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錦儀聽完了,她的脊背已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半晌,她臉色青白地道:「還是,還是讓他逃了……這個該死的混蛋,我早晚會殺了他的……」
「梁進忠是否該死,此事和縣主一點干係都沒有。」花朝垂下了眼睛道:「徐大將軍說了,無論是梁進忠,還是昭嬌公主,還是武安伯府,除掉他們都是男人的事情,不是女人該做的。徐大將軍更不會容許自己的女人以身犯險!牡丹園縱火一事徐將軍也已經安排好了,所有人都會認為是徐將軍做的,而不是您做的。」
傅錦儀艱難地咽下一口口水。
「徐策他……」
「徐將軍只求您別再折騰了。」花朝截斷了她的話,站起來轉首望著窗外,淡淡道:「您現在要做的就是和您的姐姐們一樣,或是去給您四姐姐哭靈,或是去探望您二姐姐,不要讓外人瞧出您的異樣。」
***
傅錦儀自然沒有去給傅嘉儀哭靈。
這事兒倒不打緊,別說傅錦儀這位嫡女,幾個庶出姐妹也沒有去給傅嘉儀哭的,長輩們也不會多說什麼。
但她還是按著花朝的建議,去了傅柔儀的院中探望。當然,花朝是跟著一同去的。
傅柔儀的院子里來了不少探望的人——有從火場中將她救出的傅萱儀,有二太太領著七姑娘傅婉儀,還有三太太的小女兒,另有她的生母曹姨娘也被允許過來陪她一會兒。傅柔儀剛剛醒過來,正睜著一雙驚恐而麻木的眼睛看著四周。
她是被一路抬回來的,又請了郎中來瞧。比起傅嘉儀的慘烈下場,她不單能夠活著,還能保全清白地活著,這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四周幾位姐妹們都關切地看著她,對她噓寒問暖。
傅柔儀並不肯說話,她完全嚇傻了,腦子裡一片茫然。
「二姐姐,你別害怕,你看你能從火場里活下來,豈不是正應了那句大難不死定有後福。」傅萱儀溫和地握著她的手指,勸慰道:「二姐姐,你要想想四姐姐啊。四姐姐被燒死了,你卻還活著!」
傅萱儀的話意有所指。
真正令傅柔儀心神崩潰的,並不是那場大火,而是梁進忠和傅嘉儀對她的侮辱。她在火場中被濃煙嗆得暈了過去,但她早就被凌辱地心存死志。
在聽到傅嘉儀的死訊后,她果然神色一變,竟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四妹妹,四妹妹被燒死了?」她緊緊抓著被子瞪大眼睛問道:「真的嗎,這是真的嗎?那,那梁公公……」
「二姐姐,你和四妹妹兩人去牡丹園賞花,四妹妹不慎推倒蠟燭引燃了小院,你和四妹妹都被困在火場,只是你福氣大,這才活了下來!」傅萱儀立即打斷了她的話,更緊地握住她的手道:「二姐姐,你清醒一點,一切都過去了!什麼梁公公,你怕不是被嚇壞了,竟說起胡話來了!」
傅柔儀愣愣地看著她。
許久,她突然爆發出一聲悲切的哭號,隨後將頭埋在傅萱儀懷裡大哭起來。一旁坐著的曹姨娘早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哀哀地道:「我可憐的孩子啊……」
傅柔儀哭得驚天動地,傅萱儀倒也稍稍放下心,能哭出來總比傻愣著強。這麼哭了半晌,傅柔儀抬起一張淚痕遍布的面孔,喃喃道:「一切都過去了,嗎?」
傅萱儀重重地點頭,
傅柔儀一抽一抽地啜泣著,都有些上不來氣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衣裳,再用手去摸自己的臉——那是被梁進忠糟蹋過的地方。她想,她是不是應該慶幸梁進忠只是個太監?若他是個正常男人,自己這會兒早被破了身子……
傅柔儀渾身都開始哆嗦起來。她將自己縮在了被子里,包成一團瑟瑟發抖。四周姐妹們瞧著只覺得她可憐,曹姨娘更是撲上來抱住她一同痛哭。傅錦儀靜靜瞧著,心裡也有些唏噓。
傅柔儀難道是做錯了什麼,所以才要被一個太監糟蹋嗎?不是的,她沒有做錯任何事,她唯一的錯誤就是自身的軟弱!她沒有自保的手段,所以才會落到今日的局面!
她今日能夠得救還是她運氣好,可日後呢?等她出嫁後到了婆家,又該怎麼辦?
傅錦儀暗自搖頭,女人啊,自個兒沒有能耐,早晚是不成的。她可不認為傅柔儀將來的路會順暢多少。
從傅柔儀的屋子裡出來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了——原本她並不想呆得這麼晚,是形影不離的花朝不肯放她走。直到傅萱儀等幾個姐妹也打算告辭時,她才能跟著一塊兒回來。
花朝的意思是,在最近五日之內傅錦儀的行動必須和其餘姐妹一致,這是為了徹底打消暗中那些眼睛的疑慮。只是傅錦儀對花朝的霸道感到非常難以適應,她就沒見過這樣霸道的奴婢!
