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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一場戲

  而就在此時,傅錦儀陡然抬手道:「把這梁進忠給我捆起來!」


  門外早就候著的四五個膀闊腰圓的婆子一擁而上,將「梁進忠」撲在地上,拿繩子結結實實地捆了。傅錦儀則從袖中抽出一柄綉金的匕首,猛地捅進了「梁進忠」的衣裳里。


  一刀下去,地上的「梁進忠」滾在地上起不來了,滾了兩下子就伸直了腿死過去。傅錦儀拍了拍手,回頭笑道:「二姐姐,你很怕他嗎?可是你瞧,他現在被我殺了。」


  躺著的「梁進忠」被婆子們抬了下去,而床上的傅柔儀目光獃滯地盯著。半晌,她自個兒把頭抬起來了,朝傅錦儀道:「他,他死了?」


  「自然,今日我就是為著給二姐姐出氣,才把他騙了過來!」傅錦儀笑道:「二姐姐,你看清楚了吧?剛才死的那一個才是梁進忠,我是你的八妹妹,你不會不記得我了吧?」


  傅錦儀只是把刀子捅進了那小廝的胳膊肘下方,並未殺人,只是那小廝也賣力,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最後兩腿一蹬,看著就是真的死了一樣。傅柔儀大睜著眼睛,半晌,她倏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道:「八妹妹,你,你真殺了他?」


  這話一出,傅錦儀心裡是一塊大石頭落下了。


  「二姐姐,你可算認得我了!」傅錦儀忙道:「二姐姐,都過去了,你現在不是好好的么!而且,你不久之後就要出嫁了啊!」


  「出,出嫁?」這兩個字對於傅柔儀來說,不啻於另一聲驚雷。她整個腦子都是懵的,被梁進忠侮辱,被救出火場,如今又要出嫁……


  她受了那樣的凌辱,已經是殘花敗柳了,又如何出嫁,誰又會要她……唉,等等!

  不對,她不是殘花敗柳!梁進忠是個太監,他凌辱了自己,但是,但是……他不能人道!自己,自己的落紅一定還在的……


  沒錯,就是這樣!八妹妹說得對,一切都過去了,自己已經沒事了!而且婚期馬上就要到了,等待她的是遠在千里之外的婆家,是一段新的開始!

  傅柔儀的神智突然之間就清明起來了。她的眼睛漸漸恢復了光彩,下一瞬,她猛地抓住傅錦儀的手道:「八妹妹,我的婚期是什麼時候?」


  「七月初八。」傅錦儀輕輕吸了一口氣:「聽說,二姐姐的夫家章家那邊,有一種花叫做鳳凰花。按著當地的風俗,原配正室的象徵並不是牡丹,而是鳳凰花。七月初是鳳凰花開的日子,所以章家特意將婚期定在這個時候。二姐姐,你看,章家很喜歡你。」


  傅柔儀怔怔地,半晌低聲道:「這,這是真的么……」


  傅錦儀這才笑了,指了指傅柔儀床頭上擺著的一尊瑪瑙玉瓶道:「你瞧,這個瓶子是章家送給你的隨禮,只是你從來都不肯看一眼。這上頭就雕刻著鳳凰花,你看看。」


  傅錦儀將玉瓶捧到了傅柔儀跟前。


  傅柔儀沒有伸手去接。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終於,她落下淚來,訥訥道:「這花,真的很漂亮……」


  ***

  傅柔儀的病症竟真的好轉起來。


  隨著「梁進忠」死在她眼前,她似乎終於找回了安全感,確定了自己已經從噩夢裡走出來了。隨後幾日里一天三頓地喝葯,夢魘的毛病也開始減輕。


  小蓉給她診了幾次脈,一次比一次更好些,如此大家才都放下了心。一晃眼過去,傅柔儀的婚期越發地近了。


  三太太也越發忙碌起來。


  其實如今的傅家上下,一直在忙著給傅錦儀預備嫁妝,真正給傅柔儀操辦的東西並不多。只是傅柔儀和傅萱儀兩個婚期趕得緊,傅柔儀更是倉促,事情一多也就亂了。好在這時候傅老夫人出了個主意,命傅錦儀跟著三太太幫忙操辦傅柔儀的婚事,既能幫上忙,又能親眼學著嫁娶事宜,等輪到自己的時候不會慌了手腳。


  傅錦儀曾做了三年的侯府主母,這點子小事哪裡能難倒她,而她能夠正大光明地插手傅柔儀的婚事,更成了她能夠布置周全來謀殺傅妙儀的一個機會。她費了大力氣,將自己看中的幾個得力的人調配成了傅柔儀的陪房,並用盡了威逼和利誘的等等手段,使得這些人盡數對她盡忠。除此之外,她還特意拜託小蓉去尋得了幾樣詭秘的藥物,屆時若是不能折磨死傅妙儀,一碗葯下去毒死了也是可行的。


