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 除去心魔
將軍府最南邊的翠竹軒小院兒里,石桌兩側一男一女相對靜默,男子沉著淡然,女子火氣難消。
下了一夜雪過後,天地儘是一片銀妝,日光撕裂雲層傾灑,四下寂靜,偶爾聽得幾聲鳥鳴。
霽月小心翼翼的給兩人上了一杯熱茶,又小心翼翼飛速閃人,確保即便城門失火也不會殃及到她這條池魚。
「所以你假裝發病就是為了驗證我是不是給你彈琵琶的人?」
沉默良久,終於還是夜無憂忍不住了,一開口依舊帶著怒氣。
「是。」
「那你還真是夠無聊的!」
「不,我想知道。」他抬眼,「為什麼我會突然忘記你,為什麼我又總是夢見你,為什麼那夜給我彈琵琶的人是你而你又不承認?」
夜無憂抽了抽嘴角,這小老弟求知慾真的強。
「這些問題對你有那麼重要麼?」她猶疑開口。
「很重要。」他神色堅定,好像蒙著層山中霧氣的眼眸在這一刻竟然分外清亮,她甚至可以在他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為什麼?」像是被他的眼神吸入漩渦,夜無憂下意識詢問,可是她並不知道她想得到什麼回答。
「因為……」夜重華薄唇微動,他微微傾身,俊美的臉龐在她眼中逐漸放大,帶著涼意的手心覆上她的側臉。
夜無憂睫毛微閃,此時她忍不住懷疑是不是有人趁她不注意給她下了迷藥,不然她怎麼覺得大腦有些不會思考,身子有些輕飄飄了呢?
會因為什麼呢,是因為她嗎?他若是藉機和她表白怎麼辦?直接拒絕會不會傷他的心,畢竟他昨天才為她受了傷……可是不拒絕難道要答應嗎?
下一瞬,他便成功拉回了她的思緒。
因為她聽見他說,「我懷疑有人對我動了手腳。」
「哈?」腦海中的無數個回答,在他開口那一刻盡數破滅。
他神態自如收回手,端起石桌上的熱茶,「我說我想弄清楚這些事,是因為我懷疑有人對我動了手腳。」
「怎麼,我剛說的聲音很小嗎?」
「……不小。」她簡直震耳欲聾啊!
「那你剛剛如此反應,是覺得我的懷疑沒有道理嗎?」
「……有道理。」全天下的道理都是你的!
「那你怎麼看?」
「……」看你個死人頭啊!
看了眼她那好似暴風雨前夕般平靜的精緻臉龐,夜重華突然覺得她好像比剛才更生氣了呢。
「你……怎麼了?」難道他說錯話了?「你好像很生氣?」
『啪』的一聲,夜無憂拍桌而起,美目圓瞪,「你哪隻眼睛看我生氣了!」
他兩隻眼睛都看見了,她臉上明晃晃上書四個大字『我很生氣』。
或許是……男子與女子判斷生氣的根據不大相同?
他從善如流,「我哪隻眼睛都沒看見。」
夜無憂忍不住攥了攥手掌,氣哼一聲坐回了原處。「你如此想知道我便告訴你,上次你失控恰巧被我趕上,之前我也見你失控過一次,你可能不記得了,在你別院的融雪園,我喝醉了睡在了鞦韆架上,然後你來尋我就突然失控了,我用銀針刺你頸后穴才制住你,所有我本來也打算用銀針的,可是秦焰說已經對你沒用了。雖不願意承認,但是我武功確實和你比還差一點點,與你周旋十分吃力,又不能放任你跑出夜王府,只能想辦法制住你,我便想以毒攻毒。」
「所以,你就給我彈了一整夜的琵琶。」
他清晰的記得夢中女子指尖的鮮血,嘶啞的嗓音,以及倏然的落淚。
他發起病來的樣子他多少也心中有數,整個夜王府的侍衛加起來都不能制住他,而她卻一個人和他周旋,想起記憶中的橋邊初見,她面白如紙,恐怕不是什麼偶感風寒而是被他所傷。
她聽不出也弄不明他語氣里還蘊藏著什麼,他灼灼目光讓她難以忽略,只是那夜的夜重華,她至今想起來還心頭微刺。
突然她的語氣變得不以為然起來,「你也不用覺得如何,畢竟你發病就是因為我,不然我才懶得給你彈琵琶呢。」
「什麼意思?」他眉頭微皺。
「你發病是因為在紅袖閣聽了昭雪彈奏《山月》,那夜便是我安排她進宮計劃的開端。你應該記得的吧,你和皇上便服出巡那次。」
那晚的事情他已經記不太清,只模糊記得有人在彈《山月》。
「你應該疑惑為什麼我會知道皇上那天會出巡吧。」
夜重華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確實疑惑,那次出巡極為機密除了他和陸公公以及身邊暗衛,誰也不知道。
可是現在看她表情,他隱隱不想聽她繼續往下說。
「我不疑惑……」
「你無意間告訴我的,所以是我利用了你。」夜無憂還是自顧自說了出來,既然要說那便說個明白。
「我之前不讓他們告訴你,是因為我想就此和你斷了聯繫,你知我利用了你,又利用了你父皇對你母妃的感情,還害你發病,所以心中肯定會有怒氣,就這樣誰也不理誰也挺好的。後來得知你忘記了我,我心想更是省事了,而那天在宮中我沒告訴你,是我心中多少有些愧疚,更覺得你既然都忘了那也沒必要再知道。」
「原本我是打算以她來壓制淑妃的,沒想到淑妃急不可耐的算計我,所以我將計就計,徹底扳倒了她。」
「你剛剛的三個問題我只能準確回答你這一個,至於你為什麼單單忘了我,我也只是猜測可能因為當晚我的『以毒攻毒』刺激到了你,所以你忘了彈琵琶的人,而你為什麼會常常夢到我,這個大概是你記憶里還殘存了一些有關於我的事情,說不定夢做多了,沒準哪天又想起我來了呢。」
她本就挺在意這件事,因為自己而讓他變得狼狽甚至差點害了他,現在親口跟他說出來,心中還真有點兒不是滋味兒。
等她徹底不說話了,他才開口。
「你的傷好了嗎?」
「啥?」她說了這麼多,怎麼就換來他這樣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我那晚肯定出手很重。」
夜無憂明白過來,原來是說那次的傷。「早好了。」
「所以你身體受損怕冷,也是因為我打傷了你。」
「冬天誰不怕冷,跟這個沒關係。」她輕描淡寫一筆帶過,突然又想到了什麼,夜無憂看向他,「看你剛剛的樣子,像是對《山月》沒有感覺了,你……」
夜重華笑得輕緩,「是,你除掉了我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