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喜嫌
這一次,軟珥算是猜著了。
畢竟經歷過上次的事情,就算皇上想來,皇后也會想盡辦法阻止。所以最後出現在她眼前的,一定是那位端莊賢淑的皇後娘娘。
這時候,已經有人為她取了略厚的棉被過來,將她緊緊的裹在其中。
晶瑩的水珠順著她的髮絲輕輕的往下滴,一張臉慘白的嚇人,唇上也沒有血色。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好端端的,怎麼會落水?」岑慕凝徑直走過去,有些生氣的問:「伺候的人都是木頭嗎?怎麼會讓有孕的纓妃落水?」
環佩立馬跪了下去,雙眼通紅看著確實可憐:「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沒能好好照顧纓妃娘娘。因著昨晚下了一場雨,纓妃娘娘說御花園裡看秋景最是漂亮,奴婢便扶著她出來走走。原本是想讓娘娘在這亭子里避避風,奴婢就轉身回宮取斗篷來,誰知道剛拿了斗篷,就有宮人急急來報,讓奴婢取被子過來,說娘娘落水了……」
「皇後娘娘,不關……不關環佩的事。」軟珥顫抖的厲害,勉強被幾名宮婢非扶著站起來。「是臣妾不小心,失足落水……」
失足落水四個字,她說的猶豫。像是自己心裡也沒數一樣。
「你在哪裡落水?」岑慕凝蹙眉問。
軟珥往那亭子鏈接湖面的樓梯上看一眼。
「明清,你過去看看。」岑慕凝只覺得有些不對勁。
「是。」明清立即照辦,順著樓梯下了通往湖面的平橋上。平橋邊有些許堆砌的大石頭,夏日裡,妃嬪們總愛往那裡坐著乘涼。仔細的看了看橋面,又仔細的看了看那些石頭,沒覺出有什麼異常。
正準備轉身返回復命,明清發現石頭一角掛著一塊衣料,好似是才留下的新痕迹。畢竟那料子捏在手裡還算是乾爽,沒經歷過昨晚的雨水。
拿了料子登上平橋的一瞬間,刺啦一聲,明清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整個人「啪」一聲摔進了水裡。
岑慕凝頓時就愣住了。
「皇後娘娘……」軟珥有些喘:「臣妾便是這樣落水。」
這還真是稀奇了。岑慕凝皺眉就著冰凌的手走下平橋,已經有奴才將明清給拉上來。索性這御花園裡的御湖冬日裡水並不深,且這裡為了供妃嬪們乘涼,修建的更淺一些。只要能站起來,水也就到胸口的樣子。
但是平常人掉下去,不打緊。可軟珥卻懷著孩子。
「皇後娘娘,這裡被人塗抹了蠟。」明清這麼一摔下去,頓時變得聰明起來。方才踩過來的時候,腳底下明顯一滑,猝不及防就掉進了水裡。這時候用手去摸剛踩過的那個地方,手上的水珠根本滲不進去,滑溜溜的感覺,明顯就是浮了一層蠟。
「冰凌,你去看看。」岑慕凝皺眉。
「是。」冰凌心細,仔細的檢查之後,果然發現有蠟的痕迹。「回娘娘的話,一切都如明清所言。」
軟珥一股腦拋下了裹在身上的被子,濕漉漉的衣裳勾勒出她的身形。隆起的腹部,看上去那麼的醒目,無不提醒著所有人,她懷著皇帝的孩子。「皇後娘娘,有人要害臣妾,有人要害臣妾的孩子!」
「你不必這般激動。」岑慕凝看她滿臉通紅,顯然是動了怒。
「才落水,又怒氣攻心,只怕就算沒人害你的孩子,你自己的身子也吃不消。」
皇后這般說,軟珥的心裡很不好受。「臣妾是卑微,可這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啊。為何就這般的容不下臣妾的孩子呢?」
「得虧是宮裡的戍衛巡查經過,及時將你救上來。眼下還是讓環佩先送你回宮,請太醫仔細來瞧瞧。其餘的事情,本宮會查清楚,給你和你的孩子一個交代。你自己就別多思,身子要緊。」岑慕凝看著她眼底噙著的淚,皺眉道:「環佩,本宮再提醒你一回,好好伺候你的主子,再若有不盡心之處,就別怪本宮依照宮規處置。」
「奴婢記住了。」環佩將被子重新批在軟珥身上,哽咽道:「娘娘,咱們趕緊回宮吧。無論如何,您的身子要緊。」
「明清,你也先回去。」岑慕凝看他渾身都濕透了,被這秋風一吹,瑟瑟發抖,著實可憐。
