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是夙仇又何來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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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歡顏彼時已經昏昏欲睡,朦朧中似是聽到了他的聲音,緩緩抬了下眼皮,就恰是對上那男子俯視下來的一道眸光。
不似記憶裏的那般深邃冰涼,而是於平靜之中帶了微微苦澀的疼痛。
那個瞬間,仿佛時間倒轉,展歡顏已經不太清明的意識逐漸浮現一副遙遠的畫麵。
那日的空氣冷寂,她一身厚重的大氅站在九重宮闕的高樓頂端,俯視遠處有人衣袍染血,於萬軍圍困之中驀然嘔出一口血花。
前世的時候他們是死敵,不同的立場,最終卻遭遇了同樣的背叛,被自己的枕邊人算計致死。
可是這一次陰錯陽差,她竟會毫無芥蒂的倚靠在他的臂彎裏取暖。
這種機遇,真是奇妙!
展歡顏兀自想著,就不由的彎起唇角笑了笑。
她緩緩抬手,燒的有些溫熱幹燥的手心緩緩探出輕輕撫過他下巴上刺刺癢癢的一點胡茬。
“你坐在那個位置上,還有什麽是不明白的?不用難過,這天下大位之爭本就不過如此,沒有對錯,一切隻崇尚於權力,有人要往上爬,就自然要踩下別人去。”展歡顏道,喉嚨略有幾分幹澀,說以她的話說的很慢很輕,如她唇角不經意綻開的笑容一般柔軟,“不要介意他們的算計和背叛,就隻將他們做陌生人來看待好了!”
她說的這些,竟然……
是在安慰他?
北宮烈心潮澎湃,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他低頭看著懷裏目光朦朧的女子,她似是已經有些神誌不清了,但這些話卻是多少年來,第一次有人與他這般推心置腹的說過。
哪怕是裴雲默,他們相交莫逆,裴雲默所知道的也隻是他的立場,而不會去幹涉他要走的路。
眼角似是隱約有些濕潤的霧氣蒸騰而起,北宮烈抬手握了她的指尖,湊近唇邊吻了吻。
他的體溫本就比正常人要低上一些,以前的接觸中展歡顏就感覺到了,當時隻是覺得怪異卻沒有多問,此時她自己發著高熱,被他唇上微涼的觸感一激,就忍不住微微哆嗦了一下。
北宮烈猶且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擰眉看著車廂裏某個空洞的方向,半晌才悠悠開口道:“我不曾難過,因為自始至終,那些人對我而言也算不得背板,不過就是十幾年的積怨一次搬到台麵上來逐一清算罷了!”
展歡顏的神色倦怠,迷迷糊糊的昏昏欲睡,許是真的壓抑太久而需要一個聽眾來分擔那些沉痛的往事,北宮烈卻沒管她,手指慢慢摩挲著她的麵頰微微敘述一段不為人知的皇室隱秘。
皇室當中的這一場大位之爭,實則自他七歲的那年就已經拉開了血色的序幕。
那一年先帝最為寵愛的舒貴妃有孕,先帝十分歡喜,但是在舒貴妃懷孕六個多月的時候,卻意外小產一屍兩命。先帝震怒,廖皇後以雷霆手段徹查此事,最後種種跡象顯示,矛頭卻是直指當時已經生育了二皇子北宮馳的德妃單雪瑩。
廖皇後也是個手腕相當了得的女人,當即就準備將此事稟報先帝處置,然則千鈞一發之際她自己的親生兒子,太子北宮烈卻是突然重病昏迷不醒,所有的太醫俱都束手無策。是夜,德妃秘密到訪,道出此種真相,坦然她命人在太子身上中了南疆毒蠱,威逼廖皇後以後位換她兒子的性命。
當時北宮烈毒發正痛的迷糊,隻覺得是自己做了可怕的噩夢,睡夢中他聽到自己母後聲聲泣血的凜冽之辭,那個從來都高高在上不肯服輸的女人說:“我可以去死,我可以放棄這個皇後之位不要,但是你必要信守承諾,不要傷害我的兒子和親人!”
三日之後,北宮烈轉醒,宮裏的舒貴妃案已經塵埃落定,被證實是舒貴妃曾經責罰過的一個宮婢懷恨所為,而廖皇後因為拿到了線索,又被這個精通毒藥秘術的宮女毒害身亡。
一個年僅七歲的孩子,在記憶裏他隻是睡了一覺,而這一覺醒來整個世界天翻地覆,他至親的母後已經不在身邊。
事後因為廖皇後的部署周全,先帝感懷皇後賢德,雖然太子北宮烈的身體一直不好,卻從沒有廢棄儲君再立的打算。
廖皇後仙逝之後,德妃以非常手段被扶正,成為權傾後宮的一國之後。
之後的第三年,廖氏的母族平國公府因為北疆邊界的戰事失利被勒令交出兵權,隨後又被牽涉一宗巫蠱案中,滿族獲罪,全部流放嶺南。
延續百年的一個世家大族就此分崩離析,而嶺南遠在千裏之外又是窮山惡水之地,後麵等到北宮烈登基之後,整個廖氏的族人已經在某些人的有意安排之下紛紛“意外”死絕了。
因為先帝堅持保留了北宮烈的太子之位,單太後母子也不敢做的太過,直至兩年前先帝駕崩的當口,單太後才決定一不做二不休,在北宮烈護送先帝陵寢進皇陵安葬的途中引發了埋藏他體內多年的蠱毒。
原以為北宮烈必死無疑,卻也是湊巧,北宮烈在護國寺中留宿的當晚遇到了恰巧也是在那裏借宿的裴雲默,得裴雲默施以援手,暫且將他體內蠱毒壓製,壞了單太後母子的如意算盤。
北宮烈登基之後,這雙母子也不好再把萬事都做在表麵上,於是就有了後麵聯合江海利用展歡雪的事情發生。
說到底,那雙母子,從頭到尾為的都不過就是這個皇位。
十幾年的苦心經營,蟄伏了這麽許久,事到如今,就算他們肯於放棄皇位,北宮烈又如何肯於忘記殺母滅族之仇?
雙方之間,很久之前就定了不死不休的結局,還哪裏需要輪什麽兄弟感情的?
北宮烈說這些的時候展歡顏一直都沒有吭聲,他甚至因為她是睡著了,待要將她移到裏邊榻上的時候,她卻是又再悠悠睜開眼,眼角眉梢仍是帶著淺淺笑意。
“你沒睡呢?”北宮烈微微牽動嘴角露出一個仿佛微笑的表情。
“睡了,突然又醒了!”展歡顏道,又再抬手蹭上他的麵頰,道,“剛才睡著的時候我想了想,好像在這世上我也的確是無處容身了,所以你的身邊似乎也是個好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