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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太后病得不輕!

  徐太后自皇帝登基以來,和陳皇后只是當著眾人的面維持慈和,平日里早已互相怨懟。尤其徐太后自恃長輩身份,在皇帝面前提及陳皇后是絕沒有什麼好話的,今日如此體諒陳皇后,倒是翻天覆地的頭一遭。


  這也是徐太后多年養成的習性了——對待瀕臨死亡、或是失去了一切、或是落魄至極的對手,她一向寬宥仁慈,只因對方已經被她踩在腳下再也無法翻身,再施捨一丁點兒善心又有何妨呢?


  皇帝原本兀自痛哭,徐太後幾句話入耳,他倒是聲色一頓,喑啞道:「母后說什麼?皇后?呵,她有什麼可傷心的!」


  皇帝低沉的聲色里透著毫不遮掩的厭煩與嘲諷。


  徐太后卻是聽傻了。


  「皇,皇兒!你,你莫不是悲傷過度,連腦子也糊塗了罷?!」她睜著眼睛道:「皇后是孩子的母親啊……皇兒,你再如何對皇后不滿,如今她卻正悲痛欲絕,你可萬萬不能苛待她呀!」


  李灃的哭聲止住了。他側目看著徐太后,眯眸道:「母后今日倒是慣會體恤皇后。只是朕的皇兒出天花病逝一事,母后難道沒有懷疑過什麼嗎?」


  懷疑?


  皇帝口中吐出的這兩個字,使得徐太后本能地心虛起來。畢竟三皇子的死是她……


  徐太后深知自己的這個兒子是個極聰慧又心狠之人,忙收斂情緒,強撐著道:「懷疑什麼?皇兒是在懷疑皇后?是,宮中皇子但凡有個三長兩短,雖有天災,但更多是人禍!只是三皇子乃皇后唯一的親子,皇兒懷疑誰也不該懷疑皇后……」


  徐太后絮絮地解釋著,剛一抬頭,卻瞧見了李灃獃滯而震驚的神色。


  「母后!」李灃瞪圓了眼睛:「母后,真正傷心地糊塗了的人,是您吧!昨日出天花暴斃的,哪裡是陳皇后所出的三皇子,而是朕的長子啊!您,您怎麼……」


  徐太后的聲音戛然而止。


  「母后,母后!皇長子已經病故了,您可不能再出事了啊!」李灃真正地驚恐起來。情急之下,他猛地攥住了徐太后的手腕,急急趨前幾步上了小靈堂的台階,指著靈堂正中供奉的棺槨道:「母后,你親眼瞧瞧啊!這是你的長孫,不是三皇子啊!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徐太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只是用一種難以置信、又似乎超脫世外的目光望著皇帝。


  「你自己看!你看這裡面躺著的人究竟是誰!」李灃慌亂之下,一手大力推開棺蓋。那漆黑如子夜的棺蓋裡頭,因著光線的緣故並不能看清裡頭人的面貌,然而,任何有腦子的人只要看一眼就能分辨出,那是一具瘦瘦高高、身形稍顯青稚的少年屍身,絕不會是一個兩歲幼兒的!


  徐太后望著皇帝。半晌,似乎是本能的驅使,她低頭,順著皇帝手指的方向輕輕一瞥。


  這一瞥,徐太后的喉嚨里猛然爆發出一聲尖叫。


  「不可能!這是怎麼回事——」徐太后嘶啞的尖叫聲響徹大殿。


  李灃幾乎被她嚇傻了。


  「傳御醫,快傳御醫!太后已然神志不清了!」恰在此時,門外傳來一聲女子的高呼。李灃回頭看去,只見一位身著茜素紅浮光錦鳳袍、面容光潔姣好的女子徐徐步入。在寶殿神佛所映襯的金光之下,這位女子神色從容恬靜,步履裊娜,如同神妃仙子。


  李灃神色倉惶地看著她,透過朦朧的淚痕,他費了一個呼吸的瞬間才看清,那是他的正妻,皇后陳氏。


  陳皇后不疾不徐地上前,親手扶住了李灃的臂膀,另一隻手則緊緊握住了徐太后的手。


  「聖上,太後娘娘定是太傷心了,年紀又大了,這才糊塗了啊。」陳皇後用一種恭敬而悲憫的聲色說道:「您知道,在幾位皇子公主里,太後娘娘最疼愛皇長子,這些年下來,也是太後娘娘扶持教養他。皇長子病故,太後娘娘難免悲痛欲絕,兼之人老了,身子不濟,您還是快請御醫來瞧瞧吧!」