「冰凌,你心細,取一些蠟留著,回頭看看有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本宮一定要仔細追查此事。」岑慕凝也想看看,後宮里誰這般的不安分。
只是她這邊還沒查到什麼,太后那邊就坐不住了。
也就是一個時辰的樣子,蕾祤就親自過來請她往鳳鸞殿去一趟。
沒耽誤,岑慕凝直接趕了過去。
今日的太后,一身杏黃色的裙褂,配了極好的翡翠飾物,整個人看著都鮮亮起來。
這樣蕭條的秋日,她這樣一身華麗的裝扮,倒是讓人感覺到了碩果累累的金秋。倒也是充滿了生氣。「你來的正好,哀家正想好好問問你,究竟是誰對纓妃下手?就這麼容不下哀家的孫子嗎?」
岑慕凝端身行禮,語氣里透著嚴肅:「還請母后恕罪,到現在為止,臣妾還沒查出什麼痕迹。」
「什麼?」太后眼神迸射出輕蔑,語氣略緊:「都一個時辰了,你還沒查出什麼痕迹?皇后,你就這樣不把皇上的皇嗣放在心上嗎?若這後宮,人人都因為你的悖懶而效仿,這宮裡該平添多少是非。身為皇后,大局為重的道理你不明白嗎?究竟是你沒用心去查,還是你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本事去查?」
岑慕凝輕輕一笑,明眸生輝:「臣妾只是說了一句,便招致母后這般的不滿。看來臣妾是真的沒有什麼本事。只是氣大傷身,事緩則圓,母后還是靜下心來,慢慢的聽臣妾回稟可好?」
蕾祤連忙將茶盞遞到太後手里:「太后,您喝口茶消消氣。」
太后喝著茶才勉強的閉上了嘴。
岑慕凝柔和一笑,緩緩道:「知道太后您關心纓妃,臣妾已經讓御醫過去看過。纓妃受了驚嚇也受了些涼,卻慶幸巡查的侍衛動作敏捷,很快將她從御湖裡救上岸,並未傷及腹中的龍胎。這時候,纓妃服用過安神葯以及安胎藥,已經在飄纓苑睡下。臣妾又從內務局撥了十來個伶俐的婢子、婆子,好生照顧。可以確保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馬後炮。」太后不悅的說:「假如皇后一早就對纓妃這般上心,何至於她身邊的婢子去取斗篷的功夫,她就落水了呢?」
「母后責怪的有理,是臣妾疏忽了。臣妾一直以為纓妃是聰明人,聰明人自然會懂得保護自己孩子。可惜纓妃就是心思太重了,成日里惦記著如何取悅皇上,如何為太后盡孝,卻竟然忘了她如今比任何人都需要被呵護。不過太后安心,臣妾這一次撥過去伺候纓妃的幾個婆子,都是極其穩妥的之人,她們會不分晝夜的輪值伺候纓妃,再也不會有任何差池。」
太后這麼一聽,眉頭就蹙緊了些。
與其說是皇后找人貼身保護纓妃,倒不如說是將纓妃給監視起來。無論是行動坐卧走,纓妃都被人當犯人那麼盯著,別說爭寵了,就連來她的鳳鸞殿,也得要皇後點頭才是。
「皇后這一步棋,果然走的穩妥。」太后狹長的鳳目閃過陰冷的光。「如此一來,的確是不會有差池了。」
「多謝母后讚賞。」岑慕凝並非沒聽出太后的心思,卻故意只道謝。「至於纓妃落水的原因,臣妾在湖邊發現了蠟,故意塗抹在腳踩的位置。且蠟裡面還混了一些油,生怕不夠滑一樣。足見這麼做的人心思有多細膩,又有多不希望纓妃的孩子落地。臣妾讓內務局查看過這種蠟和裡面混合的油,都是宮裡的尋常之物,沒有多名貴,基本上每個人都能接觸到。於是臣妾就讓人去問了環佩,纓妃為何會去御花園走動,還是去了御湖邊,怎麼這麼巧蠟塗在那,纓妃就去了那。這才是癥結所在。」
「那皇后問出了什麼?」太后擰著眉頭,看著面前這個叫人看不透的女人。明明她心裡也一樣恨著自己,卻可以保持這樣的理智冷靜,當真是不簡單。
「臣妾的人才去問,母后就傳召臣妾前來問話,所以還不得而知。」岑慕凝說完這番話,轉過身去。
正好看見青犁站在門邊候著。
「若母后不介意,可否讓青犁進來,當面回答。」岑慕凝仰頭看著太后。
「讓她進來。」太后調整了一下語氣,臉色緩和了一些。
青犁快步進來,行了禮方道:「啟稟太后,奴婢奉命去查問關於纓妃娘娘去御花園御湖邊的緣故,環佩是這麼說的。因著前些日子,纓妃總是在宮裡悶著,心情不怎麼好。皇上恩典可以出宮走走,她邊時常去御花園賞景。最喜歡去的,就是平橋下面,有石頭的湖邊。那擺放了幾株名貴的菊花,名為羞女。綻放的姿態像極了害羞女子的模樣,羞赧之間帶著幾許曼妙,環佩說纓妃每日都去看,看的痴迷。」
