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防賊
岑慕峰離開之後,岑慕凝彷彿看到了一絲曙光。
他這麼緊張的收買赫連,難道就是為了來她宮裡上演一出孝順兒子的戲碼嗎?肯定不是。也就是說,他必須要通過自己給相府傳遞消息,有了這個消息,才能方便父親行事或者及時停止。但到底是什麼事情這麼重要呢?
「冰凌。」岑慕凝示意她近前來說話:「再過幾日是母親的生祭了。明天我想你替我出宮一趟,往她生前住過的庵堂為她點一盞祈福燈。」
「是。」冰凌壓低嗓音問:「小姐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吩咐奴婢去做?」
「母親曾經當過先帝的鳳衛,除了你,可還有能用的人嗎?」
冰凌點頭:「當年夫人除了栽培奴婢,也還有別的心腹。奴婢入瑞明王府前一直和他們保持聯絡。只是因為王府之中情況不明,皇上又是極其敏銳之人,才暫時斷了聯絡。小姐為何忽然這麼問?」
「派人監視岑府,尤其要盯緊父親的舉動。明日父親入朝,我會設法與他想見,你一定要通知宮外的人隨行監視,務必要弄清楚父親到底在做什麼。這可能關係到我們的命運。」
「是。」冰凌點頭:「小姐放心,奴婢知道該怎麼辦。」
「有你在,我自然是放心的。」岑慕凝微微一笑:「對了,最近怎麼沒到關於表哥和姿陽長公主的消息?他們這段時間都沒入宮嗎?」
「前兩日奴婢奉命去給皇上送糕點,還遠遠的看見了表少爺。只是當時人多,也就顧不得上前請安。」冰凌有些擔憂的說:「也不知道是不是奴婢多心的緣故。總覺得表少爺消瘦許多,看著也不如從前那麼有精神。興許與長公主成婚後的日子並不如想象中那麼舒坦吧。」
「他心有所屬,自然對長公主無心。」岑慕凝嘆了口氣:「只怪天不遂人願吧。對了,金秋很進攻了不少香梨來,香甜可口,你擇些好的,讓人送去給他們嘗嘗鮮。」
「是。」冰凌笑著說:「小姐和表少爺才更像親兄妹呢。倒是大少爺待您,總是怨恨頗多。」
「有時候能成為兄妹,已經耗盡了緣分。我和他之前,便是光有一層血緣,毫無情分。」岑慕凝不想再多想這些事:「你去安排吧。我一個人靜靜。」
「奴婢告退。」冰凌輕盈的退了出去,還沒走多遠,就看見梁寶一臉喜色的進來。
「呦,這不是梁寶公公嗎?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冰凌笑眯眯的迎上去:「可是皇上惦記娘娘了,特意教您過來一趟的?」
「姑娘所言不錯。」梁寶歡喜的不行:「才有貢品送進宮來,聽說都是稀罕物,就連宮裡都不常見呢。皇上讓娘娘這時候過去瞧個新鮮。」
「我這就去通傳一聲。」冰凌臉上是高興的,總覺得皇上待小姐頗為真心。可就是因為這份來之不易的真心,才讓她時常惶恐不安。總覺得一旦皇上察覺到小姐的真心,那將會帶來一場滅頂的災難。
「小姐,梁寶來了,說是有新進宮的稀罕物,皇上請您過去瞧瞧。」冰凌喜憂參半的神情,岑慕凝一眼就看懂了。
「好,本宮這就過去。」她就著冰凌的手起身:「我自己過去就是,你先去忙,晚些時候再去擎宣殿陪我。」
「是。」冰凌扶著她走出廂房的時候,看見梁寶一臉的喜色,只好掩飾去了心底的那些擔憂。
岑慕凝剛到擎宣殿,就看見庄凘宸帶著殷離正快步往外走。這架勢好似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餘光瞥到梁寶臉上的詫異,她猜想應該是才出的事。
「皇上。」她輕盈行禮皺眉道:「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
「飄纓苑出事,朕過去瞧瞧。」庄凘宸走過來握了她的手,微微用力:「貢品皆在朕的御書房,皇后先去瞧瞧。」