  李灃才經歷了皇長子的死訊,此時見自己的母親都有些不對勁了,一時心亂如麻。他揮手道:「皇后既然來了,就由你照料母后吧……死者為大,朕,朕要依祖製為皇長子賜福了。」


  李灃心煩意亂地將雙手撐在了皇長子的棺槨上。


  陳皇后朝他行了禮,隨即轉身,吩咐身後跟隨的女官們道:「還不快伺候著太後娘娘!」


  立即有三五個衣著不俗的女官上來,左右簇擁著架住了徐太后,半推半就往外拖。徐太后混雜著呻吟的尖叫聲已然嘶啞地微弱下去,她驚恐至極地望著眼前所有的人。


  無論是聖上,還是皇后,還是這群攙扶著她的宮女們,都如飄飛的白色魂魄一般,飛舞在她眩暈的雙目前。


  終於,她被強拉著出了屋子。在跨出門檻的剎那,陳皇後身邊的心腹們適時地將洞開的殿門推了進去,兩片門扇撞擊時發出了「吭」的一聲。而這再尋常不過的聲音,幾乎使得徐太后渾身一悚。


  「陳氏!」她突然地清醒了。她雙目赤紅地瞪著陳皇后的面頰,哆哆嗦嗦道:「是你,是你……一定是你!你暗算了哀家!」


  陳皇后依舊盡心儘力地攙扶著她的胳膊,聞言關切道:「母后,您可真是糊塗了,您說的話,兒臣都聽不懂了呢。您還是儘快上了轎子回宮,兒臣方才已經命人去請御醫至壽康宮等候了!」


  徐太后的氣息紊亂而急促。


  「你,你這個毒婦!難怪聖上會懷疑你,哀家也不會放過你!」徐太后咬牙切齒道:「陳連馨,你謀殺原配皇后的嫡出長子,你,你……你簡直……患有天花的一直是皇長子,不是皇三子對不對?是你,你把持後宮,皇子們居住的乾西五所也都是你在掌管,你早就把皇長子軟禁了,暗中害他染上了天花!還有,你還在半個月之前奏請聖上,說皇長子因連夜讀書患了傷風,不得不在後院里靜養……那個時候你就下手了!你得逞之後,又苦心部署,刻意在哀家面前放出三皇子出天花的流言……哀家中了你的計,還命令傅氏送摻了紅參的人蔘進宮入葯,本以為要用在三皇子身上,結果都被你用在了皇長子身上!都是你,一定是你!是你殺了皇長子!」


  「太後娘娘,您病了。」陳皇後面上神色越發恭謹了。她憐憫地低下頭道:「您神志不清了,以至於滿口胡言。您說是兒臣謀殺皇長子,有什麼憑據嗎?再則,您貴為當朝太后,又是皇子公主們的祖母,您怎麼可能隨意聽信那些宮女太監們的謠傳,以為患有天花的是皇三子而不是皇長子呢?這真真是可笑,這種事兒,您就算不明白,隨口向聖上問一句也就知道了呀!莫不是,您心裡有別的考量,不敢對聖上問這樣的問題吧?」


  陳皇后模樣恭敬,說出來的話卻字字鋒利,毫不留情。


  徐太后自然不敢對聖上提及皇子的病情!原本就是她四處謀划要殺害三皇子,被陳皇后將計就計害了皇長子,自個兒卻一直以為患天花的是三皇子……她自個兒心虛,最怕聖上懷疑到她身上,又如何敢提一句呢!


  徐太后饒是大風大浪都見過,這會兒也被她氣得白眼上翻、險些栽倒在地。


  陳皇后自然體貼入微地扶住了她。


  「你,你一定不得好死!皇長子也是你們陳家的外孫啊!」徐太后抖心抖肺地咳嗽起來,一張臉都漲紅了:「你,你究竟還是不是人……」


  「您病得不輕,動怒無異於鳳體安康。」陳皇后微笑打斷了她:「不過您放心,在接到皇長子的死訊時,兒臣就料到母後會傷心過度,甚至會因此落下什麼毛病也未可知呢!為了母后鳳體安康,兒臣特意先行安排了御醫們等候,並將壽康宮那間最僻靜、最清幽的後殿早早拾掇出來,請太后回宮后就至後殿安心靜養,早日康復吧。」


  徐太后渾身都顫抖起來了。


  「陳連馨啊,你還真是好狠的心!」她的腦子似乎是真糊塗了,竟扯唇大笑起來:「是哀家錯了,哀家低估了你的狠心……你為了你兒子的前程謀殺了皇長子,現在又為了掃除哀家這個障礙,竟敢軟禁哀家!好,好得很!你狼子野心,齷齪手段,是哀家不慎中了你的圈套,都是哀家的錯!」


  陳皇后不由輕哂。


  「兒臣是您的媳婦,只有伺候您的份兒,如何敢軟禁您呢。」她輕緩道:「兒臣對待您一片孝心,您不領情,兒臣也沒有法子啊。來人啊,還不快將太後娘娘扶上馬車,速速回宮醫治!」


  幾個女官們攥著徐太后的手收緊了。


  徐太后已經記不清,她上一次被人這樣對待是什麼時候——那是很久遠的事情。她不過二十餘就成為皇后,如今更是成為太后,普天之下沒有人敢冒犯她,就連先帝,在下令廢黜她時,她也根本不需要低頭,而是在龐大黨羽的支持下一不做二不休地謀反了……哦,她年輕時倒是受了不少屈辱的,那還是剛出嫁那會兒,先帝是個不得寵的閑散親王,她曾被那幾個位高權重的妯娌們罰跪過。


  徐太後用一種不真切的目光看著陳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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