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太子妃駕到
太子妃兩句話就使得喜宴熱鬧的氣氛為之扭轉,馮二夫人的神色也有些尷尬了。只是馮二夫人到底是個圓滑之人,很快反應過來,笑道:「太子妃殿下過譽了,臣婦家裡的花草但凡能入眼的,哪個不是宮裡賞的,難得太子妃殿下瞧著好,臣婦回頭就賞賜那些種花的奴才們。」
宮裡賞的……太子妃唇角微微勾起,這還是在彰顯自家得勢,宮裡賞了許多金貴的東西下來。
眾人都跟著笑起來,貴族圈子裡這樣的機鋒太常見了,大家自然見怪不怪。馮二夫人在太子妃身側的位子上坐了,親手給太子妃斟酒。上席間其樂融融地。
六公主和七公主並幾位郡主紛紛被請上了座位。
今天昭嬌公主並沒有來——她連宮中的喜宴也沒參加,她此時還被皇貴妃關在自個兒的寢殿里,對外稱病呢。而領頭的太子妃是個穩重識大體的人,她帶來的公主和郡主們都是守禮的性子,這令在場的賓客們都鬆一口氣。
皇室的主子們難伺候,好在最難伺候的那位沒來。
六公主就是沒有封號的梅公主。七公主今年只有八歲,沒到冊封的時候。
七公主年歲小,她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安安靜靜地坐著。梅公主恭恭敬敬地站起來服侍太子妃,給她添茶布菜。幾位郡主里,醇王妃的女兒益陽郡主正和太子妃的娘家陳大學士家的少奶奶談笑風生,另外的淮南郡主和山陰郡主家中都敗落了,平日並不出門,和大家也不熟。
好幾位重臣家裡的太太、媳婦都上前給太子妃殿下敬酒。太子妃年歲小不勝酒力,喝了兩杯子便要以茶代酒。而前頭戲檯子上剛上來兩個小旦,一邊咿咿呀呀地唱著一邊在空里立著的竹竿頂上翻筋斗,惹得眾人一片喝彩。有人讚歎道:「馮家請來的戲班子像是陝北那邊的名家,咱們從前也看雜耍,倒沒有這樣技藝精湛的。」
太子妃面上也露出興緻勃勃的神色。
眾人看戲取樂,四周有百十號的丫鬟婆子們碎步跑著,將各色的菊花折枝上來裝在一個一個的小籃子里——不是插在瓶子里,捧給每個席位的賓客。馮家給賓客們捧上的就是這樣一籃子一籃子的花,矜貴的女眷們便又起了插花的興緻,從中挑選自己中意的來插。
若是只有菊花一樣是不大適合插花的,馮家的花圃可是大地很,裡頭什麼都有。大家賞花興緻高,馮二夫人索性引著賓客們離席去花圃里親自去采。太子妃道:「只瞧花兒未免乏味,咱們不如行詩文吧。」
做詩?
傅錦儀在心裡撇嘴,果然還是老套,這種賞菊花的時節大家除了作詩取樂似乎也沒有別的玩頭了……只是正因為年年都如此,太子妃的提議很快獲得了大家的擁戴。
馮家對此也早有準備,馮二夫人命人端上筆墨紙硯。太子妃身邊的益陽郡主提議道:「若是平常作詩也沒個意思,我倒想起來去年年節的時候在宮裡,咱們詠梅花來著。說是做詩,但不能見『梅』和『香』這兩個字。」
益陽郡主這話一出,四周人臉上倒是露出興緻來。馮二夫人笑道:「難道咱們今日也不能提『菊』和『香』這兩個字嘍?那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若是太容易了,豈不是無趣地緊。」益陽郡主興緻勃勃地笑道:「我的意思是,今日作詩咱們不如抹三個字吧,『菊』、『香』、『情』。怎麼樣?」
四周眾人鬨笑一團,有人指著益陽郡主道:「這樣狹促的主意,待會兒你可要第一個來。」
益陽郡主笑道:「來就來,我可不怕。」
太子妃坐著笑道:「那我可就准了,從益陽開始吧!只是既要斗詩,我這兒便當個先生吧,你們作了,我來品評。」下頭女眷們紛紛附和。
太子妃光明正大地把自己摘出去了,其餘的人也不是人人都要作,不想參與的大可不說話。反正人多,想趁這個機會出風頭露臉的大有人在。上頭益陽郡主先作,一旁幾個自詡文采斐然的名門千金也搶先上前。
馮家幾個粗壯的婆子合力抬了四張紅木桌子,在前頭拼成一個大的席位,筆墨紙硯一一擺上,請幾位作詩的姑娘坐。這熱鬧一起來,不作詩的人都紛紛站起來圍了上去。