「皇上,飄纓苑出事,臣妾難以安心,可否隨皇上同行?」岑慕凝不禁暗暗感慨,看來太后千算萬算,也沒能籠住軟珥的心。否則她去了一趟飄纓苑而已,軟珥不至於都這幾天了,還沒緩過神。
庄凘宸點一點頭,眼底有些涼意。「也好。」
御輦坐著就是舒適,又寬敞,又穩當。
從皇帝的擎宣殿到軟珥的飄纓苑,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其實皇上若喜歡,大可以給她挪近一點。擎宣殿附近還有幾座宮殿一直收拾著,卻沒有人住。偶然聽梁寶說過幾句,皇上不喜歡離妃嬪們過近,岑慕凝心想,他可能是沒從心裡接受這些女人的存在。而真的把她們當做他後宮里的擺設。
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擱著。落灰也無妨。
「給皇上請安。」環佩紅著眼睛過來,看見岑慕凝從皇帝身後進來,微微詫異。但很快,那詫異就變成了委屈:「給皇後娘娘請安。」
「纓妃如何了?」岑慕凝顯出了些許的關心。
「請皇上皇后移駕內室瞧瞧我們娘娘吧。」環佩沒有直說,但那股子擔憂,任是誰看見了都會覺得心疼。
庄凘宸走在前面,岑慕凝跟在他身後。不得不說,他步子沉穩,行動如常,並沒顯出額外的關心。倒是比方才在擎宣殿前見到時,更為沉著。
「啊……」
門被推開的一瞬間,環佩驚呼了一聲。
以至於岑慕凝還沒看清楚裡面是什麼情況,殷離已經得了庄凘宸的授意衝進去,將掛在彩綾上的纓妃抱下來。
岑慕凝頗為驚訝的看著已經昏過去的纓妃,不由皺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娘娘,您怎麼這樣糊塗啊……」環佩哽咽著撲了上去。「奴婢不過才離開了片刻,您怎麼這樣想不開。皇上是一定回來瞧您的,您就算不顧著自己,也要顧著您腹中的龍裔啊。這深宮不比從前在府里,您若有什麼委屈,為何不稟明皇上,怎麼就這麼想不開?」
環佩的話,全然闡述了纓妃的近況。
岑慕凝聽得明白,卻不知道庄凘宸是不是聽明白了。
她皺眉往前了一步,看著被扶到床上去的軟珥,臉上還掛著淚痕,不由得嘆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環佩,你身為侍奉纓妃的奴婢,話都沒向皇上回清楚,就哭的如此悲愴,說到底也是你失職,未曾盡心服侍纓妃,你可知罪?」
如果只是皇上前來,環佩哭一哭,等纓妃醒轉了,再和皇上訴訴苦,往後的事情就好辦了。可是沒有想到皇后竟然也來了,還如此劍拔弩張的要治罪,她忍著氣,朝皇后跪下去。
「都是奴婢的錯,奴婢甘願受責。但求皇上皇後娘娘開恩,允准奴婢侍奉到娘娘平安誕下龍子,再懲治,環佩必然甘心領受。」
說到這裡,她哽咽難平,喉嚨里又發出嗚嗚的聲音:「奴婢不敢隱瞞,御醫之前來過,說娘娘胎氣震動,有滑胎的危險。娘娘這時候已經有孕四個月,若是胎氣沒有恢復,非但保不住龍子,就連母體也會受損。所以御醫的建議是……這兩日若仍然不見好,就要為娘娘化去胎衣。奴婢苦勸無效,可是娘娘不許奴婢稟告皇上,說怕皇上擔心。直到今早,娘娘又見了輕紅,許是她受不住這樣的打擊,才會……」
庄凘宸冷麵若霜,不悅道:「纓妃的胎不是一直穩固嗎?為何會忽然胎氣震動?」
「是啊。纓妃身子強健,龍胎一向安穩,如何會這樣?」岑慕凝自然隨聲附和,但其實她心裡明鏡似的。
咬住了唇瓣,環佩輕輕搖頭:「奴婢真的不知道。只是這幾日,娘娘一直悶悶不樂的。白不能食,夜不能寐,總是滿懷心事的樣子。奴婢每每問起,娘娘只說孕中懶怠,不愛動彈。說要給她請御醫,御醫來也不過是開些尋常的方子,並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奴婢也不知道事情竟然會這般嚴重……」
有些話,身為奴婢當然不能說。一旦說出口,就成了公然與太後為敵。
