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一路同行
「這也是巧了,通州何家是我的連襟。他們家的女兒,我於情於理都要幫的。」徐策說著,認真看向女孩道:「只是,若你想立即回你的通州老家,是不成的。我們這群人出來是辦正事的,我手底下卻只有四個人,沒有多餘的人分出去護送你。把你一個人留在當地,我作為何家的親戚,心裡也放不下。不如你就跟我們一同上路,讓我的下屬賀榮照顧你,等我們辦完了事,也要打道回京城,順路護送你回家。」
賀榮立即領了命,也朝女孩道:「姑娘且放心,咱家都是正派人,不會冒犯了你。只是我們行事匆忙,身邊沒有帶僕從奴婢,都是一群大男人。你要是不嫌棄,就先跟我們走。」
女孩瑟縮了一下子,還是千恩萬謝道:「您肯收留便是大恩了。」
***
第二日。
一間不大不小的客棧裡頭,院裡頭拴著十幾匹良駒,一間正房外還有護衛把守,瞧著頗有些排場。
「等會兒你吃過了,再去瞧瞧那個小丫頭。」徐策咬了一口蔥油餅子,抬手吩咐道。
「將軍,您這是怎麼了,從昨兒夜裡開始,您都問了好幾遍了。」賀榮笑道:「也就是個萍水相逢的小丫頭,您交給屬下照料,又擔心什麼?嗐,我說,這個小丫頭的確生得秀美,可您不是出來找夫人的嗎?您從前和夫人恩恩愛愛,難不成,看上了這個小丫頭……」
話未說完,他腦門上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
「你這張嘴是越發不把門了。」徐策冷冷道,一壁將筷子擱下了,卻沉著聲色問了一句:「你不覺著,這個小丫頭似乎有些……」
「有些什麼?」賀榮揉著腦袋道:「她是通州何家的,倒是很巧的。何家咱們不是去過嗎?我知道,夫人的姐姐是當家大奶奶,他們家裡有好幾個女兒。這個女孩子十三四歲,年齡都對得上。您若不是看上了她,就是在懷疑她?昨日那個男人拔腿就跑,分明是拐子……」
徐策抬手打斷他。
「何皎皎的身形,實在是像。」他說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像什麼呀?」賀榮又塞了一大口,嘟囔道。
然而徐策的下一句話險些驚掉他的下巴。
「傅錦儀和她一樣,生得柔弱,瘦小,看似十三四歲。」徐策說道:「你覺得,會不會……」
「大將軍,您想什麼呢?」賀榮愕然:「您不是想夫人想瘋了吧?這個何皎皎,面貌和夫人完全不同呀!哦對了,您該不是以為……夫人當初是用易容術逃出去的不假,但其一,這都快兩個月了,她並非習武之人,不可能戴著一張不舒服的麵皮生活!其二,她是易了容,可您不曾呀,她不至於認不出您吧?其三,人家說的很清楚了,她是通州何家的小姐,名叫何皎皎!」
分別兩個月就不認識了,這還真是……
至於戴麵皮,這就更不可能了。易容術使用的時候很痛苦,尤其麵皮剛戴上的一個月,一張臉火燒火燎,又癢又痛!這種感覺會隨著時間而減輕,那是因為臉和麵皮越發相融了。可不舒服就是不舒服,即便減輕了,也會時常疼痛。
除了花朝那樣為了活命沒有辦法的……尋常人不可能偏要選擇不舒服的狀態生活著!
夫人逃出后,肯定會把麵皮揭下來的。她或許沒有藥粉,但麵皮這玩意兒,只要用水泡久了,或者用手一點一點地摳,一晚上也就折騰下來了。
「我知道。」徐策垂頭喪氣。
「您這就是……想出心病了。」賀榮賠笑道:「您放心,夫人福大命大呢,很多時候沒有消息不就是好消息嗎!王統領那日說話不中聽,可您還是派了人去護城河裡、亂葬崗里、焚燒的宮殿下頭都細細地找了,沒有找到夫人的影子,至少說明夫人還活著。」
徐策聞言點了點頭。
「說得也是。」他喃喃地道。
他真是想出毛病了。何皎皎與傅錦儀。她們真的是兩個人。
身形的確相似,但天底下相似的人太多了。
而其餘的,不說那張完全不一樣的臉,就說言行舉止……何皎皎性格極沉悶,根本就不愛說話,和傅錦儀圓滑聰慧的性子截然相反;路上引她閑聊兩句,她談的都是淮南的風土人情,偶爾提及通州城,對京城全然沒有了解。
她的確通曉宮廷禮儀,還識文斷字。可她的記憶似乎很空洞、匱乏,沒有絲毫有價值的人生閱歷,分明是個養在深閨、懵懂無知的少女。
也罷,也罷……
徐策吃過早飯,領著四個下屬出門上馬,道:「把何小姐叫出來,咱們該趕路了。」
***
一頂馬面青簾車轎晃悠悠地穿過熱鬧的街市,周遭眾人紛紛側目。
倒不是這轎子有甚稀奇,只是馬車邊上那幾個騎著汗血寶馬、身披鐵甲的壯漢很是惹人注目。
「何小姐,您身子怎麼樣?每日上路奔波,若是不舒坦,您可早些說出來。」
賀榮正坐在馬車跟前充當車夫,回頭撩起轎簾,認真盯著何皎皎的面龐。
何皎皎面上一紅,本能地低下了頭不敢說話,心裡卻糾結起來。
這群軍士們……怎麼動不動就盯著她看啊……
自從昨日得救,她一顆心就放下了。但是很快,她的心又懸起來了!
