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談買賣就掏錢吧
「錢財乃身外之物,施主心誠,那就是夠了;心不誠,怎樣都不會夠。」致寧慢條斯理地說著,手上卻毫不猶豫地將新來的一千兩扯進了袖子里,妥妥帖帖收好。
薛氏:……
不就是個貪財又貪名的老禿驢么,既要坑香客們的財物,卻還冠冕堂皇地做出一副大義的模樣,什麼錢財乃身外之物?啊呸!
好,好,她認栽!反正她也不缺錢,有求於人,不得不低頭啊!
在薛氏眼中,這致寧已經成了個披著袈裟視財如命的大尾巴狼。而越是這樣的人,薛氏反倒越放心,天底下沒有比貪財的人更容易對付的了,也沒有比貪財的人更值得信任了。
什麼心誠,那都是虛的。大家談的是買賣,做買賣的人最可靠,因為她明碼標價,因為她拿錢辦事。
如此,薛氏心裡雖恨,倒也輕鬆不少。
「實不相瞞,我們來明覺寺,是想求佛祖一件事的……」薛氏領著劉氏坐下來了,低頭絮絮地說道,並將昨日抽中的簽文呈上了。
她所求之事並不尋常——甚至說,並不是一件能見光的事情。
若不是這致寧開誠公布地和她做生意,她也不敢大喇喇地將這事兒說出來。
致寧捏住了簽文。
她尚且沒有去看簽文上的內容,只看見簽子底下鐫刻的石榴花,眼底便閃過一絲意味莫名的笑容。
明覺寺里求籤,求的事情不同,搖的簽筒就不一樣。簽子底下刻石榴花的,是求子的意思。
果然被那位安定侯夫人猜對了!
「夫人既是為求子而來……」致寧輕笑一聲:「貧尼猜測,晉國公府中已經請封了世子,斷不會是國公爺想要求子的。而貧尼看這位年輕夫人面如冠玉、中堂明朗,既是富貴之兆、卻又有鬱結之氣,想來求子之人並非晉國公夫人,而是這位年輕夫人。」
被點了名的劉氏連忙上前一步,薛氏也微微驚愕,道:「致寧師父果然厲害,憑面相就能看出是我家兒媳婦要求子的!還未曾給師父引見,這是我家長媳,如今府里的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致寧雙手合十對劉氏行禮,劉氏連忙還禮。
「貧尼先看世子夫人中堂,知道您是大富大貴之人;再看夫人眉眼,知道您最近遇上了難事;再看夫人口舌,知道您在子嗣上求而不得。最後,貧尼看您手指纖細紅潤、氣息平穩強健,並沒有內里失調的癥狀……因此,貧尼揣測,世子夫人沒有生育的障礙,真正要求子的也不是世子夫人吧?」
這話一出,薛氏和劉氏兩人才真正白了臉色,滿眼震驚。
「致寧師父當真是慧眼如炬啊!」薛氏失聲道:「您能通過身體髮膚就看出我家兒媳婦的身子無礙,那您……是連醫理都懂得的了?」
致寧笑著點頭道:「我出家二十年,進明覺寺後跟隨主持研修醫術,也有五六年了。」
薛氏眼睛里的輕視和不屑終於徹底收起來了。
「師父德高望重,請您……一定要幫幫我們!」她懇求道。若說先前她完全是奔著弘安師父的名頭而來,此時此刻,倒也相信眼前這位致寧師父是有真本事的了。弘安師父名揚天下,是可遇不可求的人,自己未必能得到人家的垂青;若是實在不成,不如試一試這位致寧師父。
「貴府真正要求子的,是世子爺。」致寧不再兜圈子了,一語道出真相:「這也是貴府的麻煩所在。若是世子夫人不能生育,世子爺還可以納妾;可若是世子爺的身子出了問題,就難解決了。世子爺貴為府中家業的繼承人,若是沒有後代,實在是一件天大的麻煩;二位夫人親自來到明覺寺,撒下幾千兩的香火錢,想必是求助無門,孤注一擲了。貧尼沒有猜錯吧?」
薛氏這會兒只剩點頭了,對致寧的敬佩之情溢於言表。
要不是出了這樣的麻煩,她也不至於幾千幾千的銀子往外撒!
