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也算對不住我
來時浩浩蕩蕩,走時亦浩浩蕩蕩。
衛靜姝領著王映芝先行回了世子府,餘下的便都交給初十處置了。
按著如今朝廷無作為的態度,縱然報了官也未必會將白雲庵這茬管到底,就算如此嚇一嚇這些人也好,好叫她們曉得甚個叫王法。
施厚霖原本是想來湊個熱鬧,幫著衛靜姝長長勢頭的。
誰知衛靜姝囂張得很,端著一張笑臉便將那些個老東西都嚇得不輕,他便索性隱在暗處,看得這出好戲。
待衛靜姝的馬車下山了,他便又呲溜著跟在後頭一道回去蹭飯。
王映芝還叫安置在東院里,文大夫也老早得了信候著,丫鬟婆子也叫叮囑過一番。
衛靜姝也沒那麼大心還去對她噓寒問暖的,不過將人帶回來便再沒過問。
李君澈同施厚霖在外書房開起了棋局,見她忙完了,這才道:「有空用膳了嗎?」
白雲庵離世子府很有些距離,衛靜姝出門的時候午膳都沒用,一來一去耽擱了不少時辰,這會太陽都隱隱有西落之勢了,他倒也還等著。
李君澈不說,衛靜姝倒還不覺得,此番他一提便立時覺得飢餓難忍,扁了扁嘴有些喪氣道:「這都什麼事。」
施厚霖咧了嘴一笑,沖李君澈擠眉弄眼的:「你是沒看到,嫂子那股笑面虎的勁頭,可叫人滲得慌。」
話音一落就叫衛靜姝惡狠狠的剜了一眼,輕哼一聲:「你倒是瞧見了?」
李君澈勾唇笑起來,著四書五經將早先就準備好的午膳抬上來。
許是餓過頭了,又許是因著別個,衛靜姝沒吃多少便擱了筷,李君澈沒說甚個,只叫廚下再燉盅羊奶來。
反倒是施厚霖吃得津津有味。
以往他也是精緻的人兒,吃甚個,穿甚個都有講究,可自打進了軍營,那些個講究便都是浮雲了。
……
王映芝被辱之時雖是心存死志,可幸好那堵泥巴糊的牆比不得青石磚砌的,傷得倒是不致命,不過是耽誤這許多日,叫傷口化了膿。
相比起王映芝的傷,傷得最重的還是綠顎,身上好幾處骨頭斷了,最少得躺好幾個月。
到得傍晚時分,主僕三人中傷得最輕的緋紅便一瘸一拐的尋來外書房說要叩謝衛靜姝。
彼時李君澈好不容易得了空,正興緻勃勃的教衛靜姝描丹青。
衛靜姝下意識的抬眸看向李君澈,倒是有些猶豫見還是不見。
李君澈左手搭在她腰間,右手握著她的手,細細的教她該如何落筆,見她不專心,便輕輕撓了撓她腰間的軟肉,衛靜姝極是怕癢,笑著腰身一扭,倒叫那畫作上頭添了突兀的一筆。
「沒資質就算了,還不專心。」李君澈嫌棄一聲,往前一步同衛靜姝挨得越發緊,將手中的筆擱下,復又取了一支別個顏色。
衛靜姝眼眸亮晶晶的,同四書到得一聲:「讓她回去罷。」
話音一落,便轉了個身,玉臂一伸便勾了李君澈的頸脖咯咯笑起來:「我不專心,那是因為有你呀,我夫君那麼有才,我自然要襯托襯托。」
李君澈手裡還捏著筆,正想著怎麼將方才那一筆給圓上,聞言眉眼一彎,將沾了顏料的筆往她面上點一點,笑道:「蠢就是蠢,還非得給自個尋個冠冕堂皇的由頭。」
衛靜姝面上添了一筆,瞧著甚是滑稽,可也惱,索性往那書案上頭坐了,眸中帶著壞笑,手指順著李君澈的衣襟滑落下來,落在他胸膛上,戳得一戳:「你知不知你最大的本事是甚個?」
李君澈眉頭一挑,頓時亦添了幾分意動,笑道:「哦,是什麼本事?」
手中的筆叫他隨意丟開,攬著衛靜姝的腰身同她挨得近近的,眉眼裡皆是說不出的情意。
「當然是娶了我呀。」衛靜姝咯咯笑起來,趁著李君澈不注意,手掌往硯台上一撐,對著他的臉便印了一個墨色的巴掌印。
又生怕他報復,忙從書案上跳下來,正準備逃走,卻叫李君澈一抓一個準。
「小東西……」李君澈無奈的笑道,一把環住她的腰,摟著就往內間走。
「誒呀呀,青天白日的,你的臉呢……」衛靜姝掙扎兩下,卻不得法,又怕叫外頭伺候的聽見聲兒,忙啐得一口。
李君澈可不管她,帘子一撩,便將人往榻上扔去:「要臉有甚個用,但凡要臉的,都是子嗣不豐的……」
又笑道:「娘說得對,咱們得爭取生上一窩小兔崽子才是。」
「哎呀,你……」
屋裡頭笑聲連連,不多時便叫低低的碎語隱沒了去,餘下的只是滿室的春意。
