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還是相當手下留情了的
雖是臨摹字跡,可到底是男子的名諱,衛靜姝乃姑娘家,若是日日寫著,且先不說叫別個瞧見不好,就是李君澈那尾巴便是要翹上天。
衛靜姝痛定思痛,索性耍起賴來,抬手往心口一捂,先誇上一句:「世子爺這字寫得真好。」
跟著蹙眉道「就是我這傷口突然泛起疼來了,周身覺得難受,一時半刻怕是動不得筆了。」
又裝模作樣的哼哼兩聲:「自打受了傷,這身子便不太好,我先去躺會,世子爺自個玩。」
說著便抬步要走,當真片刻不停留的。
就她那點兒演技,李君澈一眼就看穿了,卻還陪著她演,眉頭一擰就將人打橫抱起,面上瞧著焦急,心裡卻在憋著笑:「這可不得了,你身子弱是當小心著些。」
說著將人抱到美人榻上,一副著急上火的模樣:「碰巧扶柳又不在船上。」
來回踱步,思忖一番:「這樣吧,扶柳走時留了些膏藥,我拿來給你換上,這天時熱得狠,萬一感染了傷口也是不得了的事兒。」
他那演技十足在線,將衛靜姝唬得一愣一愣的,連插話都尋不到機會。
眼見李君澈轉身要走,立時便著急了,蹭的一下坐起來,一把從後頭將人撲住:「別別別,不礙事的。」
「世子爺金枝玉葉的,哪能勞煩你,我,我歇會子就好了……」
李君澈背對著衛靜姝,叫她抱得滿懷,整個人憋得內傷,轉過身來卻還一本正經。
「不勞煩,我們沅沅身子緊要……」
衛靜姝急紅了眼,只當李君澈當真要同她換藥,哪裡還裝得下去:「只要我不寫字就沒得關係,一寫字肯定疼……」
一抬眸對上李君澈那深不見底的眸子,又心虛得不得了,瞬間敗下陣來,低著頭訥訥的道:「我這會覺得又好些了,寫幾個字也還是可以的。」
李君澈眉頭一挑,又故意問她:「當真沒事了?不用爺給你換藥了?」
衛靜姝委屈巴巴的撅著嘴,輕哼一聲,站起身來,不情願的挪到書案前:「當真,沒事了。」
正所謂姜還是老的辣,雖然李君澈不老,但是辣,衛靜姝在他跟前幾乎沒得勝算。
船隻不急不緩的行在河道上,帶著些許腥味的河風透過窗柩吹進來。
衛靜姝提筆伏案,一筆一劃的臨摹著李君澈的名諱,嘴裡罵罵咧咧的,沒一句好話。
「手上沒力,筆序不順……」李君澈唇邊含著笑,伸手往她腦袋上一敲,不由分說的彎腰,握著她的手,一本正經的嫌棄:「聽說岳父岳母都是滿腹詩書的才子才女,怎生的女兒卻連字都寫不好。」
衛靜姝的手被他整個包在掌心裡,只覺得面熱,眼睛盯著那暈染開來的墨跡,不滿的輕哼一聲:「那你還不是照樣喜歡。」
李君澈一愣,隨即笑意蕩漾開來,這話,還當真沒法反駁。
他就是喜歡,沒道理的喜歡。
握著衛靜姝的手,認真的將「李君澈」三個字寫了一回,初十便進得船艙來,沖他眼神示意一番。
李君澈點點頭,應得一聲,又將「李子修」三個字教一回,這才揉了揉衛靜姝的發頂:「你先寫著,爺先去處理點事兒,一會回來檢查功課。」
衛靜姝繃緊的身子立時鬆了下來,眯著眼兒笑笑,擺擺手:「去吧去吧,不著急的,你晚些來都不打緊。」
那模樣,當真恨不得他不要回來了才好。
李君澈無可奈何一笑,也不多留,帶著初十便出了門,往議事的艙房而去。
眼見人出了門,衛靜姝忙將手中的筆一扔,懶懶散散的靠在椅背上,哼哼兩聲:「寫個屁。」
說著便拽起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起身挨到窗柩邊,欣賞起河道上的風景。
只可惜差強人意,此時船行正處河中央,河水清清,一眼望不到頭,哪兒能有甚個風景可瞧的。
她挨著窗柩發了會子呆,覺得甚是無聊,還重新落坐到書案前,才提起筆又覺得無興緻,嘆得口氣,只有一筆沒一筆的在紙上亂畫。
四書瞅著時辰送葯進來,眼見衛靜姝一通亂畫,就咧嘴一笑:「姑娘這是無聊的吧。」
他是個會來事的,早些時候便見衛靜姝不擺架子,自是說起話來也極是隨和。
衛靜姝瞥得四書一眼,放下筆,端起將將溫熱的葯汁,便一飲而盡,末了這才無意識的問道:「照這個速度甚個時候能到通州?」
四書也不瞞她,老實道:「明兒夜裡就能到通州。」
