錦被看她睡了這才回去。
回了自個屋,不待緋紅同綠顎開口,她便雙手合十,連聲念得幾句:「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自打上回衛靜姝落了胎后,她便再沒得似今日這般高興的了。
緋紅同綠顎都曉得她心裡頭對衛靜姝愧疚著,便也跟著笑,一會又取了細棉布鋪開來要給衛靜姝腹中的孩子做小衣裳。
雲州比京都要安逸得多,府中事務也不必操心,如今李君澈的喪事也了了,她便當真沉下心來,尋了花樣子,衣裳鞋襪包被樣樣都要做。
衛靜姝躺得兩日,往李君澈的墳前去哭得一回,再回來時,人也沉澱了許多。
李君澈是回不來了,可這孩子卻來得甚是及時,她就是心頭再難過,卻也都壓下去,只想著把這孩子好好生下來。
再是如何,這孩子也是他留下來的。
王扶柳往日荒廢的醫術,到得如今卻也都撿了起來,不為別的就為了李君澈留下的這個孩子。
一日一小診,三日一大診,她比誰都緊張。
前頭戰事吃緊,衛書啟也不能在雲州久待,卻將趙喻嬌留了下來。
臨走時,特特來見過衛靜姝一回,眉眼中帶著愁絲,半響才鼓起勇氣道:「待這孩子生下來,你同我回衛家好不好?」
雍靖王妃不放人,可只要衛靜姝願意,他總歸有法子的。
衛靜姝翻過年也才二十歲,正是大好的年華,卻為著一個孩子,一個死去的人被困在李家一輩子,他於心何忍。
可衛靜姝卻眉眼淡淡,撫著平坦的肚子,微微勾唇:「三哥,便是沒得這孩子,我也是要守著他的……」
從始至終,她都未想過要再冠別姓,改嫁他人。
從前沒有,如今便也沒有,往後便更不會有。
衛書啟卻叫她氣得不輕,可一想如今李君澈不過剛去,待過得幾年許是有迴轉的餘地。
此事就此擱下不提,只待往後再說,叮囑幾句叫衛靜姝好好保重身體之類的話,便攜著兵士離去。
衛書啟這一去是往戰場上去的,可趙喻嬌一點都不擔心,除了將這雲州城守好之外,餘下的時間多是陪著衛靜姝。
王映芝手快,沒幾日功夫便做了一套小衣裳小裙衫,特特送到衛靜姝跟前來討一討她歡喜。
如今還不過兩個多月,腹部平坦,是兒是女都未知,便盼著最好連兒子女兒都生了。
王映芝自個還是個姑娘身,卻當衛靜姝懷的孩子也是自個的。
雖是沒了爹,可有兩個娘,也斷然不會叫孩子們吃委屈。
衛靜姝克制著,不叫自個再去胡思亂想,前頭那個孩子便是她心思重才落地便沒了氣息。
如今便更是處處仔細著,人一松下來,往日里不曾有過的害喜反應便都涌了上來,酸湯酸棗酸梅日日都不能斷,哪怕用不下飯,也非逼著自個吃下去。
李君澈去了,兩個女人家便更是心心相惜,她本就不願王映芝就這樣過一輩子。
聽見她說這樣的話來,便是一嘆,拉著她的手道:「你年歲比我小,又是大好的年紀,何必非要守著爺呢。」
和離書是一早便寫下的,只要她願意,雍靖王府也能替她挑個如意郎君,配上嫁妝讓她好風風光光的嫁了。
往昔李君澈活著必然是要一紙和離書的,如今他去了,便是不要和離書她也是自由之身。
可偏生王映芝自個不願意。
她正描著花樣子,預備再做兩張包被,聞言頭也不抬:「姐姐守著爺是因為情深意重,我守著爺自然不是因著甚個深情,不過是無處可去罷了。」
王家面上瞧著風光,背地裡卻不少齷蹉事兒,年少時不得不留在王家,可如今既出來了,她必然不願意再回去的。
至於那個獃子,本就是自個負了他,想來如今早該成親生子了,哪裡還有念想。
那會李君澈還活著,她便想著拿了休書,尋個清靜的地兒,往後餘生青燈古佛便也就算了。
但如今她也是當真盼著衛靜姝那孩子的,再是如何也想守著他們母子,往後的日子一道扶持也是好的。
眼見衛靜姝還要再說,她便又是一笑:「縱然你要趕我,也叫孩子平安落地后再說吧。」
又道:「往後的事兒誰說得准,興許哪一日我瞧見個長得俊的小哥兒非要嫁了,到時候你連攔都攔不住。」
這些個話也不過隨口說說,連面紅都不曾,縱然往後真遇到這麼一個人,她也未必有這個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