「也就是說,纓妃喜歡看菊,菊是吸引了纓妃去那裡的原因。」岑慕凝微微皺眉:「但羞女是名貴的品種。名貴的菊花不是都該擺放在杏目的地方嗎?比如母後宮里,亦或者是擎宣殿。」
「自然還有皇后你的鳳翎殿。」太后饒是不悅:「且能動用這樣名貴菊花的人,身份也必然不同。哀家不喜歡菊花的氣味,總覺得不好聞,從不讓花房往鳳鸞殿送菊。想來皇上也是沒有心思理會這些的。那麼哀家就好奇了,誰會這麼做,又有能力這麼做呢?」
明顯就是懷疑她,太后就差直接說出口了。
岑慕凝卻不這麼想:「母后的疑慮正是臣妾此時的疑慮,這事情說來也是奇怪。究竟是什麼人會把那菊花送去。」
「皇后這樣一層一層的追查,未免也太麻煩了。」太后不悅道:「罷了,蕾祤,你直接去傳花房的管事過來,哀家要好好問個清楚。」
「回太后話。」青犁臉色嚴肅的說:「奴婢已經將花房的管事也帶了過來,正在殿外候著。」
「傳吧。」太后直嫌煩,卻不想錯過一個可以刁難皇后的機會。
「奴才給太后請安,給皇後娘娘請安。」花房的管事太監這時候,早就嚇得面無血色了。「啟稟太后,奴才是聽說纓妃娘娘喜歡菊花,又知道纓妃娘娘這些日子喜歡去御花園賞菊,就特意讓人準備了幾盆好看的菊花,擺放在御花園各處。不光是有御湖邊的那幾盆。奴才前前後後,一共讓人抬去了三十餘盆菊花,都算得上是名貴的品種,誰曾想竟然會讓纓妃娘娘觀賞之際墜落湖中,奴才當真是無心之失,還請太后恕罪。」
太后眉心微皺,語聲低沉:「你想清楚再說也不遲。要知道,謀害皇嗣可是死罪。」
「太后,奴才所言絕沒有半字不實。奴才真的不敢謀害皇嗣。」那管事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總覺得脖子上這顆腦袋八成是保不住了。
岑慕凝卻沒有急著怪罪,只是問了一句:「你方才說你聽聞纓妃喜歡菊花,那你是從哪聽來的這件事呢?」
「這……」管事愣了一下,隨即道:「是纓妃才有孕那會,宮裡的名貴菊花還沒有多少,纓妃宮裡來問過一回。所以奴才就記下了。」
岑慕凝看他這樣恐懼的樣子,應該不會說假話。可是她身為皇后,都不知道纓妃喜歡菊花,這宮裡莫不是還有人知道。
「好了,你自己去刑房便是。」太后擺一擺手:「該怎麼罰就怎麼罰。」
「太后開恩啊,太后開恩……」那公公委屈的不行,一個勁兒的磕頭。
「母后,臣妾還有句話想問清楚。」岑慕凝微微一笑:「還請您稍安勿躁。」
那管事公公好似看到一線曙光,連忙抬起頭看向皇后:「皇後娘娘請問,奴才一定知無不言。」
「其實纓妃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並不是人盡皆知。畢竟她自入宮以來,除了擎宣殿和鳳鸞殿,連鳳翎殿都鮮少涉足,似是不願意與後宮的妃嬪們走動。那麼除了纓妃身邊的人和你們花房,還有誰知道纓妃喜歡菊花?」
「這……」
「你別著急,慢慢想。」岑慕凝語氣溫軟:「興許這就是關竅所在。」
略微一想,那管事忽然一拍腦門:「奴才想起來了,上個月的時候,花房裡培植出了兩盆瑤台玉鳳,一盆送去了皇後娘娘您宮裡,另一盆本來是預備送去廖嬪娘娘宮裡的,恰逢皇上留宿在廖嬪宮裡,但環佩姑娘來,說纓妃喜歡這花,就給要了去。當時廖嬪身邊的婢子煢瑟也在,當時就不高興了呢。」
「廖嬪!」太后冷了臉:「皇后啊,那廖嬪可是和你沾著親呢。」
「正因為如此,臣妾必得親自去一趟廖嬪宮裡,還請母后准許。」岑慕凝的話音還沒落,就看見太後宮里的內侍監近前通傳。
「啟稟太后,廖嬪娘娘身邊的煢瑟過來了,正在門外候著。」
「她怎麼來了?」太后饒是一愣:「倒是來的正及時呢。傳吧。」
煢瑟同樣依足禮數請了安,臉上一團緋紅的喜色:「啟稟太后、皇後娘娘,奴婢是特來報喜的。方才太醫院的御醫已經替廖嬪娘娘請過脈,娘娘有喜,已有月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