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毫無誠意的談判
太子黨根本就沒有談判的誠意,這意味著自己這個出頭人,將有去無回。
這個時候的傅錦儀心裡五味雜陳。她甚至不能夠去怪罪太子妃,一個母親想要不惜代價地救活自己的孩子,她有什麼錯呢?
「皇後娘娘,臣婦……臣婦將儘力而為。」她再次跪了下去。而面前的太子妃卻撲上去拉住了她的手,手忙腳亂地從床上滾下來,竟朝著她跪下了。
「太子妃!」「太子妃殿下!」
皇后和宮女們驚呼起來。太子妃再也忍不住淚水,哀求道:「榮安,我知道我對不住你,但我實在沒法子了啊!我只求你這一次,你若能出面,你讓我做什麼都行!」
傅錦儀震驚地看著她,很快,眾人七手八腳地將她拉了起來。
「殿下,臣婦答應您。」傅錦儀點了點頭,神色已經平靜下來。
她不是不怕死,只是皇后和太子妃的意思,她沒辦法違背。
她和徐策,都是太子麾下的臣子。為了救活小皇孫捨棄她的性命,對皇後來說怕是很划算的買賣。
屋子裡再次安靜下來,過了不約片刻,皇后領著女官們出來了,傅錦儀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
屋子外頭的人們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大家只聽見裡頭傳來隱約的哭聲,還有皇后寬慰太子妃的聲音。瞧著皇后出來了,大家連忙都圍了上去,問道:「太子妃殿下如何了?」「殿下可好些了?」
皇后滿面疲態,只搖了搖頭,徐家太夫人面上的憐憫更甚,陳家的幾位夫人則臉色慘白。陳家的擔憂是很現實的,太子妃年歲尚小,第一胎就這樣了,身子多半是損傷了。不說這皇外孫能不能保住,太子妃自個兒都是個麻煩……而若是太子妃也不濟了,他們陳家陽盛陰衰,可實在拿不出第三個女兒了。
一時間,眾人都是愁眉苦臉的模樣。
皇后似乎是累了,她嘆一口氣,朝左右問道:「時辰不早了,前頭的宴席也該結束了吧?」
便有女官答道:「按著規制,外命婦不能留宿宮中,如今已將近黃昏,命婦們已經按例告退了。」
皇后搖頭道:「我本想讓小皇孫接受眾人拜見的,到底還是不敢抱他出來吹風,既然散了,那就罷了。」說著朝兩府的女眷吩咐:「你們也告退出宮吧。」
眾人瞧著皇后臉上疲倦,都覺心驚肉跳,偏偏沒有人敢出聲詢問小皇孫的病情。
大家不敢多話,齊齊行禮準備退下。而這個時候,皇后又指了指傅錦儀,道:「徐大奶奶身子不爽利,一時間也無法回府,就先挪去鳳坤宮的偏殿里歇著,等明日再回去吧。」
一聽這話,眾人都驚愕地看向傅錦儀,
遑論旁人,傅錦儀自個兒都愣住了。她訥訥地看著前來攙扶她的兩個女官,自言自語地低低道:「這麼快?」
皇后這麼快就要……
兩個女官不由分說地架起了她,又有四個小內監抬了軟轎過來。傅錦儀只來得及向徐太夫人和幾位長輩福了福身子,便被塞進了轎子里。轎內掛著茜素紅的鮮亮宮紗,上頭綉著的花樣讓傅錦儀忍不住苦笑起來——這是東宮的轎子,抬轎子的人也是太子妃手底下的吧。
太子妃早就什麼都準備好了。
而很快,轎子抬了起來,出了院門后就急匆匆行去。傅錦儀的心臟砰砰地跳起來,她掀開轎簾往回看去,只見自己的轎子後頭跟著兩個年老的嬤嬤,身上穿著的宮裝一瞧就是有品階的女官,不必說是太子妃派過來跟著的。徐家和陳家的夫人們朝她好奇地張望了片刻,徐家眾人還私下言語了兩句,但到底沒跟上來詢問。
徐家人和陳家人都告退了。
傅錦儀渾身都顫抖起來。她已經成了被太子妃扣在手裡的螞蚱,要送去的地方,不會是什麼鳳坤宮的偏殿,而是一個火坑。
太子妃顯然是急了,片刻等不得就安排了這一出。而無論是太子妃還是皇后,都沒有給她任何攜帶的東西。
既然是去談判的,至少也該拿出那個從蕭家偷來的盒子裝裝樣子吧……可她什麼都沒有!
說白了,東宮不過是把她這一個大活人送去了蕭家面前!
