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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攜天子以令諸侯

  說著看向陳皇后:「這些日子,三皇子是否時常盜汗、抽搐、甚至有過暈厥之狀?」


  陳皇后大大的眼睛里盛滿恐懼,半晌尖叫道:「我本以為三皇子是娘胎里體弱,御醫們也都這樣說,我並未放在心上,以為長大了就能好……原來竟是徐氏你這個老婦!你要害三皇子!」


  「哎喲,皇後娘娘何必如此驚慌,您的婆婆想謀害你們母子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傅錦儀從身後隨從手中接過一把團扇,輕輕搖起來:「這三皇子啊,不過兩歲嬰孩,本就體弱,被竹葉散的寒毒侵體,五臟六腑都受了傷,怕是活不過這個秋天了。唉,你們天家人真有意思,互相殘殺到最後,竟是一個子嗣都不剩了,臣婦真是佩服啊!」


  所有人都沉默起來。


  陳皇后和徐太后神色怔忡,皇帝李灃渾身顫抖地站著,半晌他摔在了地上,從喉嚨里發出一聲絕望的慘笑。


  「哈,哈哈……原來是這樣啊!你們這兩個毒婦,你們是朕的妻子和母親,就是用這種方式來庇護朕、庇護這個天下的?!也罷,也罷!朕落到今日地步,倒不算冤!是朕沒有福氣,是李氏皇族走到末路了!這樣一座皇城,不要也罷,不要也罷啊……」


  聖上的笑聲幾欲瘋癲,徐策瞧著,抬手吩咐隨從:「微臣看聖上似乎不大好了,日後怕也不能主宰天下。將預備好的白綾和毒酒,還有太後下旨的絲帛都呈上來吧。」


  或許是生死關頭最後的不甘,皇帝李灃再次抬起了頭。


  「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可說的了……我再問一遍,徐策,你,當真要殺我?」


  這一次,他沒有自稱朕。


  徐策似乎凝神思索了一會兒。隨即,他看向傅錦儀:「你覺得呢?」


  傅錦儀卻沒想到,在這種問題上這個男人會徵詢自己的意見。


  「徐策……」傅錦儀微微斂眉:「按著我的計劃,聖上兩個時辰之前就應該駕崩了!只是事態已經有了變化……既然有變,那就不能按照原來的計劃行事了。」


  「你想放過這幾人?」


  「不是我想,是我沒有辦法。」傅錦儀捏了捏手指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在最合適的時機沒有殺了他們,拖到現在,你想殺也殺不得了!求援的信號已經發出,現在再殺,非但沒有意義,反而會激起九州的民憤!我們會陷入到更危險的境地!」


  「那你的意思是……」


  傅錦儀抬起頭與他對視,半晌道:「現在我們只有一條路能走了。」


  徐策的眉頭猛地皺起來。


  他似乎十分煩躁,站起來左右踱了好幾步,最終嘆息著說出了一句話:「挾天子以令諸侯?」


  傅錦儀點點頭。


  「可是……這樣做更是後患無窮!」徐策定定瞧著她:「皇位一日在李灃手裡,他就有翻盤的希望!他又不是五皇子那個稚齡小兒,他暗中還掌握著無數的暗衛!只要他精心謀划,假以時日,就能聯絡所有忠君的人、積蓄力量給我們致命一擊!你真要這樣,還不如按原計劃,扶持五皇子,令兩宮太後下旨意堵住外頭人的嘴,爭取時間收攏黨羽,最後……總之,李灃不能活著!」


  「不。」傅錦儀靜靜地抬起眼睛:「徐策,我有必須這樣做的原因。我中毒的這些日子,一直在費心查找解藥,偶然間……得知了一個秘密,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哦?」


  「你不能弒君。」傅錦儀道:「因為不需要。你可能不知道……那是李貴妃娘娘遞給我的消息!」


  什麼?

  徐策沒聽明白。


  只是說話間,外頭一軍士倉促闖進,道:「李貴妃娘娘求見聖上。」


  徐策挑眉。


  「讓她退下。南書房家法森嚴,除正室皇后,尋常嬪妃不能踏入。」徐策代替聖上命令道:「再則,聖上召見本官商議政務,豈是她一介妾室能插足的。」


  徐策這話的意思很清楚。


  就算被挑選為將來的皇太后、天下名義上的女主人,李貴妃也永遠是自己手中的傀儡,不能越矩。


  傅錦儀暗自點了點頭。


  那位軍士識趣地退了下去。外頭似乎有年輕女人說話的聲音,不一會兒安靜如常。原先稟報的軍士這才再次進來,復道:「李貴妃娘娘告退了,走的時候托下官給您帶來這東西,說這是聖上常年要吃的葯,不能停的。」


  「哦?聖上年富力強又是習武之人,歷來身強體健,何時吃過葯?」徐策目露疑惑,伸手對回話的隨從道:「拿來看看。」


  隨從將李貴妃帶來的藥瓶子奉上,徐策打開聞了兩下子,可惜不通醫術,也分辨不出來。倒是傅錦儀笑道:「你還不知道聖上患病的消息吧?若不是日日吃藥吊著,聖上怕是要和先帝一塊兒去了呢!」


  徐策神色微驚。


  這麼大的事情,他居然不知道!

