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波折
是覺得該見她一面了。
庄凘宸邁進了鳳翎殿之後,卻有些猶豫。
他並不知道自己在意什麼。是那會傳染的惡疾,是她的身份還是褚家謀逆。
或者都不是。
「主子,您來了。」青犁正端著湯藥預備送去后廂,經過前殿的時候,竟然發現他站在這裡。「皇後娘娘正在裡面照顧皇長子殿下呢。這幾日,娘娘一直盼著您能過來。」
「唔。」庄凘宸微微頷首:「梓州如何了?」
「自從病源給清除了,皇長子殿下的身子好多了。」青犁幽幽一笑:「這幾日吃睡都很安穩。」
「皇后如何?」庄凘宸低聲問。
「皇後娘娘心繫殿下的安康,自然是廢寢忘食,衣不解帶的照料著。但……娘娘雖然沒說,奴婢也能瞧出她是很惦記您的。殿下安睡時,偶爾得空,她便會在房裡繪畫。畫的都是和皇上在一起的情景。」
步入了內室,青犁喜聲道:「娘娘,皇上來了。」
岑慕凝正好放下筆,抬頭看見那道頎長的身影,唇角泛起了微笑:「皇上來的正好。胡神醫和副院判今日才告訴臣妾,梓州的病情已經大有好轉,高熱也退了不再反覆。皇上可以安心。」
「梓州睡得真好。」庄凘宸看那孩子雖然還是清瘦,但臉上有些血色了。比上回來的時候,瞧著是好了許多。「多虧你這樣盡心的照顧。」
「臣妾是這孩子的嫡母,理應如此。」岑慕凝伴著他走到床邊,細緻的看著梓州,微微一笑:「臣妾總覺得梓州的唇和皇上最像。」
「是么。」庄凘宸望了青犁一眼。
青犁會意,放下了茶盞就領著房裡的宮人們退了出去。
「皇上是有什麼話要對臣妾說嗎?」岑慕凝微微蹙眉。
「其實……你早就有所耳聞了吧?」庄凘宸轉過來,看著她的眼睛。「褚榮志背叛朝廷,起兵造反。縱然你一直留在鳳翎殿,想來也早就知曉。」
「是。」岑慕凝毫不隱瞞的點頭:「臣妾一早就知曉此事。也猶豫著要不要向皇上求情。褚榮志如何,是他自己的事,外祖父年事已高,又對朝廷對皇上忠心耿耿,斷然不會與他一同叛逆。」
「可是你為何沒開口?」庄凘宸伸手撫了撫她蹙緊的眉頭。
「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岑慕凝憂心忡忡的看著他:「天子的殺伐決斷,絕不容許一個女人妄議。皇上向來最厭惡耍手段的女人,何況眼下梓州還在臣妾身邊。」
「你覺得朕會疑你?」庄凘宸看著她水亮的眸子。
「其實說與不說,根本沒有分別。皇上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岑慕凝與他四目相對,笑容里透著些許的無奈。
庄凘宸沒做聲,看著她的眼睛,好半天才道:「朕要御駕親征,特意來同皇后告別。」
御駕親征意味著什麼,岑慕凝當然明白。「那臣妾……祝皇上凱旋而歸。」
特別不習慣這樣的她,過分的理智,也過分的保持著疏離感。庄凘宸以為,她會像別的女人一樣,或是撒嬌討好,或是發脾氣,必得纏著他點頭答應為止。
可是她卻無條件的「支持」他的決定,這種感覺,就像是故意要和他保持距離。所以無論是不是會觸及到她的利益,她都能理智應對。
「你就沒有別的話想對朕說嗎?」庄凘宸有些不高興了。
「皇上。」岑慕凝走到他面前,離得稍微近一些:「其實打從你來,你就已經有了主意不是嗎?為什麼你非要指望臣妾說出口,就不能明確的告訴臣妾嗎?」
她這麼說,也就是知道他的心思了。
庄凘宸知道她心裡一直彆扭著,卻不知道原來過了這麼久,她的心結仍然沒有被解開。「好,既然你已經猜到了,朕也不會和兜圈子。一命換整個褚家平安,你是否願意?」
呼!岑慕凝在心裡鬆了口氣,她一直覺得庄凘宸就是這個意思。如今得到他親口承認,整個人好像輕鬆了不少。褚家的事情,最簡單的解法,就是他願意解。原來庄凘宸真的很在意蒼憐,這種在意,能讓他連威脅到皇權的叛臣都寬恕,只為了以後和他心上人數十年的朝朝暮暮。
「一條命,換一個家族的平安,這筆買賣,划算。」岑慕凝只是稍微猶豫,就答應了。「臣妾替褚家多謝皇上恩典。」
「你……」庄凘宸以為她會生氣,暴跳如雷的那種。可是她平靜、欣然的接受了這個交換條件,讓他格外詫異。「你真的答應了?」
「為什麼不呢?」岑慕凝饒是一笑:「母親的離開已經是事實了。正如皇上所言,當年的事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如今就算臣妾殺了心裡怨恨的那個人,母親也不會復活。但若是母親泉下有知,知道臣妾放棄了一段仇怨,就能換來褚家百十餘人的性命,她一定會因為有這麼個寬宏的女兒而高興。」
「這是你的真心話?」庄凘宸仍然懷疑。
「當然了。」岑慕凝笑眯眯的迎上他的目光:「皇上,您放心,臣妾答應您只要您那位寵妃,不主動出擊,要臣妾的命,臣妾絕不會動手。她可以安安心心的獲寵,臣妾也能安安心心的當臣妾的皇后。一切,都會變回從前的樣子。」
這話,不知道他能不能聽明白。
「多謝你。」庄凘宸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朕答應你,只要朕是皇上,你就是皇后。」
岑慕凝柔婉一笑:「臣妾不便出宮相送,只在這裡祝願皇上凱旋而歸。」
「好好保重。」庄凘宸捏了下她的臉頰,轉身離開。
他的身影消失在她眼前,岑慕凝才身子一軟,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那麼多朝臣,給了他那麼大的壓力,且舅父造反,這是他登基以來第一次受到危及皇權的威脅,可是他竟然用一個女人來平息這場風波。岑慕凝終於明白,當初的姿瓈對他而言有多重要。
哪怕這些日子,他責罰了她,他冷落了她,也不過只是做給別人看罷了。
原來不如,就是不如。
當初他以為姿瓈不在人世,才會娶她為妻吧?