纓妃不笨,她最知道如何勾起皇帝的憐憫,又不會把太后得罪的那麼明顯。
岑慕凝只是可憐她的孩子,究竟是這個孩子真的懷的不舒坦了,還是他的母親,在他在肚子里僅有四個月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利用他籌謀部署……
「皇上,環佩是纓妃家生奴婢。想來伺候纓妃也是會儘力的。臣妾以為,不如就將她留在飄纓苑,繼續伺候。待纓妃好些,再問責不遲。」
「就按皇后所言。」庄凘宸走到床邊,看著昏迷不醒的軟珥,伸手托起了她的下頜。
不得不說,被那綾子勒過的痕迹,還是很明顯的。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孩子……」軟珥猛然驚慌的亂抓,一巴掌打在庄凘宸的手背上。
庄凘宸被她這樣的舉動驚了一下,倏然鬆開了手。
「別帶走我的孩子。」軟珥一股腦坐起來,惶恐的看著面前的人。她料到皇帝回來,卻沒料到皇后也在。不過怎麼都好,這場戲既然開始,就得好好的做下去。
「皇……皇上,您總算來了……」
一開口,淚水就湧出了眼眶。「臣妾的孩子……臣妾的孩子是不是沒有了……」
「不是的娘娘,孩子好好的在您的肚子里呢。」環佩一開口,眼淚就掉下來。「您別擔心,龍子會好好的。」
「既然纓妃已經醒了,皇上就陪她好好說說話吧。」岑慕凝豈會不知道軟珥的心思。「臣妾這就去叮囑太醫院,用最好的葯給纓妃安胎。另外,飄纓苑侍奉的人略少,臣妾會謹慎安排的。環佩。」
前面的話是皇後為了顯得自己賢惠,環佩可以理解。但皇后叫她的名字,這是有什麼打算?
」奴婢在。「環佩心裡微微不安,朝皇後行禮。
「本宮還有些顧慮,要囑咐你。你便隨本宮一道去太醫院,正好帶些孕中可以給纓妃滋補的藥材回來。」岑慕凝平和的看著她。
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為纓妃著想的話從皇后嘴裡說出來,環佩只覺得有股子無法抗拒的威嚴。「奴婢遵命。」
「那臣妾就先告退了。」岑慕凝端莊朝庄凘宸行禮。
「唔。」庄凘宸略微頷首,徑直在床邊坐下。
岑慕凝還沒來得及退出去,就看見軟珥像貓咪那樣,柔軟無骨的鑽進了他的懷裡。儘管她是那麼的悲傷、柔弱,可這樣的時候房裡還春光蕩漾。嫵媚動人。
當女人可真好。
岑慕凝不禁暗想。都說男人得到天下,才能得到自己心愛的女人。
可女人只要能把住男人的心,就能得到她想要的天下。
調整了心思,岑慕凝側首望了一眼跟在身後的環佩,皺眉道:「其實環佩這個名字聽起來,才像是大家閨秀的名字。軟珥反而更像侍奉千金小姐的奴婢用的閨名。」
「皇後娘娘,您折煞奴婢了。」環佩像是被人戳中了痛處,臉上紅白交替。
「你入宮之前的事情,本宮也著人去打探過。軟珥的父母,不過是在蘇杭經商的綢緞販子,連一家像樣的綢緞莊都買不起。卻偏偏發了橫財,搖身一變成了城裡響噹噹的人物。而你呢,原本也算是書香門第,可惜父親突遭橫禍,家道中落,不得已被賣去了她家為婢,那時候,你應該不到十歲吧?」
「皇後娘娘,您和奴婢說這些做什麼?」環佩強自鎮定,不願意被人揭穿這樣的傷疤。「奴婢現在只是知道,纓妃娘娘胎氣不穩,還等著奴婢回去侍奉呢。」
「自然不必。」岑慕凝幽幽一笑:「纓妃有皇上的眷顧,哪裡還用得著你。並且,你看看你自己,雖然穿著最尋常的衣裳,卻難掩姿色。若好好打扮起來,絕不會遜色於這宮裡任何一位妃嬪。她又怎麼會不防著你。想來每次她與皇上親近,都要設法支開你吧。能不讓你在皇上身邊多逗留,就不讓你逗留,防賊似的,這才是她的真心。」
迎上岑慕凝的目光,環佩不禁一笑:「皇後娘娘一定是派了很多人,在纓妃娘娘身邊盯梢吧?您又何嘗不是防賊似的防著纓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