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紅衣清焰
暗夜千重影，
枝頭萬色生。
落英不知數，
一步一驚鴻。
無垠夜空是她的背景，百畝梅林是她的陪襯。紅衣清焰，眉間硃砂，頭上金步搖泠泠作響，手腕和腳踝皆套著金釧兒，姿態清韻，舞勢隨風。
寒風又起，點點紅梅飄落，漸漸地，似有白色夾雜其中，落在她的眉梢指尖。
竟是下雪了。
她旋身躍下，於紅白相間中起舞，落紅與瑩白齊飛，舞姿共梅林一色。
裙擺舞動間似有千萬褶皺，向著四周延伸，將他包裹其中，不得自拔。
女子越舞越急，身形越變越快，到最後凝成一個紅點，激起男子眼中的層層波瀾。
夜無憂最後一個動作還未收完，就被他抱進了懷裡，帶著夜風的寒涼，她卻覺得格外溫暖。
兩件披風都被夜重華拿來裹住夜無憂，他往手心裡呵了一口氣，便將她凍得發紅的耳朵緊緊捂住。
「大冬天你穿的這樣少，不怕凍出病來么。」
夜無憂只能看見他薄唇微動，說的什麼卻是一絲一毫都聽不見，只是看他臉色卻不大好。她心想，難道他是不滿意？所以捂著她耳朵說她壞話？
努力踮了踮腳尖，夜無憂猛地抬手也捂住他的耳朵，「我好心送你禮物，你卻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本姑娘真是豬油蒙了心，竟然看上了你。」
最後一句她說的聲音極小。
夜重華卻愣在了原地，稍後眉眼皆蘊著笑意，他稍稍鬆開她的耳朵，「我還想再聽你說一遍。」
「你聽得見啊！」夜無憂受驚嚇般的收回手。
「雖聽不見，我卻看得懂。」
夜重華細細打量著她，這大半年的時間，小丫頭的身量長開不少，身形也顯得韻致起來。
「你想幹什麼！」夜無憂防備的捂著自己，即便她已經被他裹得很嚴實了。
他輕笑，「謝謝你的禮物，其實我從未過過生辰。」
他的後半句話說得雲淡風輕，看得出是真的不在意，可夜無憂還是微微心澀。
而他不過生辰的原因，她大概也能猜到。
「從你和我說的那一刻起，我時時刻刻都在思量你會給我什麼禮物。原本這些東西，我向來不在意，可一想到是你要給我的，便多了幾分期許。」
「你跳舞的樣子真好看。」夜重華雙手捧著她的臉，細雪紛紛覆上他的眉骨，以往那雙吞併山川與江河的眸子，此刻只映著一個她。「只是既入得我眼，以後你都沒有逃脫的機會了。」
夜無憂眼睛微彎，「既然你看上了我，那以後你都沒有看別人的機會了。」
「甘之如飴。」
四字輕輕落地，夜重華便做了自從見到她就想做的事情，他的薄唇帶著雪的寒涼與梅的清香，吻過她的額頭、眉骨、鼻尖，最後覆上她的櫻唇。
夜無憂胳膊攬上他的脖頸，微微閉著眼睛回應他。
沒有什麼好推據的了，她早就對他動心了，不是嗎。
漆黑的夜空突然炸開各色煙花，顯得流光溢彩起來，碩大的花盞瞬間璀璨又在須臾間湮滅。
新的一年開始了。
杜冥看著前方坐在輪椅上久久不言的男子，輕聲開口，「王爺，雪勢大了，咱們還是回吧。」
夜景瀾指尖微松，梅花瓣飄落在地。他以手握拳抵在唇邊，輕咳幾聲，視線定在遠處的兩人身上，「倒是有些意思。」
「回吧。」
「是，王爺。」
這邊輕微的響動絲毫沒有驚動梅林中相擁的二人。
頂著細雪，兩人開始往回走，過往街道熱鬧非凡。
「以後跳舞在王府里任由你跳，外邊天寒地凍的，你還穿的這樣少。」
「你王府里可沒有這樣大的梅林，清焰舞就是要在梅林中跳才有意境，只是沒想到今日天公如此作美，竟下了雪。」
一提這個，夜重華倒是想了起來，「這片梅林，似乎是景王叔的。」
「夜景瀾？」這名字對她來說久違又陌生，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
夜重華對於夜無憂說出別的男人名字心存不滿，「以後你脫口而出的男子名字，只能是我的。」
「我哪裡是脫口而出，我想了好久的。」
「想也不行。」
「……」
二人回去的路上路過上次夜無憂遇刺的地方，她突然想到什麼，「那次你是不是因為看見我受傷的樣子，才受了刺激然後想起我的？」
「大概是吧。」現在想到，他心口還一陣陣發緊。「我一定會查出那個買兇殺你的人！」
她受傷的第二日，就收到光風傳來的信，說聽風樓被某股不知名勢力挑了全國各地多處據點，多年的心血幾乎毀了大半。
由於這種『作案』手法她也領教過，所以一猜便猜到了是夜重華乾的。
在她的再三追問下，他也承認了。
可即便毀了聽風樓又怎樣，它不過是一把刀而已，使刀的人才是關鍵。
「只怕幕後之人你捨不得下手。」
夜無憂意有所指，夜重華自然聽得出來。
可是他毀了大半個聽風樓都沒找到一絲一毫的痕迹。
夜無憂覺得是宋懿清乾的，他也心存疑慮，只是他還是不願相信從小一起長大的乖巧妹妹會變成如今這幅喪心病狂的模樣。
她給他下藥，他饒她一次，她裝病的事，他也可以不去計較。
可是上次她已經陷害過無憂一次了，這一次，若真的是她做的，那他絕不放過。
「在我心中，沒人比你更重要。」夜重華握著她的手，輕淡語氣中透著堅定，「只要我查出來，不論是誰，我都不會放過。」
夜無憂此刻油然而生的不是對夜重華的情意，而是對老天爺莫大的感激。
真是謝謝老天讓她重活一次，來到有他在的世間。
這一次，不去想以後會如何，她就要活在當下，抓住能抓住的幸運。
夜市燈如晝，煙火滿人間。她踮了踮腳尖親了一下他的側臉，「恩，表現得不錯，繼續努力。」
夜重華眼神微暗，「這點獎勵可是不夠的。」
他伸手去抓，她卻如滑溜的泥鰍一樣避了過去，一邊跑一邊笑，「等你抓到我，再說獎勵的事情吧！」
這幅溫馨情景落入一雙閃動著怨毒的眼睛中，手中絹帕早已被揉弄的不成樣子。
身旁的丫鬟站在一旁連大氣也不敢喘，也不知站了多久，雪越下越大，周圍人漸漸稀少，她顫顫開口，「公主，風雪大了，我們回去吧。」
宋懿清眼睛還死死盯著他們身影消失的地方，風雪再冷，也不及她心冷。
她陪伴他十幾年的時間，竟抵不上他們相處數月！
這樣的結果，她真的好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