  這些陪房們雖然是被傅錦儀拿來利用的,只是挑出來的人面上都還不錯,要麼是家裡三代的世仆,要麼是有頭臉的小管事等,傅柔儀見過後很是滿意,對傅錦儀道了謝。而傅錦儀也不是個過河拆橋的,選好陪房后,她又幫著準備成婚當日宴請賓客們的名帖和回禮,幫著湊傅柔儀的嫁妝。外頭人瞧著,倒是傳出榮安縣主擅操持中饋的賢名來。


  事情進展順利,傅錦儀心裡也輕鬆。一切似乎都相安無事,那一日的火災也很快被嫁娶的喜氣所遮掩。等到了傅柔儀成親當日,前來恭賀的賓客竟和那日傅老夫人辦生辰時來的人差不多了。


  大家都知道傅家水漲船高,自然要抓著機會過來結交的,熱鬧的場面使得曹姨娘和傅柔儀兩個頗有些受寵若驚。三太太在外頭應酬賓客,傅錦儀則陪在傅柔儀跟前,笑看著幾個嬤嬤們將一層一層厚厚的白膠往傅柔儀臉上刷。


  傅柔儀端坐著不敢動彈,她很是緊張,連早膳都沒有吃。曹姨娘正抓了一把一把的撒子和桂花糖往她身上裝,道:「二姑娘是要遠嫁的,今日傍晚上路,一路上又奔波勞累,不吃點東西怎麼成!」


  遠嫁的姑娘,接親就是一項浩大的工程了。新郎會領著家中管事、陪房、護院等大隊人馬過來,姑娘出嫁后一開始是做轎子,出了京城就換馬車。因此傅柔儀今日出了傅家的門后,還有千里的路途等著她。


  按說她不該現在就緊張,又不是今日洞房。只是她還是渾身僵硬地坐著,也不肯吃東西。


  她滿腦子都是未來夫婿的模樣,雖然她從未見過他。


  她前頭二十年的日子都是渾渾噩噩的,庶女,生母不得寵,才學相貌都不出眾……能安穩地在傅家的深宅大院里活到現在,或許還正是因著她的平庸無能。這樣的人生沒有任何意義,父親和祖母從來都想不起還有她這麼個女兒,而嫡母謝氏又是個陰狠嚴苛的,她對自己的婚事從不報什麼希望……


  如今謝氏死了,三嬸娘至少不是謝氏那麼狠毒的人,給她挑了一件還算過得去的婚事。對她來說,她已經十分滿意了。畢竟她很清楚,作為不得寵的女兒,她很可能被家族推出去成為換取利益的犧牲品。


  她的夫家章家,會是什麼樣的呢?她不知道,但她充滿期待。她的丈夫比她年幼三歲,聽說是個不大懂事的半大小子。是啊,這樣很好,她能夠成為原配嫡妻,丈夫也沒有大的毛病……


  這已經是她的福氣了。


  傅柔儀輕輕地吸著氣,眼睛里泛著羞怯而期盼的神采。這樣的神采傅錦儀太熟悉了,那就是自己當年將要嫁到蕭家時所擁有的。


  傅錦儀暗自嘆了一口氣。


  她還真有點羨慕傅柔儀呢。能夠嫁給一個門楣不高、家事簡單的人家,而不是因為家族的權欲鬥爭嫁給什麼公侯王爵……身為女子,能一輩子平安喜樂就是最大的福氣,什麼榮華富貴、地位權勢,那些東西可都是沾著血的。


  也罷,人各有命。上一世看似花團錦簇的蕭家,最後令她死無葬身之地;今生要嫁的又是內憂外患、深陷黨爭旋渦的徐家……只盼著她能在徐家活得更久一點。


  正說著話,外頭突地有媳婦進來回話。


  傅錦儀的眉頭皺了起來,道:「有多麼要緊的事,非要這個時候回?」


  傅柔儀是出嫁的新娘子,她的屋子裡等閑人是絕不能進的——傅錦儀幾個作為親姐妹過來送嫁是習俗里有的,而曹姨娘只是個妾室,還是上頭老夫人和三太太開了恩,允許她進來伺候傅柔儀。四周服侍的下人們更是妥帖周到,不能擅自進來回話。


  回話的媳婦站在門口,瑟縮道:「八小姐,的確是有事。京城指揮使徐大將軍和晉國公府的幾位少爺都過來了,徐大將軍命帶話給您,讓您出來赴宴。」


  傅錦儀的眼角一抽。


  不待她回神,身邊伺候的花朝已經道:「告訴徐大將軍,我們縣主一會兒就過去。」說著扶住傅錦儀的胳膊道:「縣主,請先回房梳洗更衣吧。」


  傅錦儀想反抗都不成,這花朝的力氣不知是她的多少倍,她只好朝傅柔儀擠出一個尷尬的笑,先行告辭了。花朝幾人服侍她換了一身天蠶絲綉海棠彈墨的百褶裙,髮髻上插著皇後娘娘之前賞賜的兩根鸞鳥金簪,墜了紅寶石耳墜子,瞧上去倒真有幾分王侯貴胄的氣度,不似三品門戶的女兒了。有花朝這麼個老虎在,她只能任憑擺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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