誠如賀榮先前所說,陪著她的是五個糙漢子,沒有女性僕人。這樣的五個大男人,血氣方剛地,她又生得好看,呃……
尤其眼看著賀榮噓寒問暖,何皎皎心裡越發升起了危機感!我的個天,她是為了回家才費盡心思的,莫不是剛出狼窩又入虎口?!
何皎皎咬著嘴唇將帘子放下了。
外頭的賀榮微微搖頭,轉身命另一位武士上來趕車,自己騎馬湊到了徐策跟前。
「大將軍,這丫頭三棍子都打不出一個屁來!」他抱怨道:「我們都是男人,成天和她閑聊,人家也會起防心!您看還是算了吧,好好地將她送到何家,也就成了。」
徐策端正坐在馬鞍上。
「你只管聽命行事。」他冷冷道。
賀榮:……
徐策一意孤行,賀榮也沒有辦法,即便覺著和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子套近乎很不妥,卻也要硬著頭皮幹下去。
心思細膩的何皎皎,很快發現了異樣。
這個賀榮,沒話找話地叨擾她不說,就算不閑聊,也總會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而且不光是賀榮,其餘的幾個武士,對她的態度都有些過於關注了,尤其是那個領頭的徐將軍!
哎,她是不是該再想個法子,擺脫這五頭餓狼?!
這一日就在提心弔膽中度過了。夜裡頭,眾人出了壽縣,行至大城瀘州。
進瀘州城的時候已經三更半夜,何皎皎還很擔心,自己會在荒郊野外過夜,還不知道這五個男人會對她做出什麼事情!
沒料到,守城的人居然在宵禁之後還給他們開了城門。何皎皎眼瞧著城門領的軍士對徐策點頭哈腰,一時傻了眼。
這個徐將軍究竟是什麼人物呀……
好吧,能進城自然最好,只要有客棧落腳,五個大男人八成不會翻窗冒犯她吧?不過,等到了地方,眼前場景可絕不是客棧啊!
這這這……眼前分明是衙門無疑!再定睛一看上頭的牌匾,得了,瀘州府台!
好嘛,不住客棧住府台!巡撫大人還半夜出來迎!這又是怎麼回事啊!
何皎皎看向徐策等人的目光越發敬畏。
這麼一群人,身份顯赫,手握重權,和此前的設想完全不同……
媽呀!要是真看上了自己,讓自己去伺候,那可是在劫難逃了!甚至若是伺候不好,腦袋都難保吧?
何皎皎瑟瑟發抖地裹緊了大氅。
廬州知府親自帶著人迎出來,滿面含笑。徐策跨步上前,卻是率先拱手笑道:「三舅。」
林知府點頭含笑:「賢侄一路辛苦了。」身邊下人們殷勤地去接引一行人的包裹箱籠,趕馬安車等。何皎皎被兩個衣衫體面的丫頭扶下來了。
「您這都找了許多天,從北到南地,可曾有什麼結果?」林知府關切道。
徐策搖頭嘆息。
林知府一壁在前引路,一壁搭話:「唉,你說這叫什麼事兒啊!不過,你同我說句實話,你的一妻一妾都在戰火中走失,你究竟是找……哪一個?」
明面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徐大司馬的夫人丟了,翻遍九州地找。可是,京城裡的人卻傳言——說是夫人,卻不知是哪個夫人呢。
大家都知道徐策有一寵妾,花姨娘。
事變之後,新皇登基。徐策忙著尋妻,可問題是,他的一妻一妾都沒有再露面了!徐策因軍功加封大司馬的那一天,不少達官顯貴前往道賀,府裡頭既沒看見正室夫人,連那個平日穿金戴銀、和正室夫人搶風頭的花姨娘也不見了。
大家遂得出結論,徐策的兩個老婆都丟了。
至於現在找的究竟是哪個?呃,京城的賭坊里關於此事還開了賭局,目前看來,押花姨娘的人比押正室的人多出好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