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誰人不佩服
李君澈到底沒有伸手出去,只看著衛靜姝瘦弱的背影慢慢離開,直到融入夜色中。
他盯著大開的門柩,眸中漸漸染了濕意,勾著頭撐著腦袋,如何能不後悔,若無法所批命格真叫他逃不過這一樁,那如今所過的每一日,他都該好好珍惜同衛靜姝在一起的每一刻,縱然死了也不會覺得遺憾。
可他就是害怕,就是捨不得。
滾燙得眼淚從眼眶中滑落下來,滴在案上,方才他真的很想拉著衛靜姝,告訴她,他不想死,想要好好活著,同她過完往後餘生。
李君澈輕嘆一聲,心中添的是無盡的苦楚,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為何他這樣的禍害卻遇到這樣的命格。
衛靜姝氣沖沖的來,復又氣沖沖的走,出了院子,叫夜風一吹,被淚水洗過的面容,颳得生疼。
她那腦子裡亂糟糟的情緒也叫吹撒了去,猛的轉過身去,沒瞧見那人的身影,一下子更覺心中萬般委屈。
款冬雖見衛靜姝是哭著出來的,但未聽見方才有吵鬧聲,才鬆了口見,又見衛靜姝如此正要勸兩句,便聽她咬牙切齒的怒罵一句:「王八蛋。」
跟著便又提著馬鞭重新折了回去。
四書五經正捧著茶碗猶豫要不要給李君澈送茶水進去,一抬眸就瞧見衛靜姝又走到跟前來了,還不及開口,她便一個大步進屋,手中馬鞭一揚,將李君澈書案上的筆墨紙硯盡數掃落在地。
帶著些許咽哽的委屈怒道:「你為什麼不追我。」
手中的馬鞭一揚,恨不得往這狠心人的身上抽去,可他一抬頭,瞧見那眸中的猩紅,又慫了,只扁著嘴兒,越發可憐兮兮:「你別不要我。」
李君澈叫這軟糯的聲兒鬧得沒得法了,可心頭卻也一松,那叫他煉得如石頭般硬的心也漸漸軟了。
扯了扯嘴角,卻發現甚個都說不出,只喉頭梗得發疼。
他從書案前站起來,看著衛靜姝的眸子,半響,到底沒忍住輕喚一聲:「沅沅……」
話音才落,懷裡便撲了一團略帶咯人的暖意。
「嗚嗚……」手中的馬鞭叫她扔得老遠,嗚咽聲不斷,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跟個孩子似得。
李君澈整個人僵直著一動不動,複雜糾結的情緒縈繞在心。
過得半響,帶著溫熱的手掌這才落到衛靜姝身上,一下下的撫著她的後背。
「好了,別哭了……」深深嘆得口氣,盤旋在心頭的那股鬱氣也盡數散了去。
縱然捨不得,那便隨它去吧,得過且過,珍惜當下也罷。
冰冷的唇瓣挨在她額上,輕輕落下一吻,輕輕笑道:「面上的脂粉都花了,你確定還要哭下去?」
他不說還好,一說,衛靜姝便哭得更加厲害,捏著李君澈腰間的軟肉,扯著嘴巴怒道:「都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你害我難過這麼久,你就是個王八蛋……」
罵也罵了,打也打了,可還是覺得不解氣,扯著他的衣襟便往面上抹去,那脂粉兒盡數沾染在他身上。
心頭的仇呀,怨呀,恨呀,都化作虛無散去。
衛靜姝那般小孩子氣性也露了出來,李君澈心頭一片柔軟,捧著她的臉,用指腹輕輕拭去她面上的淚水,唇兒微微顫抖,卻問她:「作何要回頭?」
淚水糊的眼睛一片模糊,衛靜姝不答反問:「那你為什麼不留我。」
李君澈無言,既覺得好笑,又覺心酸,人心真的不是時時刻刻都能算計得了的。
他捧著衛靜姝的臉蛋,微微俯身,吻去她面上的淚珠,鹹鹹的,甚至帶著酸楚。
又輕又柔,一下下的落在面上,帶著幾分心疼同小心翼翼,衛靜姝閉著眸子,等了半天也沒見他繼續往下,掀了眼皮瞧得一眼,卻人有些耐不住的勾了李君澈的頸脖。
李君澈輕輕一笑,倒也忍不住的意動,身子一彎將她抱起,往平素歇息的內間去。
內間那一方小榻本就窄,兩人挨得緊緊的,倒覺有些擠得慌。
他扣著衛靜姝的腦袋,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輕輕淺淺的吻隨即也霸道強勢起來。
衛靜姝紅腫的眸子半眯,隱隱透著幾分意亂,這幾個月來縈繞在心頭的痛苦與怨恨徹底散得乾淨。
骨瘦如柴的玉手扯著李君澈的月要封,探的卻是咯得慌的骨頭,鼻尖一酸,又小小聲的罵的一句:「害人害己。」
李君澈輕笑一聲,側眸腦袋咬上她的耳朵,隨即又有幾分失落,輕喃:「我最怕害了你。」
衛靜姝手上的動作一頓,隔著衣衫將他抱得緊緊的,低低道:「謝謝你大發慈悲,往昔也沒見你少禍害了哪個。」
