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妻不如妾
幾人大鬆一口氣。為首的那個是蕭雲天的堂嬸子、蕭家的親戚媳婦,也是借住在蕭府上、平日里幫著打理家事伺候苗太夫人的。她連忙上來道:「回縣主,伯夫人得了頭風之症,如今挪到西院調養了。」
哦?西院?
在蕭家住了三年的傅錦儀,自然熟悉這個府上的每一個角落。西院嘛……
那地方的好幾間屋子都是堆放雜物木料的,有一個能住人的院子,向來用來打發那些犯了錯的妾室,或者極不得寵的庶女之類。這個院子,和傅家的北院是一個性質的。
想不到,傅妙儀堂堂的正室夫人,竟……住到那地方去了?
傅錦儀唇角輕扯,道:「是這樣啊。既然姐姐病著,那待會兒壽宴上,應該也不能出席了吧?」
蕭家嬸子道:「正是的,今日為老夫人操持壽宴的,是伯爺的幾位姨娘呢。」
傅錦儀輕笑著點點頭,道:「伯夫人是我的親姐姐,我們自幼姐妹情深,如今她病著,我怎麼能不擔心!旁人都去拜會太夫人,我倒是想先去瞧瞧三姐姐,你們給我引路吧。」
蕭家嬸子忙應下了,在前頭引路。
此時傅老夫人和二太太、三太太並幾個姐妹兄弟都被一一請了進去。傅錦儀上前,交代了服侍傅老夫人的傅萱儀幾句,便和傅老夫人告辭,要先去瞧瞧傅妙儀。傅老夫人聽著雖應允了她,卻冷哼道:「那個不孝女,你何必去瞧她!你現在是身份金貴的縣主,她得了頭風病,模樣怕是不好,沒得污了你的眼睛!」
傅錦儀笑道:「左右是我親姐姐。老夫人不喜歡三姐姐,血緣卻不能阻隔。三姐姐病了,娘家人怎好不去瞧?就讓我代老夫人過去吧。」
傅老夫人面上冷冷,揮手不語,卻讓白嬤嬤撥了兩個力氣大的丫鬟跟著傅錦儀,囑咐道:「去瞧瞧就回來。傅妙儀患病,身上不幹凈,別讓她衝撞縣主!」
兩個丫鬟站到了傅錦儀身側。傅錦儀瞧著傅老夫人臉上的冷色,心裡好笑——看起來,傅老夫人是真的要捨棄傅妙儀了!
傅妙儀當年可是在傅老夫人膝下服侍了八年呢,如今竟成這樣了,傅老夫人都不肯認她……傅錦儀尋思著,這的確是因為傅妙儀偷錢惹的禍,但僅僅是因為偷錢嗎?
怕是還有別的原因。譬如——傅華儀的死。
在謝氏被真正的謝家人指證揭發后,她身邊的忠僕張大勇家的和幾個丫鬟可是都受了酷刑審問,吐出了這些年謝氏所有的惡事,其中就包括陷害傅華儀一事。
當初雖然說的是謝氏收買了人手害死傅華儀,然而稍一尋思,明眼人都能看出此事和傅妙儀脫不了關係。
傅老夫人怕是因為這件事,才恨極了傅妙儀。
傅錦儀對此唏噓不已。她凄慘的上輩子,在這世間,其實也只有祖母一人真心疼她、放心不下她。
「祖母,我先過去了。」傅錦儀忍著心內的悲愴,微笑行禮。
蕭家嬸子不敢耽擱,引著傅錦儀一路朝西院走去。
因著西院地處偏僻,幾人在諾大的蕭府中繞來繞去,越往西越沒有人了。約莫走了兩刻鐘,才終於到了地方。呈現在傅錦儀眼前的是一個二進的小院子,院落並不狹小,甚至還有些寬敞。只是此地背光、陰冷潮濕,那年久失修的屋頂上瓦片都落了許多,牆上更是辯駁不堪。
引路的蕭家嬸子覷著傅錦儀的臉色,有些為難。她訕訕笑著道:「縣主,您看一眼也就成了,您身子金貴,這地方……的確不大好。」
蕭家嬸子是真有點心虛,這榮安縣主可是伯夫人的親妹妹,方才縣主也說了什麼姐妹情深。讓縣主看見如今伯夫人凄慘的模樣,定會心生不滿,甚至和伯爺理論!
唉,這伯夫人也真是好命啊,有個縣主妹妹過來撐腰……蕭家嬸子甚至覺得,今日之後怕是伯夫人就要搬回正院了吧?人家的親妹妹怕就是特意來解救她的吧?
只是,傅錦儀的心思和她預料的萬全不同。
傅錦儀上下打量這個小院,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半晌卻道:「我姐姐得的可是頭風,發作起來嚇人地很,治療起來又要那價值連城的好葯,是個麻煩的病呢!唉,我可是聽說,許多大戶人家若有妻妾得了這樣病,都是捨不得給吃藥或是吃不起葯的,多半以『七出』中『惡疾』這一條給休了!你們蕭家費心養著我三姐姐,還特意將她挪到這個安靜的院子里養病,真是好心人呀!」
她說著,竟回身在蕭家嬸子手中放了一塊小銀元寶,笑道:「多謝你們照料她。」
蕭家嬸子的眼角一抽。
這,這,這縣主是怎地了……非但沒生氣,還賞她銀子?
