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虎符
「哎哎哎,你還真想死?」梁進忠輕飄飄地頓住了腳步,笑道:「徐夫人啊,你真是有福氣,乾清宮裡頭活下來的人百不足一,你能活到今日,不容易啊。現在你更應該感激我,你快餓死了吧?想喝茶吧?我這兒什麼都有。」
傅錦儀眼眶通紅:「落到你手裡,我不如死了呢!」
梁進忠嗤笑:「我說你呀,階下囚一個。新皇昨日登基,今日一早已經下了旨,你們徐家謀反犯上,要滿門抄斬!你年紀輕輕死了可惜,不如就跟了我,好好跟你那姐姐學著伺候我,可不還是榮華富貴加身?你……哎算了算了,我不說了,你把簪子放下!」
兩行清淚順著傅錦儀的眼角滑下來,瞧著當真楚楚可憐。她咬著牙,道:「我,我一個弱女子,也只想活下去!梁大總管,你可死了心,我是不會從你的。只是我就算不跟著你,我也能活!」
「哦?好大的口氣!」梁進忠眼睛一睜:「你瞧好了,徐策在外頭翻天覆地我不管,你可是身在永壽宮啊!你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便強了你,再把你丟給我這十幾個同僚,讓大家都嘗嘗滋味,哼!」
傅錦儀渾身一抖:「我,我……大總管息怒!我手裡有大總管想要的東西!您會滿意的,您一定,一定不能殺我,殺了我可就什麼都沒了……」
「倒真是大家的主母,到了這個地步還給自個兒留著保命符呢。」梁進忠淡淡道:「那就說吧。」
傅錦儀輕輕吸了一口氣。
「我,我手裡有徐家的虎符。」她輕輕喘息著道:「是真的虎符,你可以看看。」
梁進忠嘴角一咧。
「你,這是要出賣你夫家滿門了?」他呵呵地笑:「少給我來這一套,我瞧著你也不像這樣的人。你呀,別在我跟前耍花招,我伺候聖上一輩子,察言觀色,你能哄了我?」
傅錦儀忍不住低下了頭。
「大,大總管別嚇唬妾身,妾身真的只是想活命。妾身在徐家過的並不好您也是知道的,那個花姨娘得將軍疼愛,妾身算個什麼東西啊!將軍他又是個粗人,稍有不如意,抓著妾身甩兩個巴掌是家常便飯……如今宮門變故,什麼婆家,什麼娘家,什麼榮華富貴,早就都沒有了,我也只顧著我自己的命了!我說的都是真的!」
梁進忠只冷笑看著她。
傅錦儀一咬牙,撲通跪地磕頭道:「您想要虎符,我可不是說拿就拿的!我藏在了隱秘之處,你們殺了我便得不著了!您,您先給我點吃的喝的,我在乾清宮底下躲了兩天三夜,靠著喝鐘漏里的水活下來,我,我要吃東西!」
梁進忠面露譏誚,一抬手,底下人端了一隻青花瓷蓋碗上來。
這蓋碗瞧著是越窯名瓷,裡頭盛的東西竟是一碗粗糠。那端碗的人笑道:「外頭兩匹汗血寶馬,挺金貴的,只是宮裡這麼亂吃的也有限,人都顧不過來了!只好先喂些糟糠給馬兒,這是今早吃剩下的。」
這些話傅錦儀聽在耳中,竟渾然不覺。她猛地撲上去抓了碗,抄起一口送進嘴裡。她大口大口地吃著,片刻功夫竟吃完了,咳嗽著道:「我要喝水,給我水!」
周遭人都瞪大眼睛看著她。
梁進忠的三角眼眯了起來,半晌看向左右。身邊那小的就笑道:「奴才瞧著這徐夫人可不像作假!」
梁進忠慢悠悠地點了點頭:「也罷,諒她也不敢糊弄我!若真敢耍什麼貓膩,咱們底下慎刑司的手段可不比別處呀!徐夫人的父親在刑部供職,應是很清楚吧。」說罷指著傅錦儀:「給徐夫人上些酒菜,吃喝管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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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虎符,我絕不會騙你們。二姐姐,不信你親自瞧一瞧!」傅錦儀滿臉都是黑灰。她咳嗽著將一塊沉甸甸的青銅虎符雙手奉上,又在乾清宮舊址房檐下的廢墟里扒拉一陣,掏出了一張圖紙一併交給梁進忠。
「稟大總管,這虎符自是好東西,乃是我徐家號令淮南兵卒的信物,您拿著這個,淮南十五萬精兵都會聽命與您。」傅錦儀戰戰兢兢道:「至於這張圖紙,妾身才疏學淺看不明白,但這東西乃是我家夫君和虎符放在一塊兒的,妾身一併進獻給您。」