李君澈復又笑了起來,往昔他當真禍害了不少人,但凡好人家的姑娘,哪個見了他不是避之不及的。
一彎明月,一盞明燈,兩人低低碎語,訴說衷腸,一夜春宵,一室的旖旎,解了一世的恨怨情仇。
有些人,有些事,未必就是你想放便放得開的,既然放不了,那便隨心好了。
心中烏雲遮月足足有數月之久,到得這一日卻總算是撥開見著了陽光。
李君澈雙手枕著腦袋望著梁頂出神,唇邊卻溢著滿足的笑,睡得朦朦朧朧的衛靜姝轉了個身,似八爪魚一般攀在他身上,有意無意間倒又點了幾分火氣。
衛靜姝吹得一下朝的風,夜裡頭又同李君澈胡鬧一回,後半夜時便有些微微發熱。
李君澈縱然滿身火氣,卻也不敢再動她,只替她掖好被角,連人帶被一道攬得緊緊的。
可相思成癮,美人再懷,他心猿意馬,到底沒忍住偷偷低頭親在衛靜姝的唇上。
還當她睡得熟了,必然不曉得,卻猛的見衛靜姝睜眸,將他抓個正著。
天邊泛起魚肚白,屋內的燈火早已熄滅,看不見他的容貌,也瞧不見神情。
衛靜姝往他身上蹭了蹭,捏著鼻音笑一句:「口是心非的東西。」
李君澈面上染了笑意,隔著錦被在她嬌臋上捏了一把:「再睡會罷,天色尚早。」
又道:「為夫已經叫款冬連夜回別院將東西都收拾了,只怕寶山居這會還未歸置好。」
兩人隔了幾個月未曾同床,與房事上更是沒有,昨夜初初坦誠相見之時,比之新婚那也還要難受,衛靜姝雖是熱情主動,可也受了不少苦。
她噘著嘴兒哼唧一聲,又往李君澈懷裡鑽了鑽,這才閉著眼兒準備再睡會子。
屋裡頭復又靜悄悄的,李君澈彎了彎唇角,也不敢再動。
過得半響,衛靜姝許是睡不著,也跟著睜了眼兒,將盤旋在心頭的事兒問了出口。
「你同我說說衛家的事兒罷,我雖曉得你是故意為之,可還是想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衛家覆滅之時又急又猛,瞧著跟個死局一般,毫無迴轉之地,後頭只所以翻盤,留下全家一條命來皆因衛靜妍的死。
原來衛靜姝沒想透,便當真全是衛靜妍的功勞,可如今再細想一番,卻也未必。
李君澈定然不是當真要衛家人性命的,可趙德禮便不一定了,依著他那樣的心性,不管衛家與他有沒有危害,他都會以雷霆手段斬草除根,以免夜長夢多。
可衛家雖進了大理寺,卻能在那裡頭一待幾個月,最後還都全須全尾的,少不得就是李君澈的手筆。
李君澈原先不想說這些個事兒的,他心裡的烏雲雖散了,可對往後該如何還是一片迷茫,但衛靜姝問起來了,他便沒瞞著,只道:「衛家是被為夫徹底帶入這場權利的鬥爭裡頭的,趙德禮那般容不下沙子,遲早會對衛家出手。」
「原先我念著等你去了雲州,再先下手為強,使一招置之死地而後生,沒成想卻叫趙德禮先行動了手。」
衛靜姝打算跟李君淳回雲州那日,衛寬被禁衛軍所抓,就是趙德禮的人蔘上去的。
李君澈原先便同衛仁商量好的計劃,臨時便做了改變,將衛家的覆滅提上了日程。
衛靜姝在外書房瞧見的那封摺子是王映芝製造的意外,卻也是他順水推舟。
所有的算計都是從那一日開始,哪怕衛靜妍的死也是一早算計好的。
李君澈不瞞分毫,將事兒一一道來,雖有些一句帶過,可衛靜姝卻也能想象得到他所背負的重擔。
衛家如何就是他拖下水的,衛長益同衛寬,衛東,哪一個不想博個從龍之功,偏偏這些人又不敢孤注一擲,便左右逢源。
旌德帝的幾個兒子,沒一個是好東西,不管誰得了益,往後都沒得衛家的好日子。
這招置之死地而後生,瞧著兇險異常,卻也是唯一將衛家拉出去的法子。
衛靜姝聽他說,是同衛仁一道商議的事兒,便忍不住笑起來:「你到底給我爹灌了什麼迷魂湯,這麼大的事兒,他可是信足了你。」
李君澈也跟著笑,將她的手送到唇邊輕輕咬一下:「一個女婿半個兒,爹當然信足了。」
既然全數都是計劃好的,那衛靜妍的死必然也有蹊蹺,依著她那大姐姐的性子,縱然遇到再大的事兒,若還是一線生機,都要搏一搏,拿自個同德音的性命換衛家的性命,可不是她的作風。
她將此事也問了出口,李君澈倒是對衛靜妍有幾分讚歎:「大姐姐是個有勇有謀的人。」
與衛家的事兒上,李君澈同她沒有半點溝通,可她能看清這其中的玄機,當機立斷,絲毫不拖泥帶水,可見是個極聰慧的人。
衛靜姝抿了抿唇,卻沒再說起衛靜妍,她那樣一個人,可不是有勇有謀,藏著那樣一個大秘密,還能在宮中榮寵多年,誰人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