錢誰都喜歡,她自然笑著收了,心裡驚疑不定。而那傅錦儀已經抬腳進了院子里。
西院諾大的院子里,一個丫鬟都沒有。院子中還種著兩棵老槐樹,葉子鋪滿了地面,顯然很久沒有打掃了。傅錦儀輕手輕腳地走近最前頭的那間大瓦房,正欲敲門,卻乍然聽見裡頭「吭」地一聲。
隨後,就是一個女子尖利的叫罵:「你這個賤婦!」
傅錦儀唬了一跳,險些倒退一步。外頭蕭家嬸子的一張臉則瞬間變得很難看。
真是無巧不成書,這白夫人怎麼偏偏這個時候來西院啊!讓榮安縣主抓個正著,這可怎麼好啊!
原來那叫罵摔打的女子並不是正室傅妙儀,而是那位被蕭雲天千嬌百寵的白姨娘!
白姨娘平日里把伯夫人擠兌地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伯爺寵著她,這伯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白姨娘才是當家的,那伯夫人不過是掛個名。只是……白姨娘平日里欺辱伯夫人也就罷了,人家榮安縣主可是伯夫人的親妹妹啊!
蕭家嬸子十分尷尬,她覺著,這回傅錦儀一定會生氣的。
「縣主,咱們,咱們還是走吧?」她上去拉傅錦儀。
傅錦儀卻不想走。她自然聽出來了方才那個聲音不是傅妙儀的。
「是誰在裡面啊?」她笑著問道。
蕭家嬸子冷汗涔涔,吞吐道:「是,是白姨娘……」
「哦,原來是那位白氏呀!」傅錦儀一笑,道:「我先前就聽說,白姨娘是個柔弱溫婉的女人,今日看來果然不錯。我三姐姐病著,她還特意前來探望,可見她是個賢德的。」
這回,蕭家嬸子是真的傻了。
什……什麼?縣主這是在誇白姨娘?!
不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縣主她沒病吧?她親姐姐身為正室被一個姨娘欺負到這個地步,她,她不是伯夫人的親妹妹嗎?!
「蕭家嬸娘,這一錠金子您也收著。」傅錦儀回頭,又從袖子里拿出一大塊金元寶塞進了蕭家嬸子手裡,那足足有二十兩。
蕭家嬸子幾乎不可置信。
「這,這太多了……」她訥訥道。
「您收著吧。日後,還請您多多照料我三姐姐呀!」傅錦儀笑道:「您不知道,我這個三姐姐自幼嬌生慣養,性子桀驁,不服管教。如今到了婆家,聽說她服侍丈夫不周,也多次得罪了婆婆。我的意思是,武安伯府多多管教她,是很應該的。」
蕭家嫂子聽得震驚萬分,這縣主的意思是……
看著伯夫人被妾室欺辱,反倒覺著好了?
蕭家嫂子覺得頭暈暈地,傅錦儀卻道:「您先在門外候著吧,我在這裡站一會兒,稍後就出來。」
蕭家嫂子聽命出去了,傅錦儀笑著湊近了那陳舊的窗欞,裡頭的叫罵聲和哭泣聲聽得清清楚楚。
「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敢矇騙我?你那件玫瑰晶海棠玉鸞步搖只有一支?我記得是有一對的,另一支一定還在你手裡!」
屋子裡頭,白氏由幾個下人服侍著,衣著光鮮、容貌絕色,難怪蕭雲天那樣愛她。而在她的身前,傅妙儀竟癱坐在地上,頭臉狼狽、身形憔悴。
白氏身邊的一個婆子還死命揪著傅妙儀的頭髮,疼得她五官都抽搐了。
傳聞中,白氏柔弱嬌貴,說話也細聲細氣的,今日看來這倒是不假——白氏尖叫起來的聲音更尖利,聽著也更刺耳,顯然是個細聲的女人。
傅錦儀處心積慮拜託徐策送了白氏進蕭家,她已經料到了白氏進府後傅妙儀將面臨的悲慘處境。只是……被趕到西院居住,還被妾室肆意張狂辱罵,這還真是太誇張了點。
這才幾月的功夫啊……
傅錦儀踮起腳尖,裡頭的場景一覽無遺。只見那身材瘦小嬌弱的白氏冷著一張俏臉,在傅妙儀身側踱了兩步,突地竟張口吐出一口痰液啐在傅妙儀臉上道:「夫人,步搖在哪裡?你若是拿不出來,可別怪妹妹不客氣!」
白氏啐唾沫的樣子,簡直把傅錦儀都驚了一驚。她是真想不到,人前溫柔嬌弱的白氏,竟會做出這麼粗野的動作……
哦,是了。白氏是匈奴皇族,骨子裡的野蠻是洗不去的。匈奴的女人都是能上戰場的,她這樣也不足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