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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翻出了舊案子

  她筋疲力盡地坐起來,渾身一層一層地冒冷汗。她想著,學佛是沒有用的罷?已經七天了,她的身體還是被寸寸思一寸一寸地侵蝕著。她其實已經感覺到了五臟六腑的虛弱,她和林氏都計算出,七天之前她只用兩刻鐘就能把一籮筐的白菜洗好切好,但現在她所用的時間延長到了半個時辰……七天之前她能夠讀十遍背誦下一頁的經文,現在需要讀十五遍甚至更多。不單體力在下降,腦子更是記不住東西了。


  「娘……」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捏住了林氏的手臂。


  「你別怕,這還不到時候。」林氏反手抓了她的手腕子,道:「學佛是有成效的,你至少堅定了意志,你想是不是!」


  傅錦儀:……


  好吧!


  「就算沒有太大的效用,只要能夠拖延你的病情,這都足夠了!」林氏一字一頓地道:「徐策那邊應該收到消息了,我吩咐去傳話的人是一個騎馬最快的!你需要更多的時間去等,等著救你的人出現!」


  林氏這話說得對。


  可是……


  傅錦儀的淚水還是滑了下來。


  她只能等,等來的是新生還是死神,誰也不知道。


  她無比痛恨自己這三年來的粗心大意。如果她能早些發現……就算在有孕之前發現,按著弘業師父的說法,她都更容易活下去啊。


  她不想責怪花朝,她只能怪自己。她這三年裡,沉溺在和老太君李氏家長里短、甚至雞毛蒜皮的鬥爭中,沉溺在皇子們奪嫡的刀光劍影里,沉溺在徐策堅硬如鐵的胸膛里,她卻忘記了去想一想,晉國公府里的人,難道就沒有一張底牌等著她嗎?

  甚至在和晉國公府決裂之後,她竟然還沒有去查一查自己身上,在竹林小舍里居住的三個月都不曾懷疑什麼……都已經被看做野種趕出家門,晉國公府難道不會殺她嗎?


  如今說什麼都晚了。


  ***

  寸寸思並不是什麼霸道的毒藥。


  也因此,在五日之後的第三次暈厥的時候,傅錦儀還活得好好的。她這一次昏過去的時間又短了一些,但弘業師父來瞧之後,說:「夫人不必太擔心……您的命數還沒有盡。」


  是還沒到閻王來收的時候么?


  傅錦儀不免自嘲。是啊,寸寸思甚至不是一擊致命的葯,就算是像她一樣懷了孕的女人,若是拿掉孩子,就能換來更大的生機,甚至因此活下去都是有的。可是,越是這樣的一線生機,越讓人……痛不欲生。


  明明是死,卻還吊著一線希望,給你一根稻草抓住,最後卻仍然將你拖入深淵;在閻王的鐵索麵前自以為是地掙扎,最後卻發現一切都是徒勞的……


  殺人不過頭點地,真正比死更可怕的是無盡的折磨。


  傅錦儀沒有太多身體上的病痛。除了有孕導致的食欲不振,她甚至沒有什麼疼痛的感覺。可是,她開始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智快要撐不住了。她拼盡全力想活下去,想保全這個孩子,但死亡的陰影只會步步緊逼。


  她從厭惡坐禪,很快變得貪戀,因為只有坐禪的時候,將所有的神志都凝聚在呼吸上,她才會忘掉一切。


  又過了兩日之後,外頭倒是傳了一條消息進來。


  ***

  「果真是晉國公府里的消息嗎?!」


  傅錦儀急切地抓著傳信丫鬟的手,語無倫次地問道:「是花朝姐姐對不對?她查出來了對嗎?還是她找著解藥了?你快說,果真是晉國公府里傳來的?」


  傅錦儀不是第一回關心晉國公府了。


  自從被趕出來,她對晉國公府越發上心——畢竟徐榮獲罪、劉氏病死、徐榮新娶了長興侯府的貴女等諸如此類的事情,都是她推波助瀾。她如同一隻躲藏在陰暗密林中的小豹子,興奮地等待獵物落進陷阱,再興緻勃勃地欣賞對方的狼狽、收走從對方身上奪取的戰利品。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了。


