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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黑暗

  蒼憐的肺都要氣炸了,她以為拚死救了皇上,就不會再有這麼難挨的日子。可是誰又能想到,當著皇后的面,皇上竟然如此不給她留面子。


  然而她也沒忘記被太后禁錮的那些日子。太后不許別人和她說話,不給她新鮮的食物,不讓她打扮,卻在她的房裡擺放數面鏡子。就是想讓她記清楚她潦倒瀕臨瘋癲那邋裡邋遢的樣子。那麼艱難都熬過來了,眼下風光無限的時候,她怎麼可以輕易就別擊倒。


  一直一直維繫著笑臉,她偏要自己是這裡中最風光無限的。


  「皇上,臣妾乏了。」岑慕凝瞧著這一齣戲也差不多唱完,就側過身子對庄凘宸微微一笑:「若皇上還有興緻,不如留下繼續聽。臣妾想先回宮了。」


  「不必。」庄凘宸順著她的意思點頭:「朕也乏了。何況再晚些,路滑,也不好走。」


  「說到這個,廖嬪與恭妃都有了身孕,皇上得多去陪一陪才好。」岑慕凝少不得擔憂:「前些日子,廖嬪的龍太不穩,臣妾只有讓赫連去照料,這一個月的調養,才慢慢好一些。只是廖嬪想必惦記著皇上,總得去看看才好。」


  「朕,得空就去。」庄凘宸只是委婉的說了一嘴。


  「皇上,撿日不如撞日。」岑慕凝微微一笑:「廖嬪有身孕以來,您都沒有相伴過。不如就借這一場冬雪,送她回宮,再一併用了晚膳才好。臣妾勉為其難,替您送恭妃回去,不是正好合適么。」


  岑慕凝的話音剛落,戲台上的戲也唱完了。「賞。」她微微揚起下頜,滿意往那台上掃了一眼。


  角兒們跪了一地,畢恭畢敬的謝過。


  岑慕凝這才起身,朝皇帝行禮:「那就勞煩皇上送廖嬪回宮。」


  她說的這麼大聲,自然在場的每個人都聽見了。


  周美人心裡咯噔一下,有些拿不準皇后這麼做是什麼意思。難道是知道廖嬪有圖謀,所以故意抬舉她?還是說明清的事情,根本就是皇後娘娘借廖嬪的手清理門戶?

  心裡拿不準主意,砰砰跳的厲害。


  而另一邊,庄凘宸被岑慕凝這麼推出來,也沒有婉拒之辭,只能硬著頭皮陪廖嬪回宮。


  廖絨玉卻感激不已,又是千恩萬謝的。


  這時候岑慕凝也走到蕾祤身邊,對一旁站著沒有動的蒼憐道:「貴妃身子也弱些,回去的時候當心路滑。本宮自送恭妃回去。」


  「皇後娘娘當真是賢惠的不得了呢!」蒼憐少不得挖苦兩句:「恭妃沒有身孕時,也不見皇后對她這般的殷勤。說到底也是看在龍胎的面子上。」


  「是呢。」岑慕凝毫不在意她的諷刺,笑容清爽的回道:「來日貴妃有了身孕,本宮同樣這樣待你殷勤。誰叫你能懷上皇上的骨肉呢。那便是本宮的庶子庶女。」


  蒼憐動了動唇,雖然忍了又忍,卻還是說出口:「那時候皇上不許,不代表現在不許。臣妾與皇後娘娘,不知道誰更有幸先有龍子。娘娘,您想不想和臣妾賭一局?」


  「一定是你。」岑慕凝溫婉一笑:「本宮等著你的好消息。」


  「那就承您貴言了。」蒼憐這才就著旌僑的手,趾高氣昂的轉身離去。


  「皇後娘娘不必在意貴妃的話,她就是這樣嘴上不饒人,有喜歡拈酸吃醋。」蕾祤微微一笑:「但說到底,她終究也是救過皇上的人,她對皇上的那份真心,卻是叫人敬佩不已。這回御駕親征,若不是她冒死深入懸崖之下,單槍匹馬的救回皇上,後果不堪設想。就沖這一點,臣妾願意忍她的脾氣,也願意在她身側恭敬服侍。」


  「你的意思,是本宮也該多讓著她些,對她多幾分寬容?」岑慕凝故意這麼說。


  「並不是的娘娘,臣妾只是……」蕾祤準備解釋,看見皇后眼底一絲戲謔的意味,便勾唇笑道:「娘娘何苦拿臣妾取笑。臣妾是這後宮里最簡單不過的人了。從前只曉得一門心思的好好伺候太后,如今只想著能安身在皇上身邊服侍。娘娘能容的下臣妾,是您的氣度。」


  「走吧,先回宮。」岑慕凝心想,那也要你自己有本事才行。在那麼喜歡吃醋的貴妃眼皮子底下,還能和皇上有了孩子,這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這沖這一份用心,貴妃就未必是她的對手。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上了兩輛輦車,不多時就到了沛渝殿。


