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審問
傅萱儀緩緩地踱了幾步,倏地站住了,側目望著滿院子的人。她抬了抬下巴,揚聲道:「你們來的時候,應該都聽說了!大少爺的屋子裡出現了毒粉,八姑娘不慎中毒,險些危及性命!方才已經查出,毒物出現在大少爺平日的用度上,也就是說,這投毒之人就在你們之中!海棠,先將那幾個掌管燭火的丫鬟帶上來!」
海棠領命,擊掌三聲,便有四五個膀闊腰圓的婆子扭了兩個小丫鬟從西側間出來,按著跪在地上。幾個婆子都是傅萱儀身邊得力的下人,她們給了兩個小丫鬟一人一巴掌,直把二人嚇得渾身亂顫。
「回稟五姑娘,這兩人,一個是掌管雜物的丫鬟,一個是擦洗雜物的粗使,都是能夠直接接觸到蠟燭的人!」海棠大聲回稟道。
「五姑娘,不是我,不是我啊!」其中一個丫鬟年紀尚小,竟當堂嚎哭起來,求饒道:「五姑娘,我冤枉啊……」
「你冤枉?」傅萱儀這時候終於在丫鬟搬來的椅子上坐下了,淡淡看著那嚎哭的丫鬟道:「若說最冤枉的,還是大少爺和八姑娘呢。身為傅家的主子,倒被奴才暗害!而你呢,你既然掌管燭火,就算並未投毒,大少爺房裡用的蠟燭卻是在你眼皮子底下被下了葯!失職之罪,你說,你該不該死?」
那小丫鬟本就害怕,這連番的斥責下來,她嚇得渾身一點勁兒也沒有,軟在地上爬不起來。只是,許是出於求生的本能,這丫鬟趴在地上哭著道:「五姑娘,求您……求您饒過我!我只是個擦洗的粗使,我什麼都不知道……對了,是她!」
她說著,伸手指著身邊另一個被捆著的丫鬟:「就是她!她是二等丫鬟,她負責掌管那些不值錢的雜物,所有的東西都是她盯著的!我在內室里擦洗,也是受她管制的!」
傅萱儀輕笑。
「恩,有道理。」她說道:「比起一個擦洗的粗使,那掌管的人才是正主兒。要盯著自己負責的東西,短了、少了都不行;能夠進出庫房拿東西,還能夠處理那些損壞了的東西。這樣的人,悄無聲地投了毒也是有的。來人,抬板子。」
幾個婆子們立即抬了兩隻毛竹大板上來。
「打,重重地打。」傅萱儀指著那掌管雜物的丫鬟命道。
那丫鬟立即被人摁在了地上。她嚇得涕淚橫流,呼喊道:「不,不是我啊!五姑娘,我沒有,是你,是你害我!」她指著那個告發她的丫鬟道:「你這賤蹄子,是你害我!」
然而婆子們並未理睬她,迎接她的,是打在後背的沉重的板子。
丫鬟慘烈的哀嚎起來。
「想要活命,也簡單。」伴著驚心的板子聲,傅萱儀輕巧道:「只要你將旁人供出來就可以了。這蠟燭,除了你們兩個,還有誰碰過啊?」
丫鬟轉眼間挨了七八個板子,打得哇哇慘叫。她哭嚎著,掙扎著,突然間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尖叫著道:「五姑娘,我知道,我說!是涵芷,是她!我今日從庫房拿東西出來,不慎被她撞倒在地!就是她,我手裡的東西都摔在了地上,她就幫著我撿……」
傅萱儀抬了抬手。
板子停了下來,丫鬟也已經爬不起來了。她趴在石板子上,低低哭著道:「還有,還有三等丫鬟涵芸,和二等丫鬟涵岑!我是管物件兒的人,本該站在廳堂里當值,但吃飯的時候需要有人替我……今日替我的人,就是她們兩個!還有,每日黃昏時分,按例要檢視蠟燭,將裡頭燃過的芯兒修剪乾淨才好給主子奉上。這些本是我的活,只是那三等丫鬟涵芹恰好閑著,就幫我修剪……她也有份!」
傅萱儀笑了。
「哦,人越來越多了。」她冷笑著,抬手道:「都給我拖出來!」
這一聲令下,婆子們立即衝進人堆里,將方才掌事丫鬟提到的四個人一個一個地揪了出來。幾人都嚇得渾身篩糠一般,五姑娘心狠手辣的名聲大家都聽說過,誰敢撞在她手下?幾人都哭號喊冤,道絕不是自己投毒云云。
如此,傅萱儀腳邊上就捆了六個人了。
傅德曦的大掌事涵香看著有些發愁,道:「五姑娘,揪出了這麼多個,那真兇到底是誰?咱們又怎麼找出來呢?」
傅萱儀笑了。她的目光緩慢地從幾人面上掃過,道:「這並不難。真兇一定在她們六人當中,若是不說出來,那就一塊兒罰吧。來人,將她們帶到外頭門檻前那六棱石子路上跪著。」
