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石出
三太太面露嘲諷:「大嫂,這您就不用操心了。大少爺這事兒,怕是交到您手裡才是不妥呢。」
謝氏看著三太太似笑非笑的模樣,臉色一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三太太笑道:「誰心裡有鬼,誰自個兒知道。」
說著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三太太和謝氏兩人拉扯著,那邊傅萱儀又遣了人快馬加鞭報信給老夫人,不過第二日晌午,老夫人回來了。
傅老夫人一路上已經聽報信的人稟明事態。她想不到府中竟有人膽敢對傅德曦投毒,還險些害了傅錦儀的性命!傅德曦是她的長房嫡孫,而且是傅府第一個男嗣!當初傅德曦沒摔的時候就是她看重的繼承人!
後來傅德曦傻了,她對這孫子的感情也淡了。只是如今傅德曦又有了治癒的希望,她自然欣喜地很,再次將傅德曦看做了掌中寶。傅德曦是陶氏原配所出的嫡長子,若他是個好的,那出身不佳的繼配謝氏生的傅德明又算個什麼?
只是不料到,她不過是去廟裡吃幾天齋飯,家裡就出了事!投毒?呵!傅家名門望族,竟能出這種下三濫的醜事,還是針對嫡長子的!
她震怒之下,剛回府,立即就傳了三太太和傅萱儀等人,並將那丫鬟涵芸和剩下的蠟燭都帶了上來。
涵芸渾身都是燙傷、鞭傷,不成人形,上來也不敢反口,一一地將此前在傅萱儀跟前說的話都說給了老夫人。後頭蠟燭也都拿上來了,早已被老夫人請過來的許郎中上前探看,得出了和容姑娘一致的結論。
傅老夫人拍案大怒,命人將傅欣儀扭送過來。
傅欣儀被帶過來的時候,面龐青白憔悴,鬢髮和衣裳都是亂的。
「給,給老夫人請安!」她跪下,滿臉惶恐道:「老夫人突然回府,孫女不知情,有失遠迎……」
「不知者不罪,我不會怪你沒有及時向我請安。」傅老夫人淡淡道,旋即盯住她的眼睛:「叫你過來,是為著另一件事。這件事,你可是比我們知道的都多!」
傅欣儀的身子猛地一抖。
這兩天他在府里,多少知道了景和院大少爺被投毒、還抓住了人的風聲,她嚇得片刻都睡不著,精神都快崩潰了。好在謝氏私底下安慰她,說那個丫鬟涵芸嘴緊地很,親眷又都在她們手上,一定不敢供出什麼。
傅欣儀還是害怕,她在謝氏面前痛哭流涕,後悔當初聽了謝氏的話去做這件事。謝氏反斥責她道:「做都做了,你現在再來害怕,只會死得更快!我只告訴你,就算涵芸咬你出來,那又能如何?你不用怕,你咬死不承認,老夫人和傅萱儀她們能奈你何?你是大房的骨血,難不成她們還能動手打你,逼你承認嗎?」
這般連哄帶訓,傅欣儀咬牙扛著,下定決心死都不承認。只是如今終於到了那一天,老夫人坐在上頭,三太太和傅萱儀一群人都虎視眈眈地看著她,她還是有些怕。
「老夫人,這,是什麼事兒啊?」她勉強撐著,裝出茫然的樣子。
傅老夫人一聲冷哼,邊上的白嬤嬤上前將涵芸替換蠟燭毒害大少爺、被查出來后供出是傅欣儀指使的話當眾說了一遍。傅欣儀聽得滿臉雪白,卻還是梗著脖子道:「沒有,孫女沒有!那個涵芸一定是胡亂攀咬,誣陷孫女!」
說著,她一咬牙,學著此前謝氏教給她的話道:「祖母,您不能信那丫頭的鬼話!她說是我指使,有什麼證據?她怕是遭到毒打受刑不過,為了逃避懲罰就隨意攀咬了我!她瞧著我是個無依無靠、地位卑微的庶出,覺著賴在我身上比賴在旁人身上更安全,所以才出此下策!她分明是欺負我年紀小、生母早逝沒個依靠……」
傅欣儀嗚嗚地哭了起來。
她哭得極為傷心,將這些年作為庶女無依無靠的委屈都哭了出來,竟還真像那麼回事。四周站著的幾個丫鬟婆子瞧著,竟都信了幾分。
「哎喲,說起來你還真是可憐啊!」傅萱儀清凌凌地站了起來,笑著開了口:
「老祖宗,您聽聽!什麼無依無靠、地位卑微?難道老祖宗不是你的祖母,母親也不是你的嫡母了?難道是咱們傅家虧待了你?傅欣儀,咱們家的女孩兒里,四姐姐是嫡出,規制上就比咱們高一籌。可其餘的庶出裡頭,母親可是最疼愛你的!平日里吃穿用度可比我們幾個都要高!」