轎子走得極快,宮裡的官道她不過一知半解,並不十分稔熟,所以很快就迷了路,任憑轎夫將她帶到不知名的地方。又走了不知多久,前頭已經豁然開朗,原來竟到了後宮的東六宮了。
傅錦儀越發緊張起來。從東宮到嬪妃後宮的路途絕不算短,然而她還是第一次覺得時間會過得這樣快。她死死地抓著轎子裡頭的軟板,眼睜睜地,她看著轎子進了一處陌生而熟悉的宮殿。
毓秀宮。
這是她前世曾多次前來拜見的地方,正是蕭妃居所。
她覺著自己都快下不來轎子了,好在幾個女官們硬是將她扶了出來。毓秀宮前院傳話的女官一打眼瞧見東宮的轎子,吃了一驚,忙上前詢問。而等她看見了出來的人之後,她呆愣了片刻,臉色更加驚愕了。
徐家大奶奶的身份擺在前頭,宮裡認識她的人可不少。
毓秀宮的女官們顯然認識她,急急忙忙進去通稟。不多時,又出來了幾個身著黛青色尨服的太監,為首的那個年紀有五十多了,手裡捧著拂塵。
這樣的太監至少是一宮的掌事。瞧著對方臉上泰然自若的神色,傅錦儀心裡發苦:看起來,蕭妃似乎也早有準備啊。
幾個大太監朝著她笑盈盈地行禮,熱情地寒暄幾句,隨後恭敬地請她進去。
正殿內氤氳著一股子不知名的清冽香氣。蕭移光今日不曾去東宮赴宴,而是在乾清宮伺候病重的聖上,前頭才回了毓秀宮。
她顯然是剛沐浴過,並沒有梳妝,正慵懶地被宮女們從浴房裡扶出來。一頭濕淋淋的烏髮披在身後,身上罩著的玫瑰紫綃紗褶裙勾勒出窈窕的身段,很難想象她已經年過三十。
對於蕭移光,傅錦儀實在太熟悉了。
她心情複雜地在殿前跪下請安,口中輕輕嘆了一口氣。蕭移光倒是心情極好,她親自上前,用那雙冰涼的、透著濕氣的玉手親自扶起她,驚喜地道:「哎呀,什麼風兒將徐家的大少奶奶吹過來了?說起來徐少奶奶也是我娘家的親戚了,可惜從前沒有親近的機會,今日你竟登門來了!」
蕭移光笑起來的時候,面龐如朝霞一般璀璨,映地滿室生輝。然而她笑得越燦爛,傅錦儀心裡越苦澀。
這簡直就是獵物進籠子的模樣……
「是呢,臣婦也算是蕭家的姻親,早就想來拜見娘娘了。」傅錦儀心裡再苦,面上卻竭力鎮定。她知道,越是逼近了懸崖邊上,越不能露怯。
蕭移光的面上果然閃過一絲玩味。
「來人,將本宮新得的一筐子荔枝端上來,再將今日皇上賞賜的珊瑚樹也搬出來,給徐大奶奶賞玩。」蕭移光的態度十分熱情,似乎面前的傅錦儀果真是自家的親戚。她甚至熱絡地拉住傅錦儀的手進了影壁后,道:「快坐下,咱們都是親戚,先嘗嘗本宮屋子裡的龍井茶吧。」
底下的宮女們忙忙碌碌,有人將一碗熱茶捧到傅錦儀面前,有人端上了一盤子鮮紅的荔枝,還有人端著各色果脯和糖糕。
傅錦儀的手指抖了抖。
「蕭妃娘娘太客氣了。」傅錦儀低頭拜謝,捧起面前的茶碗沾了沾嘴唇,隨即拿帕子掩著都給抹去了。她心裡不禁有些焦躁:這蕭妃的葫蘆里又賣的什麼葯?分明是過來談判的,卻既不發難,也不肯提起正事來。
什麼荔枝、龍井、珊瑚樹,只會東拉西扯說些無關緊要的。
蕭妃不肯開門見山,傅錦儀就更不能先開口。她端正坐著,喝了一口茶便開始誇讚這龍井的清冽正派,又指著珊瑚樹問道:「這珊瑚好歹也有半人高了,怕是皇城裡找不出更大的了吧?皇上竟獨獨賞賜給了娘娘。」
蕭妃便笑道:「不過是個玩意兒,聖上知道我喜歡這樣顏色艷麗的寶物,一時高興給了我。這珊瑚樹形貌壯觀,可惜成色不是非常好,你瞧它中間那塊兒還泛黃呢。」
傅錦儀順著瞧去,忙賠笑道:「果真有些瑕疵。不過這麼大一顆樹,怎能盡善盡美,瞧那枝葉上頭都是鮮紅鮮紅的,這已經是天下至寶了。哎,我瞧著娘娘脖子上也戴著一串珊瑚?這一串倒是顆顆如血,沒有絲毫的雜質呢……」
也不知怎地了,兩人竟你一言我一語地拉扯起珊瑚來。
貴族的女子對珠寶飾物都是再熟悉不過的。蕭妃好整以暇,指著珊瑚說事兒,傅錦儀也不甘示弱,有一籮筐的話等著她。兩人閑話半晌,竟是笑語嫣然,氣氛極為輕鬆。
傅錦儀心裡可是七上八下的。
在珊瑚樹從頭到腳都被品評一遍之後,蕭妃輕輕吸了一口氣,挑眉道:「今日端午節,這麼鮮亮的東西也算應景兒。我聽說,這珊瑚樹是添福的東西,我還想著等哪日閑了,送去東宮給小皇孫求個福分呢。只是這些日子一直在聖上身邊,實在抽不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