只是再不滿,傅錦儀都擰不過花朝,確切地說是擰不過徐策。她開始懷疑,花朝的存在根本就是徐策給她的懲罰!
在這種煎熬的日子裡,傅府上下自然也並不平靜。傅嘉儀死得不是時候,衝撞了老夫人的生辰,也衝撞了傅錦儀和國公府的婚事。傅老夫人深以為傅嘉儀沒福、晦氣,吩咐三太太草草應付她的喪事,也不必操辦什麼。
三太太樂得清閑,不過停靈了三日就將傅嘉儀出殯了。下葬當日,前來弔唁的也只有三太太領著大房的嫡子傅德明,也沒有請高僧做法事。
傅嘉儀的死,除了惹一身晦氣外,沒有得到任何的追思和哀悼。而梁進忠的事情,除了傅錦儀和徐策幾人外,也封死了消息沒有傳出去——梁進忠自個兒是絕不敢透露的,傅家放火謀害他性命是一回事,他闖進傅家的二門裡淫亂女眷卻是另一回事!若傳出去了,誰也討不了好!
而在傅嘉儀下葬之後,傅錦儀不敢耽擱,她必須要立即處理一個人——那就是傅妙儀。
傅妙儀一直被關在傅萱儀的後院里。對於傅妙儀膽敢勾結梁進忠、指使傅嘉儀、謀害傅柔儀的事情,傅萱儀和傅錦儀都感到吃驚。傅萱儀能夠確定,自己手底下的人是不分晝夜地看管著傅妙儀的,一個被困死的人又如何能和外頭人遞消息,還辦成了這樣一樁大案呢?
傅萱儀一開始以為是守衛的鬆懈,但隨後卻覺得不太可能——那傅妙儀是住在柴房裡的,多半時候又被繩子捆著,而且她雙腿早已被折磨地半殘,堪堪能夠扶著牆走路罷了,如何逃脫?
如此看來,必定是府中有人與她裡應外合的。
怎樣處理此事成了傅錦儀的一樁麻煩。
殺了傅妙儀?如果傅嘉儀還活著的話她倒可以試試,但如今傅嘉儀剛下葬,若再死一個傅妙儀……外頭人會怎麼說閑話還是其次,如今盯著傅家的人可不少,被那有心人利用起來抓住把柄,可就得不償失了。
但不殺傅妙儀的話,她又該從何查起?傅妙儀受盡了酷刑折磨,幾乎是半死不活了,還能在背後給她捅刀子,對這樣的人她又該怎麼辦?除了嚴加看守外,她並沒有別的主意,但即便是這樣她也不能保證傅妙儀不會再翻身……
而若是再讓她找到機會朝外頭遞消息,誰知道會發生什麼?她的靠山樑進忠、甚至上頭的豫王黨,又會對傅家做出什麼行動?
「這還真是麻煩!」傅錦儀揉著額頭,對面前坐著一同綉嫁妝的傅萱儀道:「也是我的疏忽,我早就該殺了她,也不會有如今的局面了!說到底,是我小瞧了她。」
傅萱儀定定坐著,並不出聲。半晌,她低頭道:「我也小瞧了三姐姐。想當初謝氏在我姨娘手底下不過活了兩三個月,就忍受不住絕望自盡了。三姐姐倒是心智堅韌。」
傅錦儀聽著冷笑一聲。
「她能耐著呢。當初在武安伯府,武安伯和蕭太夫人那般侮辱作踐她,她還能傍上蕭妃娘娘給自己求一條出路。」傅錦儀聲色清冷,帶著些許嘲諷道:「只是,她竟不擇手段攀附一個大宦官,這倒實在很令人驚奇呢。」
傅萱儀聽得眉頭越皺越緊。
「殺也殺不得,留也留不得!」她站起來道:「三姐姐是我的媵妾,到時候隨我出嫁後到了婆家,隨意找個由頭殺了她便不是難事了。只可惜我的婚期在明年年初!」
現在是五月份……還要再等上大半年!
大半年的功夫自然等不起。
傅錦儀聽著也面上沉沉,只是下一瞬,她腦子裡倒是閃過了一道亮光。
「五姐姐,你的婚期晚,但二姐姐的婚期卻不久了!」傅錦儀脫口而出道:「二姐姐要趕在你前頭出嫁,對方家裡又是高攀咱們府,巴不得急急完婚。三嬸娘同我說,二姐姐七月份就要倉促地嫁出去了!我看,不如就讓傅妙儀做二姐姐的陪嫁!」
這話一出,那傅萱儀也愣了,半晌拍手笑道:「說的是,我竟沒有想到!」傅錦儀也笑道:「那就快些預備著吧!我這就去同三嬸娘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