夜燈初上,外書房大門緊閉,屋裡頭一片漆黑的,衛靜姝枕著李君澈的手臂,問他:「王姑娘那兒日後可怎麼辦?」
李君澈生了困意,閉著眸子打了個哈欠,淡淡道:「人是你救回來的,你自個看著辦。」
他曉得衛靜姝心狠不到哪兒去,可若換了自個,王映芝落得這般模樣他也不會多瞧一眼,是生是死都是她自找的。
但衛靜姝已經把人救回來了,便也由得她,就當是給那才出生就沒了氣息的孩子積德罷。
衛靜姝卻是橫他一眼,王映芝再怎麼說也算李君澈正兒八經的正妻,她哪裡能將人如何了。
再說了,王家到底是依附了雍靖王的,王映芝再不受寵,可太難看了也叫雍靖王面上過不去。
李君澈本不想理會此事的,但見衛靜姝賭氣的轉過身去,鼻孔里哼哼唧唧的又好笑不已。
他也跟著轉了個身,爪子從她腰際往上探,笑道:「你也太小心眼了,為著這麼個人倒同我置氣起來。」
爪子不老實,鬧得衛靜姝咬著唇還忍不住哼哼出聲,他又道:「左右也算吃了苦頭了,改日你問問她如何,再說也不遲。」
「不過……」話頭一轉,便又跟著笑出聲來:「為夫這會還不滿足……」
王映芝這一遭的確受了不少苦頭,被帶回世子府也整整昏迷了兩日才迷迷糊糊的清醒過來。
望著頭頂上綉著合歡花的帳頂還很是出了回神,總覺得白雲庵那一遭好似做了場大夢般,可腦袋一偏引來的陣陣疼痛這才又叫她想起那些個事兒來。
哪裡是夢,樁樁件件都是發生過的。
一想起那老尼齷蹉的手,她便止不住的發寒,拽著衣襟便哭起來。
緋紅傷了腿腳也不方便伺候她,還是原先這東院的二等丫鬟白荷聽見動靜進屋,見王映芝醒來,面上便是一喜,忙又往外頭讓人去請文大夫來。
緋紅原本在屋裡頭歇著,聽著聲兒忙一骨碌爬了起來,一瘸一拐的進屋,見王映芝這般模樣,便噗通一聲跪下去:「都是奴婢不好,沒有護著姑娘,叫姑娘受苦了。」
王映芝眼淚止不住的流,心底泛起陣陣的絕望,自小她便覺得命運不公,原以為只要努力的長大總能改變的,可到頭來卻還是走錯了路。
從一開始她便不應該為著世子妃的頭銜從江南來京都,也不該為著心頭那口氣而起了歪心思。
她怨李君澈也怨衛靜姝,可更怨的是自個。
倘若當年她在江南擇了那書獃子,也不會是這般光景罷,再是如何平淡怕也是歲月靜好的。
王映芝自打醒來便不言不語,但勝在日日按時用膳用藥,過得四五日,倒也養得差不多了,只頭上的傷尚未痊癒。
緋紅雖伺候不了她,卻也日日到她跟前來說說話。
王映芝知曉緋紅同綠顎是如何救的她,也知道衛靜姝是如何救的她,嘴上雖不說心裡卻都記著。
到得五月中旬,白雲庵那一樁也了了,果不出所料,京兆尹連查都沒查,隨意的將白雲庵封了也就算完了,至於那些個念著佛經,干著缺德事的尼姑,也不過被逐出京都。
王映芝頭上傷已盡數好了,拆了紗布,但撥開碎發卻還能瞧見留下的傷疤。
對著銅鏡她看得一個上朝,這才重新梳妝一回,去見衛靜姝。
衛靜姝除了偶爾往永安侯府去,便日日都同李君澈在外書房,想尋她也極是容易。
衛靜姝並不太想見她,但是事兒總歸也要處理了才是,便同李君澈說得一回,往後花園的水榭去了。
王映芝經得這一遭,心境也同以往大不一樣,兩人在水榭坐定,她復又起身對衛靜姝行一禮,聲兒不卑不亢的道:「謝姐姐不計前嫌,救了妾身。」
衛靜姝起身避開,不過受了半禮,過得半響才說得一句:「不必謝,你總歸還是世子府的人,也算世子府的臉面。」
王映芝雙眸漲得通紅的,卻一滴眼淚都不曾落,縱然衛靜姝神色冷淡,可她心中亦是感激的。
往日所起的歪心思,到得如今卻越發覺得羞愧不已,虧自個還覺出生書香世家,滿身的傲氣,到頭來卻連別個一根手指頭都不如。
微涼的清風吹過,衛靜姝從新落座,捧了茶碗便問她:「你要見我,所為何事?」
若說往日對王映芝還有些好感,可如今卻再沒得了。
王映芝的確有事,跟著坐下來,眼眸一磕便道:「妾身罪孽深重,自知對不起姐姐,可錯事已鑄說再多的對不起也沒有用。」
她雙手置於膝上,微不可覺的握緊,復又鼓起勇氣來:「可我也是個有血有肉之人,世子爺同姐姐也算對不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