卻原來,不光是軟珥、欣悡那些人取代不了,就連她自己也從來無法替代——那個一直住在他心上的人。
「皇後娘娘,您這是怎麼了?」青犁進來的時候,看她坐在地上瑟瑟發抖,緊著過來扶。
「別碰我。」岑慕凝忽然厲聲嚷道:「別碰我。」
「娘娘,您這是怎麼了?」青犁一臉的惶恐:「是不是主子他……」
「皇上會赦免褚家。」岑慕凝仰起頭,臉上掛著笑容:「他答應了。」
「那您……」青犁看不明白,皇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奴婢先扶您起來再說好不好?」
「我是怎麼跌倒的,只有我自己清楚。要怎麼站起來,別人幫不了我。」岑慕凝咬住了唇瓣,笑容一點點的亮起來:「我必須自己站起來。」
沛渝殿里,氣氛也有些奇怪。
蕾祤只道一聲身子不適,屏退了左右。不一會兒的功夫,那人就從密室里走了出來。
「皇上已經出宮了,御駕親征。」蕾祤微微蹙眉:「你答應過我什麼,千萬別忘了。」
對方沒說話,只是默默的站在原地良久。
看他陷入了沉思,蕾祤也不吭聲了。
兩個人就這麼一動不動的僵持著。
直到銀枝返回來,端了葯湯:「恭嬪娘娘,葯熬好了,御醫囑咐要趁熱服用。」
「不必了。」蕾祤聲音略顯的慵懶:「本宮乏了,容后再說。」
「可是……」銀枝有點擔心:「可是您近來總是咳嗽,御醫說這病若不好好醫治,容易留根。」
「行了,知道了,你就別啰嗦了。」蕾祤有些不耐煩。「等我睡醒再說。」
聽見門外的人離開,蕾祤才鬆了口氣:「事情因你而起,你父親起兵就是謀逆,但是無論如何,你都不可以傷害皇上。否則我就將你還活著的消息宣揚出去,你別想再留在宮裡。」
「除非你自己不想活了。」男人轉過臉來,摘下遮住臉的帽子:「是你救了我,又收留我在宮裡。皇上知道,同樣不會放過你。」
「你以為我想救你?」蕾祤有些氣不過。「若不是你誤打誤撞跑來我的寢宮,我念在你是皇后的表兄,才施以援手。再說,我救了你,你該感激我,你知道皇上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嗎?」
「娘娘,不好了……」銀枝去而復返,腳步特別急。
「趕緊。」躲回密室怕是來不及了。蕾祤掀開了帘子,讓他暫時躲進了衣櫥間。
「什麼事情?」她皺著眉頭,瞪著推門進來的銀枝。
銀枝看見她站在那,也有些詫異,心想不是說在睡么!當然,這時候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娘娘,大事不好了。皇上前腳才出宮,鳳翎殿就傳來消息,皇後娘娘因為照顧皇長子殿下,沾染了痘疾。這時候已經發了高熱,暈厥了。」
「什麼?」蕾祤有種不祥的預感:「皇后急病……皇上又不在宮裡。只怕這宮裡要出事。你趕緊著人,追上御駕,無論如何也要讓皇上知曉此事。」
「可是……」銀枝有些膽怯:「皇上即便知曉,也必然不會折返。若是再因為惦記皇後娘娘而失了這場仗……那咱們不就惹禍了?主子,您還是先去鳳翎殿外瞧瞧吧,說不定皇后的人已經去追御駕了。」
蕾祤略微點了下頭:「你去準備輦車。」
「是。」銀枝快步退了下去。
蕾祤趕緊掀開帘子,卻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後窗離開了,竟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褚培源,你敢傷害皇上分毫,別怪我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