幾人登時大驚,哭號聲響成一片。
「五姑娘,您饒了奴婢吧!那六棱石子路上頭凹凸地鋒利,如刀子一般,跪久了一雙腿就要廢了!」那掌管雜物的丫鬟哭求:「不是奴婢,真的不是……」
傅萱儀冷哼一聲。
婆子們立即拖了幾人出去,傅萱儀命道:「若她們沒有話說,就一直跪著。若有人想說了,進來報給我。」
說著進了堂里。
外頭的哭號聲連成一片,其餘站著的丫鬟們都膽戰心驚地鬆一口氣,隨即被海棠遣散了。
廳堂裡頭,傅錦儀蓋著一床薄薄的錦被縮在玫瑰塌上睡了過去。裡頭是七夕在伺候。
傅萱儀不敢吵著傅錦儀,低聲問七夕道:「容姑娘呢?」
「容姑娘說八姑娘沒事兒了,就先告辭了。」七夕道:「八姑娘也說了,人家是客,咱們家裡的醜事,不好耽擱人家。」
傅萱儀點點頭。
「也罷,你好生伺候八姑娘吧。」她轉身出門,領著身邊人去了西側間坐著,並讓丫鬟煮了濃茶端上來。
外頭的人苦苦跪著,她也跟著奉陪,不肯就寢。
這一夜的審問並不順利。
六個人,一開始誰都不肯說話。若是承認了自己投毒,按著大秦律令,奴才謀害主家,而且還是害命的,便要判處車裂!而尋常的大戶人家又不希望自家的醜聞傳出去,出了這種事都不會報官,關起門來就解決了。怎麼解決呢?投毒的奴才是要亂棍打死的,那奴才若還有親眷在府里做工,就一同發賣,男的賣到北邊做修長城的苦役,女的賣進窯子里。
誰都怕死,就算是真正的兇手也不願意站出來。
跪了半個時辰的時候,有人撐不住了,疼得軟在地上或者掙扎著挪動膝蓋。這個時候,後頭幾個婆子就掄著鞭子開始抽,一直抽到她重新跪好為止。又跪了半個時辰,人人膝蓋底下都染紅了一大片,頭上手上也都是鞭子抽出來的皮開肉綻的傷口。
她們都撐不住了,哭叫著饒命。而很快,有一個機靈的丫鬟站起來,說自己有話稟報五姑娘。
婆子便將她帶到傅萱儀跟前。
她當然不是來認罪的。她哭著道:「奴婢是涵岑!午膳的時候,奴婢和涵芸兩人一同頂替掌管雜物的涵芳!奴婢覺著,那投毒的人一定是涵芸,因為涵芸和涵芳私下不合,她投毒害大少爺,然後嫁禍給涵芳!」
傅萱儀對這個解釋感到無語。
不過,她並沒有生氣。
「你做得很好。」她點點頭:「傳我的話下去。涵岑告發了涵芸,就不用跪著了,站著就行。」
涵岑大喜,而外頭的丫鬟們聽了這個消息后,都震驚而心動。
很快,眾人開始不遺餘力地揭露身邊的人。
一條一條的消息報到了傅萱儀跟前。傅萱儀將她們說的話全部記在紙上,前後核對。自然,她也發現了有人為了逃避懲罰而說謊,她立即將那人打了二十個板子,並命她繼續跪著。
這樣一來,大家沒有敢說假話的了。
傅萱儀面前的生宣上漸漸地寫滿了。
她將這張紙讀了很多遍,很快,她發現了一點端倪。
外頭的六個人里,四個人站了起來。其餘兩個一個是說了謊被繼續罰跪的,另一個是站起來之後又暈倒在地,冷水潑了兩次沒潑醒。而站著的人也沒好過多少,她們的膝蓋都傷到了筋骨,站了一會兒就重重地摔下去,又滿頭鮮血地爬起來。
海棠最後一次傳話出去的時候,六個人已經人不人鬼不鬼。海棠對她們道:「將涵芸帶進去,其餘的人……繼續站著。」
眾人嚎哭求饒,那涵芸更是惶恐。
很快,她被帶到了傅萱儀面前。
傅萱儀慢慢地喝著一盅花茶。喝完了,她看著涵芸道:「說吧,是誰指使了你。」
涵芸撲通一聲軟倒下來,訥訥道:「冤……冤枉……」
「我不和你廢話。」傅萱儀道:「所有的人裡面,只有你最有可能毒害大少爺。」
「五姑娘,這,這,您難道聽信了涵岑那個賤蹄子的話?」涵芸膝行著抓住傅萱儀的裙子,在木質地板上淌下兩道濃烈的血痕。她拚命磕頭,道:「奴婢就算和掌事涵芳有嫌隙,也不可能有膽子去謀害主子,那是殺頭的死罪啊!」
傅萱儀冷哼。
「是啊,若僅僅是為了一個不和睦,就要毒殺主子來陷害旁人,這也太離譜了。」她輕笑著,旋即用刀子一般的目光迫視著涵芸:「涵岑的話是有些牽強了。只是,還有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