  她等待的不再是晉國公府的熱鬧,只是自己活命的機會。她再也笑不出來了。


  「夫人,的確……的確是晉國公府里傳回來的消息,也的確是花姨娘的手筆,可是,可是……」小丫鬟吞吞吐吐地。


  傅錦儀抓了她的肩膀道:「把東西給我,我來看!」


  她迫不及待地一把搶過信箋。


  「夫人,花姨娘還沒找著您要的東西呢!花姨娘這次傳信回來,是為著另一件要緊事!」丫鬟惶急地稟報著:「夫人,您不能著急,太夫人特意吩咐了,千萬不能讓您急火攻心……」


  傅錦儀根本就聽不進去。


  她一目十行地看著手上的信箋,只是越往下看,她的目光越發惶惶然。


  花朝派人傳進來的東西,真的不是她想要的。


  甚至,花朝連一切有關寸寸思這種藥物的話,都沒有提及。


  傅錦儀的神色從熾熱變得冰涼。她終於再次抬起頭,滿眼無助。


  「花朝姐姐……她沒帶東西給我呀。」她喃喃道。


  「但是夫人,花姨娘想告訴您的,一樣是很要緊的事情啊!」丫鬟盡心儘力地解釋道:「您仔細看看!花姨娘說了,她發現了晉國公府的陳年舊事……花姨娘還交代了,若是您病著,就去稟報太夫人,讓太夫人決斷!」


  傅錦儀揉著自己的額頭。


  煩躁和不安一齊湧上心頭……說實話,生死攸關至極她還真的難以分心去考慮別的。


  但……這好歹是花朝費心傳進來的消息。


  她應該看看。


  「你……再給我瞧瞧。」她再一次從對方手裡將信紙奪過來了,逼著自己一字一字地看下去。這一次,她看明白了。


  「說的是當年一位姓何的夫人的事情?」她的手指輕輕抓著信紙,眉頭緊皺:「這和我有什麼關係……那麼多年過去了!」


  她這會兒已經有些精力不濟了。


  比起剛發病時,她現在越來越容易睏乏,採摘瓜果的任務也一再縮減……通過計算縮減的分量,她就能知道自己的身子還能撐多久,這使得她一日比一日更絕望。


  「您,您再好好看看!哦,背面還有!」小丫鬟忍不住出聲提醒。


  傅錦儀不耐煩地將紙張翻過來。


  只是再看下去時,她的神色僵住了。


  的確是陳年舊事,甚至已經時隔四十多年了……但花朝提到的這位何夫人,身份實在太不尋常了。


  她是徐太后的生母。


  傅錦儀想起來了。


  她在晉國公府所度過的雞飛狗跳的兩年時光里,很多不慎重要的零碎之事的記憶都是模糊的,但她好歹還記得一些。她記得,徐太后並非李氏親生,當年李氏和老國公爺不和睦,不少妾室都生了子女,徐太后只是庶出的長女而已。但徐太后的生母和李氏是有親緣的,兩人親如姐妹,更有傳言說,徐太后的生母是因李氏當年在國公府里站不住腳,特意請進來幫著籠絡國公爺的。


  而這位何夫人英年早逝,沒有福分享有徐太後半分的榮耀。


  這樣的事情是后宅里常見不鮮的……何夫人生了長女幾年後就病逝了,這位長女隨即由李氏撫養成人,認李氏做親生母親。而且話又說回來,若不是因著養在李氏膝下還得了個嫡出的名分,她就沒有資格嫁入皇室,即便先帝當年只是個最不起眼的小皇子。


  可誰都沒想到,這位有幸嫁入皇室的女子,最終能夠母儀天下——這一點,連李氏都沒有想到。


  四十多年前,先帝不得父皇的看重,甚至曾跟隨其母住在冷宮裡。徐家那時候聲名顯赫,李氏將女兒嫁給先帝,可不算是什麼好買賣,充其量是高不成低不就。至於最後先帝贏了天下,那只是徐家押的好幾個籌碼中有幸命中的一個。


  徐氏做了皇后,如今還做了太后。


  徐家真是有福氣啊。


  何夫人也真是可憐啊。


  在和薛姨娘一眾無休無止的爭鬥中,傅錦儀從來沒有心思追問上一輩的事情。但直到今日——


  「何夫人死因並不簡單,表面上人盡皆知的被另一位寵妾推進水塘里淹死的事實,只是欲蓋擬彰。」


  花朝這句話,沒有半分疑慮,是非常篤定的態度。


  花朝是暗衛出身,多少年在徐策身邊負責搜羅敵情等消息,專攻此道。她能夠下定論的事情,傅錦儀不需要懷疑。


  傅錦儀微微驚愕地看著手上的這張紙。


  何夫人的死因並非是李氏宣稱的那樣嗎?

  「何夫人與李氏情如姐妹,也是刻意編造出來的謊言。曾查到當年線索……已經能夠肯定李氏與何夫人並不和睦,而何夫人出事當日,除了那位被指認為兇手的寵妾被老國公當場捉拿,另有李氏在場。不能排除李氏操縱一切的可能性……」


  傅錦儀來來回回地念了兩遍。


  花朝的意思並不複雜,以她一個暗衛的眼睛觀察,當年的事的確有蹊蹺,何夫人是溺水暴斃的,被拿住的那位寵妾被李氏指正為真兇,而很多人忽視的是,當時李氏同樣在場。


  如果推了何夫人的不是那位因罪被殺的寵妾,而是李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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