梁進忠大馬金刀坐在下人搬來的紅木椅子上。他的夫人傅妙儀裊裊娜娜站著,正捏肩服侍。此時宮廷里似乎安靜了許多,再也沒有看見老皇帝麾下銀甲軍的身影了,想來這麼快都被殺得一乾二淨。整個宮廷以新皇勢力自重,傅錦儀不知道,徐策和李治兩人在外頭怎麼樣了。
梁進忠身為新皇功臣,顯然十分得意。就連傅妙儀,身上竟穿著粉霞錦蹙金雙層廣綾長尾鸞袍,飛仙髻上插十二支五尾鳳釵,按著後宮祖制這些都是妃位上頭的用度,端的是容色飛揚。她親手接過虎符和圖紙,略略瞧了一眼,嬌笑道:「傅錦儀,你也有今天呀!」
傅錦儀渾身顫抖著,跪地道:「我知道當年得罪了二姐姐,只求姐姐念在血緣情分上,好歹放我一條生路。這虎符、圖紙可都奉給了大總管,我不曾說謊的……」
傅妙儀瞧她清瘦面龐,突地冷笑一聲,揚手上前便要打。還是梁進忠止住了她,笑道:「夫人,何必與螻蟻一般見識呢。」
傅妙儀可不敢忤逆梁進忠,連忙退下,捏著他的胳膊獻媚道:「大總管此言差矣,這傅氏雖落魄,她家夫君還在京城裡拉著大旗謀反呢,不容小覷!依我看,即便是給了虎符,可也不能輕易放過此女!她自投羅網,可不就是咱們手裡的人質了?咱們攥著她的命,外頭那反賊徐策自然投鼠忌器……」
梁進忠卻是搖了搖頭。
「夫人,這傅氏雖是徐策的正室,可惜他們徐家的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傅氏不得寵,小妾花姨娘當家,她又算個什麼?徐策怕是不會顧及她的性命。」梁進忠說著面露無奈之色。
跪在地上的傅錦儀眼角一抽。
這種時候,她不得不真心拜服徐策深謀遠慮……立花朝為貴妾竟然還有這等作用啊喂!
「大總管所言甚是,妾身賤命一條,死不足惜。」傅錦儀滿面惶恐道:「還請總管……」
「徐夫人這麼快就想走?既來了,咱家還是要好生招待一番的。」梁進忠淡淡笑道:「來人,去稟告太後娘娘一聲,將永壽宮的後殿拾掇出一間來,伺候徐夫人住下吧。」
梁進忠口中的太后可不是趙太后。
新皇李澄昨日登基,外頭雖戰火如荼,好歹也先全了禮數。他冊封生母皇貴妃邱氏為純裕皇太后,封四弟為楚王,追封已逝的妹妹昭嬌為大長公主,追封此前廢位、后在流放路上病死的王妃陸氏為皇后,加封陸家上下等,另有昔日舊臣、門客、幕僚一一加官進爵,雞犬升天。
「大總管饒命,大總管……」傅錦儀被迅速拖了下去。她不知自己會面對什麼樣的命運。
只是……總好過被就地斬殺吧。
她被一路送進了永壽宮西側的廂房裡,被一同捆進來的還有丫鬟「穀雨」。等四面的門窗都被緊緊鎖住后,「穀雨」率先按捺不住,揪住了傅錦儀的衣襟道:「你還真把虎符給他們了?!」
虎符,看著不起眼的一塊青銅雕刻,卻等同於千軍萬馬。
這是歷朝歷代天下皆知的規矩,見虎符如見皇帝,九州各地駐守的將士們不會隨意相信一個傳旨的使者支流,卻必須相信虎符。拿著虎符的人就能夠命令他們做任何事,不論這個人是誰!
因為任何東西,包括聖旨都有可能造假,虎符卻不能夠偽造。每一塊虎符實則分為兩部分,皇帝手中握一塊,邊關將領手中握另一塊,皇帝調兵時,兩塊虎符相合,唯有紋路嚴絲合縫,才能證明是真。再精湛的金匠,都沒辦法造這樣的假。
梁進忠如今拿到了這塊虎符。他去潼關調兵,即便潼關的將士們從前聽命與太子李治,對梁進忠的身份很是懷疑,大家見到虎符,也都不能不相信。梁進忠讓他們幹什麼,他們就幹什麼……
傅錦儀肚子里塞滿了喂馬的糟糠,本就犯噁心,這會兒被花朝一揪起來,哇地一聲先吐了一地。她氣喘吁吁地趴著,道:「別,別讓外頭人聽見……」
「你給他們的圖紙又是什麼?」花朝瞪著她追問:「說!」
「自然是真的虎符,梁進忠又不是沒見過,他認得出來。」傅錦儀解釋道:「只是……」
說著死死地閉上嘴,扯過花朝的手掌寫道:「那不是徐家的虎符。當年我們拿住了蕭家,從蕭家翻出來一塊虎符,那是駐守在潼關的幾支隊伍由蕭雲天掌管的,也不是什麼精兵強將……」
花朝的臉色卻更加沉了下去,低低道:「可那也是虎符!就算只是寥寥幾支隊伍的人馬,怕就怕李澄拿虎符暗中調遣人馬,外頭徐策又不知情,李澄能夠輕而易舉將這些人混進徐策手底下!到時候內訌一起,再發動奇襲,足以釀成大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