  「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傅錦儀道:「聖上啊,當初謀害先帝的時候反被先帝算計了一道。聖上體內中的毒,恰恰是當初給先帝下的葯,名為『碎夢』。一旦發病,和中風的癥狀極為相似,只是不如中風能半死不活地拖一輩子,而是在睡夢中無聲無息地死去。也因此,聖上命不久矣了,如今日日吃著葯,只是勉強爭那麼一年兩年地,改變不了結果。更何況,聖上中毒已有一年,早已無力回天。」


  徐策的眸子眯起來了。


  「原來如此啊。」他輕笑:「聖上,這麼要緊的事情您為何不說呢?您說出來,我們這群做臣子的才好幫您呀!哎呀呀,若是微臣早就知道這件事,定會早日幫您在江南一帶尋求名醫,或許能有治癒的法子也未可知呢!」


  李灃唇角哆嗦著,咬牙切齒道:「你給朕閉嘴!朕就算不得好死,也輪不到你來譏諷!」


  徐策呵呵冷笑兩聲。


  「所以呢,我們不需要弒君了。」傅錦儀鎮定道:「我們應該掌控住一個時間……聖上活命的時間。半年或者一年,你覺得如何?屆時,聖上親自下旨,對天下宣召叛軍已經被盡數剿滅,而你和我,不是攻入皇城、逼迫聖上退位的罪人,而是救駕的功臣!我們是來救駕的,就像上一次火燒毓秀宮一樣!你要做內閣首輔,由聖上親自下旨將九州兵馬交由你統帥,然後我們就靜心等待……時間一到,聖上因病過世,傳位五皇子。半年、一年的時間對聖上來說太短了,他沒有辦法做好反擊的準備,只能任憑我們做主!他一死,一切也就結束了。到時候,沒有人會懷疑你我,你永遠,永遠都是高枕無憂的攝政王!」


  殿內所有的人都沒有再說話了。


  大家靜靜望著她,望著這個面向柔弱、身量嬌小的年輕女子。很久,李灃仰天大笑起來。


  「你,你們好狠的心,好毒的手段!想不到,朕身為天下之主,也有變成傀儡的一天……」


  「徐策,這是最好的辦法!聖上活命的時間,也是上天給與我們活命的時間!我們利用這個時間洗脫罪名,做更周全的準備!」傅錦儀揮手打斷李灃的癲狂大笑,手中把玩著方才李貴妃送進來的藥瓶子:「李貴妃是個精明的女人。她特意來送葯,實則也是勸諫你聽從我的安排!徐策,碎夢是沒有解藥的,這一瓶子葯,是用來吊命的,更是用來減緩痛苦的。我們只要掐住這瓶葯,聖上順應我們的心思,那就按時給葯;忤逆我們,那就不給葯……到時候莫說死亡的恐懼會讓他屈服,就算髮病時那蝕骨挖心的疼痛都會讓他支撐不住!」


  徐策靜靜沉思著。


  他知道,傅錦儀言之有理,但這樣的辦法其實還是漏洞百出的。


  只要李灃活一天,對他們來說都是懸在頭頂的利刃。可是……


  他又拿不出更好的辦法。


  「碎夢,真是好東西。」徐策從傅錦儀手中重新接過藥瓶子,輕笑:「聖上,您且安心吧,微臣,日後定會忠心侍奉您日日用藥的。」


  李灃一雙血紅的眼睛大睜著。


  他想說話,但恐懼如潮水一般堵塞了喉嚨,他一個字都吭不出來了。


  ***

  靖康元年是極不太平的一個年頭。


  當秋日的暑氣最終完全消融、整個京城的天氣徹底冷下來時,李氏皇族似乎也進入了寒冬。八月三十日,淮南叛軍攻入京城,挾持帝后,火光和鮮血再次染紅了動蕩的京城。


  各地守軍陸續接到皇室救駕的命令,九州大亂。只是短短五日之後,傳出從南邊平叛歸來的徐大司馬率先進宮救駕的好消息。


  九月初八日,徐大司馬領兵將叛軍剿滅一空,坐鎮皇城,親自保護聖駕。


  等到九月十五日,聖上在輟朝多日後再次臨朝。他的樣子看起來蒼老了很多,精神也衰敗地很,但似乎在強撐著一股子心氣。他接受了百官們憂心忡忡的朝拜,隨後,他身側的內監當庭頒布了聖旨。


  大司馬徐策,以救駕大功賜親王爵位,以端重循良、鎮國安邦,特封「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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