「世人皆苦,縱然如您這般高門貴胄,也有不得已的麻煩,貧尼都明白。」致寧師父說著面露慈悲:「今日二位夫人並沒有帶世子爺前來,應該是出於事情本身難以啟齒、不願意讓世子爺丟了臉面的緣故。貧尼也能猜到,這件事情的起因怕是見不得光的。」
薛氏聽著面上既羞愧又難堪。
「……這種事情,怎麼好讓他過來呢!唉!師父都猜到了,我們再遮掩也沒意思了。不瞞師父,我家世子爺……因流連煙花之地,患上了花柳病,請了許多郎中都說不能再生育了……御醫也是請過的,都沒有法子。這種事情,實在是不好外傳的,可又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家世子爺絕後……」
薛氏幾句話說出來,當真是付出了很大勇氣的。
親口承認自家世子爺出入青樓染病、還因此絕後,這種話傳出去,世子爺的仕途真的就到頭了。
「那兩位夫人的意思是,想求佛祖賜一個孩子給世子爺?」致寧師父淡淡道,將手中籤文正面朝下扣在了小几子上。
「正是啊!」薛氏急切道:「求醫不得,就只能求佛!甚至,求鬼都行!我聽說有一種佛法,只要誠心供奉、功德圓滿了,就能接引生靈投胎到我家!至於世子爺……他一個男人,來求神拜佛難免太扎眼,被有心人查出真相就遭了!致寧師父既然誠心要幫我們,不知能否……移步晉國公府,就能見到我家世子爺了!」
致寧一擺手道:「那倒不必了。就算不看,貧尼也能大概猜出世子爺的癥狀,另外……請夫人先把世子爺的生辰八字寫下來吧!」
生辰時刻是人的隱秘,為了防止有小人作祟下詛咒之類,不到婚嫁的終身大事,大家都不會把準確的生辰透露出去。
只是如今薛氏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她提筆寫了徐榮的生辰遞給致寧。致寧展開細細地看了足有一刻鐘,又問:「貧尼還想知道,現在世子爺有多少子嗣呢?是一個都沒有嗎?」
薛氏嘆氣道:「有是有的。」說著拍了拍劉氏的手:「我這位兒媳婦為世子爺生了兩個嫡子了,家裡還納了三個妾室,其中一個生了女兒。只可惜……長子年幼夭折,次子去年不幸患病,如今眼看也不成了,已挪到了鄉下養病。」
致寧聽著面露憐憫之色,跟著嘆了一口氣。
「如此說來貴府的確有子嗣的劫難啊!」她說著,轉首把簽文拿起來了。
方才致寧一直通過相面和醫術,猜測薛氏所求之事,一眼都沒有看簽文。
直到這個時候,她終於拿起來看了,只見上頭寫道:「水中撈月全是虛,費盡功夫卻又無。割肉補瘡為甚事,不如守舊待時光。」
致寧嘆氣道:「這是下下籤。」
薛氏雖然粗俗,倒也能看懂簽文的意思,哽咽道:「我抽了這道簽后就提心弔膽,瞧著竟是連半分生機都沒有了!師父您法力高深,不知能不能有別的辦法啊!」
致寧道:「下下籤多半只能順應天命,若是強求,反倒會招來更大的災禍。只是夫人所求之事,未必沒有轉機。」
薛氏一聽致寧話頭鬆動,連忙道:「只要有一線生機,我都要試試!師父,您先說來聽聽,再多的香火錢,我家都出得起!」
致寧微微挑眉,點頭道:「夫人如此誠心,貧尼倒是想起了一個法子,或許真能用得上。只是,這法子極難施為,若是尋常人家貧尼連提都不會提,也就是您這樣的高門貴胄,才有施法的可能。」
薛氏何等精明,聽她擺上種種難處便知道是要錢的,無奈這會兒身上的銀票已經全掏光了,只好道:「還請師父先提點一二,明日,我便讓府里人捐上萬兩銀錢,為雲夢齋開法會!」
致寧微微一笑,道:「這事兒說來也不難,還請夫人先屏退左右。」
薛氏連忙命跟著自己過來的兩個心腹退下。不料致寧又道:「世子夫人也請出去吧。」
劉氏嚇了一跳,心道有什麼事是連自己都不能聽的。薛氏也疑惑道:「說來這求籤的苦主還不是我,是我家這媳婦……」
「世子夫人年紀輕,有些事兒還是別聽了。」致寧堅持道。
劉氏猜不透她這是有什麼講究,但想著自家府里為了求子都撒給致寧那麼多錢了,到了這關口,人家說什麼就聽著吧。遂也低頭退下,房舍里只留下致寧和薛氏兩人。
「國公夫人,貧尼這法子您覺著可行就用,覺著不成也不能強求。」致寧道:「所謂地上的路走不通,咱們只能走地底下了。您是否聽說過漢朝陳皇后,為了求帝王的恩寵,在宮中與道姑合謀做壓勝之術,只是後來事敗了。」
薛氏嚇了一跳:「師父,您這是什麼意思?我雖才疏學淺,也懂得壓勝是一種邪術,一旦沾染上,那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陳皇后的典籍我當然知道,那一場禍事,牽連的人成千上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