明兒夜裡就能到通州,而衛靜姝要在到達通州之前便得同衛書啟匯合,也就是說,過得明兒午時,她同李君澈若要再見,便只能是在京都了。
心裡頓時一空,衛靜姝望著李君澈寫的幾個字,心中五味雜陳。
日後進了京,她便有了約束,哪兒能輕易出門,便是能出門也未必能同李君澈再見。
這些個時日,雖覺這人惱都很,可是真要別離了,她到底還是心有不舍的。
一時間只覺胸腔悶得難受,衛靜姝將葯碗一擱,趴在書案上神色怏怏的,便再沒話說。
四書不知她心中所想,邊收拾葯碗邊道:「爺讓廚下燉了盅參湯,姑娘是這會用還是等會再用?」
衛靜姝這會子哪裡還有胃口喝甚個參湯,擺擺手道:「喝不下,讓廚下給你們爺送去罷。」
四書忙道:「姑娘可別為難小的了,爺特特讓人給姑娘準備的,要是真送過去,爺還不把小的被扒了。」
他說得有趣,衛靜姝便也忍不住一笑,可隨即眼珠子又一轉,問道:「你們爺平素喜歡吃甚個?」
她倒是有心,想著給李君澈做樣他愛吃的,也全了自個的心思。
可一問她便又打了退堂鼓,李君澈這人嘴挑,四書認真報出幾樣菜名來,有大半都是她連聽都未曾聽過,更別說做了。
四書只當她隨口問問,說完了又道:「其實爺這人不講究的時候也有,在外頭一個饅頭,一碗麵食他也不挑。」
衛靜姝翻了個白眼,餓都要餓死了,還輪得到他來挑嗎?
可隨即又是一笑,問他:「我會做湯圓,你問問廚下可有無食材,我想做點兒。」
四書腦子轉得極快,瞬間便明白這其中意思,忙應得一聲,帶著意味深長的笑意退下。
這事兒事關李君澈,四書辦得極快,不多時便來回復。
「回姑娘,廚下沒那麼多食材,若要做湯圓怕是得靠岸採買。」又同她出主意道:「姑娘會做扁食嗎?扁食倒也容易做。」
衛靜姝也不是當真會廚藝,做湯圓甚個的不過是廚娘將東西都準備好,她搓圓了便算。
扁食她道沒做過,可也吃過,想著怕也同湯圓一般不算難,便也點頭。
四書人精似得,忙笑嘻嘻的應了,立時讓廚下將東西準備好送到艙房裡,又怕衛靜姝不會,還讓廚娘一道跟著。
做扁食的確也同做湯圓無甚區別,無非便是將餡料用皮裹了。
廚娘教得一回,衛靜姝一知半解,卻也能做出來,雖是丑了些。
一個下午,她便做了兩碟子扁食,還累得頭暈眼花的。
李君澈也不曉得是同什麼人商議大事,直到月亮都掛起來了,都還未出來。
衛靜姝起初還想等他嘗嘗,可後頭挨不住了,這才叮囑四書一聲:「你們爺還未用膳,一會……」
四書笑得見牙不見眼,會意的點頭:「姑娘放心,姑娘放心……」
他一定會把衛靜姝今兒下午那些個勞動成果都捧到李君澈跟前的,不論好吃不好吃,反正他們爺肯定高興是真的。
直到月上中天,李君澈這才拖著滿身的疲憊從那間議事的船艙裡頭行出來。
四書老早便候著了,一見著人,便狗腿的上前打扇,笑得諂媚:「爺還未用膳,怕是餓了吧。」
又道:「衛姑娘親手做了些扁食,說是特特給爺嘗嘗的,爺要吃點嗎?」
李君澈腳下不停,聞言倒是面上的疲憊之色去了大半,問道:「她親手做的?」
四書連連點頭:「沒錯,廚娘教了一遍姑娘便會了,做了整個下朝,可是用心了。」
李君澈都能想象到衛靜姝翹著蘭花指,蹙著眉頭下廚的模樣了,忍不住一笑,也不嫌棄:「煮碗來嘗嘗。」
書案上還亂七八糟的放著衛靜姝白日里寫的鬼畫符,李君澈捻起來瞧得一回,沒得一張正兒八經的,他也不覺驚訝,反倒忍不住一笑。
這丫頭能按常理出牌才怪。
他坐在書案前,提筆在紙上寫下批註。
不多時四書便將煮好的扁食端了上來,雞湯打底,上頭綴著蔥花,乍然一看倒也還像那麼回事。
李君澈擱了筆,笑得一回,拿勺羹舀了一勺,頓時滿臉的無奈。
雖說是吃的,也不講究甚個賣相,可未免也太丑了點。
不過想想,衛靜姝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能做到這份上,也沒甚個好嫌棄的了。
他將一碗扁食盡數吞入腹中,到底不曾浪費衛靜姝的心意,心裡卻想著,若是日後成了親,這樣的「驚喜」得有多少?
可隨即又是一笑,相比著小丫頭在自家親爹的吃食裡頭投毒,而對自個只是賣相上的摧殘,還是相當手下留情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