第一波作詩的有十幾個人,大家圍著紅木桌落座,都是躍躍欲試的模樣。不過益陽郡主提出的條件太刁鑽,這斗詩也不是簡單的,大家一時半會都在冥思苦想。太子妃倒是並未和旁人一樣湊上去,她依舊坐在上席的首位,唇角含著稀薄的笑意,手中捏著一盞熱氣散了的明菊茶。
傅錦儀和傅萱儀幾個姐妹隨著眾人擠在紅木桌子的邊緣。這個位置什麼都看不見,只是這裡實在無聊,聽著前頭人們笑鬧也是好的。然而,熱鬧這種東西,總是和亂子相伴而生的。
多數人圍在斗詩的姑娘們身邊,其餘的人,除了端坐上首的太子妃,大多也去了花圃里摘花了,沒有誰會百無聊賴地坐著。而今日來馮家的人實在太多,似乎是一位作詩的姑娘寫出了什麼令人拍案叫絕的名句,圍著的人中突然爆發出一陣叫好的聲音。
叫好的浪潮從前推到后,後頭的人看不見前頭的情形,又不知是誰不顧了禮數,使勁兒往前擠。這一擠,中間一位小姐很不幸地被推倒了,啊呀一聲就摔了下去,可這一摔不要緊,更多的人被她牽連,一下子就摔了四五個。
大家推搡之中,傅錦儀也被邊上的人推了一把。這摔就摔吧,只是她摔的卻很不妥當——她正好摔在了另一位女子的裙子上,摔下去的時候不小心撞碎了對方拿在手裡的茶盞,茶水盡數潑了出來。
亂子一出,場面有一瞬間的寂靜,然而也不知是誰反應奇快,先笑了起來,隨後大家紛紛鬨笑。所有摔倒的人都沒有受傷,摔疼了的人當眾也不好意思鬧,都拍拍身上的土站起來。可是——傅錦儀卻沒那麼好的運氣。
被她撞了的女孩子不是旁人,正是梅公主。
傅錦儀瞧見了對方臉的時候心裡就知道壞事了。方才推她的那個人力氣很大,而她又好巧不巧地冒犯了梅公主——這種巧合讓她深以為疑,若說不是有人蓄謀的她都不信。
眼看梅公主手中那隻翠綠色的碧玉茶杯被摔得粉碎,她不敢怠慢,慌忙就跪在了梅公主跟前請罪。若是換成別的公主,她或許不會覺得害怕。然而……身份最卑微的梅公主,卻是她的噩夢。
梅公主身邊的宮女正大呼小叫著:「公主的裙子被茶水污了!」
摔了一杯茶,潑了一件衣裳,這事兒可大可小。梅公主有那麼一瞬間的沉默,隨後卻笑了,道:「原來是榮安縣主呀!方才嚇了我一跳!」
傅錦儀跪著道:「臣女有罪……」
「嗐,這又不是什麼大事!」梅公主的態度卻和她想象中並不一樣。她甚至親自伸手把傅錦儀拉了起來,笑著道:「既然縣主潑了我的茶,那就勞煩縣主再幫我斟一杯茶上來吧。」
哈?
傅錦儀微微愕然,只是她也很快回過神來,再次拜謝道:「多謝公主寬厚。」
梅公主轉過了身,兩個女官無聲地站在了傅錦儀身後。傅錦儀輕輕地咬了一下牙齒,她身後十步遠的席位上,傅老夫人和傅萱儀、傅婉儀幾人正焦急地看著她,只是還未出聲便被新一波擁擠的人群遮擋住了。
身後的女官扯住了傅錦儀的胳膊,催促道:「還不快去!」
傅錦儀心內自然不安,只是她被梅公主揪住了把柄,不去也是不成的。而此時在眾目睽睽之下,想來那梅公主不能對她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她略一猶豫,起身至不遠處的棚屋裡親手給梅公主泡了一壺碧螺春。
傅錦儀一路端茶,在梅公主面前恭敬奉上。梅公主面上掛著和善的笑容,只是她剛接過茶,略微掃了一眼道:「真不巧,我平日里是不喝綠茶的,榮安縣主這碧螺春泡得合宜,可惜不合我的喜好。」
傅錦儀依舊端著茶。她疑惑而小心地看著梅公主——難道梅公主是想在茶上頭刁難她?
只是刁難的話,也不算什麼事兒,多泡幾杯茶、多受幾句冷嘲熱諷,對她來說無足掛齒。不過……梅公主既然出手,事情恐怕沒這麼簡單。
果然,梅公主隨後說出的話,讓傅錦儀再難平靜。
「榮安縣主的茶藝精進,我無福消受也就罷了,不如獻給太子妃娘娘吧。」梅公主說著,順手連著銀盤一塊兒接過了傅錦儀手中的茶,轉首朝太子妃的上席走去。
太子妃似乎也察覺了異動,她側目朝傅錦儀看過來。
傅錦儀眉頭微微皺起。她連忙跟上了梅公主的腳步,而梅公主已經將茶盞捧至太子妃跟前,笑吟吟道:「這碧螺春可是榮安縣主的手藝,我今日就借花獻佛,還請太子妃殿下笑納。」
傅錦儀的手指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