她俯視著傅欣儀,冷斥道:「你平日里得母親喜歡,每年的衣裳比我們多做兩套,每月的月銀比我們多出一兩銀子,就連每日三頓的吃食,廚房都會多送一盤子菜!母親這般照顧你,你個狼心狗肺地,竟還在這兒抱屈說母親虧待你!你這是要敗壞母親的賢名嗎?」
傅欣儀顯然沒料到傅萱儀會噼里啪啦將她一通罵,還罵得有理有據。
她一時怔了,跪坐在地上道:「五姐姐好大的火氣,我不過是那麼一說……反正,投毒的事兒跟我沒關係!我是府中的女孩兒,是大哥的妹妹,我又是為了什麼要害大哥啊!」
傅萱儀嗤笑一聲,輕飄飄地道:「是啊。你為了什麼要害大哥呢?罷了,先不說這個,瞧你面色慘白、眼圈浮腫,該不會是好幾日都沒睡著覺、或是出了什麼不安的事兒,折騰地你心神不寧吧?六妹妹,我也是你姐姐,待會你回去了,可要請了郎中瞧瞧,你這副樣子看著倒是真可憐了。」
「你……」傅欣儀咬著嘴唇要反擊,瞧著老太太還在座,少不得忍了。
傅萱儀重新坐了下去,身邊坐著的三太太和傅錦儀幾人卻都神色微妙。
方才,傅萱儀幾句話面上看著是痛罵傅欣儀,可細細想來,便能覺出些味兒了——傅欣儀是大房裡過得最好的庶女,她雖然生母早逝,卻常年跟隨謝氏,吃穿用度上比旁人不知好過多少。
是,傅欣儀那句話說對了,她是家族裡的庶女,是傅德曦的妹妹,她殺害傅德曦又有什麼好處?若她是個男子,能夠與傅德曦爭奪官職祖產,也還說得過去。
以傅欣儀本人的身份,她的確沒有理由殺害傅德曦。但,她的嫡母謝氏……
謝氏怕是整個傅府上下,最不希望傅德曦存在的人。她有自己的嫡子,若是傅德曦痊癒了,傅家偌大家業豈不是要拱手讓人?
傅欣儀不會殺害傅德曦,但若是謝氏指使她呢?
傅家的兒女裡頭,除了謝氏親生的孩子,也就是這個傅欣儀最奉承恭敬謝氏。
帶病坐著的傅錦儀,此時都不得不給那牙尖嘴利的傅萱儀叫個好。
而上首的傅老夫人顯然也聽明白了。
她的臉色越發陰沉。
傅欣儀小心翼翼地看著老夫人,又道:「老夫人,孫女害怕!這麼大的事情,怎麼能賴到我頭上呢?求您,求您一定要明察秋毫啊!」
傅老夫人沒理她,轉首問傅萱儀道:「先前都是你在審問這件事。除了涵芸這個人,你可還抓著別的什麼佐證了?」
傅萱儀站起來道:「那幾根蠟燭,還有涵芸收受的錢帛都在外頭放著。」
「蠟燭?錢帛?」傅欣儀攥著自己的手指,張口道:「老夫人,您可要明察啊!這蠟燭長得都一樣,又能說明什麼?錢帛,若是物件兒也就罷了,能找著主人;若是銀子的話,更難以追查下去。也就是說,五姐姐根本就沒有證據!」
她挑釁地看著傅萱儀。
傅萱儀挑眉看著她。
「喲,六妹妹這話也有幾分道理啊。」她笑道:「蠟燭和銀子都不會說話,光憑這兩樣東西還真難以追查啊。也不知是誰,給了涵芸那麼大額的一張銀票來收買她!唉,看來這件事情還麻煩了,我只能親自拿著那張銀票去它兌換的錢莊里,順著銀票的票號,大海撈針地去查這個票號出入的明細了!雖然繁瑣,倒也是個法子,銀票產自哪裡、從哪裡購入、最後又被誰取走,錢莊里一定會有記錄。」
跪著的傅欣儀不由渾身一僵。
什麼?她要去查票號?!
傅欣儀覺著自己渾身的毛孔都開始冒汗了。該死,她之前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啊!錢莊的事情她不懂,但按著傅萱儀所說……票號的出入有記錄?那麼她半個月之前,按著謝氏的吩咐出府去取銀票的事情,豈不是暴露無遺?
她鼻尖上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子。雖然緊張至極,好在她還記著謝氏的叮囑,不論怎樣都不能承認!她咬著嘴唇道:「老夫人,五姐姐,我一個閨閣女子,什麼都不懂,又怎麼可能去錢莊里取銀票呢!」
傅萱儀淡淡一笑:「也是,咱們這些未出閣的,沒有長輩的允許自然不能出府。再則,六妹妹一個月的月錢也不過五六兩……唔,我算算,似乎也是沒可能攢出來那麼大一筆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