  沛渝殿里的擺設,還是當年的那些。即便是蕾祤因為禁足的關係,曾經鎖閉宮門許久,裡面竟然也維繫著從前的樣子,絲毫沒變。


  「這段日子,倒是苦了你了。你宮裡的擺設早就陳舊,冬夏竟然也沒有更換。」岑慕凝難免有些自責:「是本宮疏忽了。」


  「不怪皇後娘娘。其實臣妾的身份自己明白。不過是奴才出身,受太后抬舉又得皇上皇后的恩典才有今日。些許小事,臣妾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當的。比起從前,臣妾已經有了一宮主位的榮耀,還位列四妃,有這麼好的殿宇獨居,現下還有了孩子……」


  她的手輕輕撫摸在自己腹部,滿臉的疼惜。


  這種感覺岑慕凝從來沒試過,那應該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


  「也不必太過麻煩,先讓人將正殿偏殿的東西更換添置,等你得空出去走走,又或者在正殿品茗的空檔,再讓人把這內室收拾一下。本宮會吩咐內務局安排,你就不必掛心。此外,你可有熟識看重的御醫為你安胎?」


  蕾祤搖了搖頭:「太醫院的御醫個個醫術高超,皇後娘娘隨便指一個過來就是。」


  「也好。」岑慕凝心想,這種事還是讓皇上去決定。免得出事了,先怪咎在她頭上。「那你好好歇著。需要什麼讓人來告訴本宮,你如今不是一個人了,別再苦著自己和孩子。」


  「是。」蕾祤的笑容布滿了整張臉。


  岑慕凝領著冰凌和青犁從她宮裡出來,看著眼前白茫茫的一切,心裡有些奇怪的感覺。


  冰凌動了動唇,沒做聲,直到上了馬車,才小聲在岑慕凝耳畔道:「娘娘別擔心,先前副院判不是說過,娘娘的身子還是能調養好的么。不如就讓他想想辦法吧。雖然胡神醫現在已經出宮了,但若是娘娘肯點頭,興許也能請他回來……」


  「你是覺得,若我沒有孩子,就爭不過這些女人?」岑慕凝側首看著她的眼睛問。


  「奴……奴婢只是覺得,娘娘若有個孩子在身邊,興許心情也會好一些。」冰凌有些尷尬的笑了下。


  「瞧著吧,後宮馬上就要亂了。」岑慕凝撩開了車簾,望著外面一片白茫茫的雪景:「這一層雪,好像把什麼污穢都掩埋起來,只讓人感覺神聖潔凈,美的不像樣。但冰雪只能覆蓋一時,就如同這後宮的人心,好看的都是做出來的樣子,真正的骯髒,卻只有自己才知道。既然沒有把握能保證孩子一出生就平靜順遂,不如先掃清禍患。」


  「娘娘說的是。」青犁點頭的同時對冰凌使了個眼色,讓她不要再繼續說下去了。


  車上便這麼安靜下來。


  蒼憐滿心以為,回了未央宮,她會把一切能砸碎的通通砸碎,把宮人們全都收拾一頓,再蒙著被子大哭一場,以此發泄。


  然而等她真的回到自己的地方,看著滿目或是華貴或是精美的物品,再看看那些恭敬謹慎的宮人,氣便消了一大半。走到梳妝鏡前,她端詳著自己的美貌,倏然笑了。


  「讓我不痛快的,我會加倍討回來。」蒼憐撫了撫自己的臉頰,對旌僑道:「聽說今天是個臉生的恭嬪陪著皇后從那樓上下來,是什麼人?」


  「回貴妃娘娘的話,是周美人,住在如煙居。」旌僑略微一想,補充道:「她也曾經向娘娘獻過殷勤,但畢竟出身低微,且從來不被皇上看重,也就沒能入您的眼。」


  「有時候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也有她的用處。你附耳過來。」蒼憐露出了鬼魅般的笑容,卻被自己鏡子里的模樣感動。


  「奴婢明白了。」旌僑行了個禮,預備退出去。


  「旌僑。」蒼憐皺起眉頭,笑容里透出了寒意,看得人毛骨悚然。


  「娘娘有何吩咐?」旌僑不太敢與她對視,只是恭順的垂下頭去。


  「讓人把這房裡所有的窗子都用厚厚的布遮起來,外頭不許任何人把守。每日只送一餐過來便是。去稟告皇後娘娘,就說本宮病了身子不爽。其餘人來,一律不見,除了皇上。」蒼憐微微皺眉:「本宮非要比皇后先懷上皇嗣不可。看她還有什麼臉面嘲笑本宮。」


  「奴婢明白。」旌僑立即退出去,很快這房裡的所有窗子都被遮起來。


  黑暗吞噬的廂房裡,蒼憐蜷縮在床角,那種刺骨的孤獨、冰冷讓她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要活著,就必得付出常人無法想象的努力。已經到了和皇後背水一戰的時刻,她必得要搶佔先機。


  「岑慕凝,我偏不信你能取代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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