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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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北宮烈隔三差五的出現,展歡顏已經見慣不怪,哪怕是之前因為對方身份而造成的那種壓迫感也隱約消退。
“一點無足輕重的小把戲,不值得陛下親問。”展歡顏道,原是想要將那瓶子收起來,但是看到北宮烈似是一直饒有興致的盯著,猶豫了一下便走過去遞給了他,“是漆樹汁。”
北宮烈捏了那小瓷瓶在手,晃了一晃卻沒有打開。
展歡顏索性便解釋道:“這漆樹汁有種功效,如果不慎沾染在了皮膚上就會起紅疹,在不知情的人看來,跟感染了疫病沒什麽兩樣。如果誤服了的話,大概……上吐下瀉,會折騰上一陣子了。”
雖然屋外有月光,但是屋子裏的光線昏暗,還是不容易分辨對方眼底的神色。
北宮烈沉默了一陣,卻是沒了後話。
展歡顏見他如此,腦中靈光一閃,似是有些明白了他的想法,便是輕聲一笑道,“陛下覺得我用這樣的手段來算計展歡雪,十分的拙劣和不堪是嗎?”
展歡雪是香料過敏,其實與她無關,不過既然北宮烈自主的想到了這個層麵上,展歡顏也懶得分辯什麽。
北宮烈將那瓷瓶遞還給她。
展歡顏本以為他會甩袖而去,剛要轉身,卻是再度破天荒的聽到了他的聲音道,“相較於她們幾次三番對你做的,這一點點手段不算什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夜深人靜的關係,他的語氣聽起來竟然有種淡遠而寧靜的感覺。
展歡顏一愣,那一瞬間心裏突然湧現出一種莫名的感覺,酸澀的厲害。
半晌,她忍不住垂眸輕笑一聲,道:“我原是以為,陛下當是十分厭惡我這樣心思惡毒不擇手段的女子的。”
她做的事,本來就沒想到要得誰的認同,因為哪怕是她自己本身在潛意識裏也是無限鄙夷這樣的自己,隻是……
如果可以,誰願意雙手染血去做那算計人心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物?在還擊和被害之間,完全的無從選擇罷了。
“你覺得心中有愧?”北宮烈道,站在他麵前望定了她。
“不!”展歡顏想也不想的答。
“那就是了!”北宮烈聞言,便是笑了,錯過她身邊走過去,摸過桌上的火折子點燃一盞宮燈,然後一撩袍角在旁邊的榻上坐下,道:“想必一時半會兒你也沒心思睡覺了,上回的棋隻下到一半,咱們重新再來一盤吧。”
“陛下相邀,臣女敢不從命?”展歡顏無奈,隻能含笑走過去。
北宮烈仍是先行取了黑子在手,展歡顏持白子,各自沉默著落子。
彼時的天色已經著實是不早了,展歡顏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道出心中疑惑,“陛下今日前來,不會是專程為著和臣女對弈的吧?據臣女所知,雲默的棋藝較之臣女要高深的多,陛下當是去找他切磋才是。”
北宮烈的眉頭不易察覺的微微一蹙,不過隻在瞬間就再度恢複如初道:“他今日有事,不得空。”
展歡顏想想,倒也釋然。
依照著北宮烈的身份,他出宮一趟肯定就是有事的,想來是在裴雲默那裏撲了空,才順道找上自己的。
她對北宮烈雖是無所圖,但是這樣的一個盟友擺在麵前自是沒有拒之門外的道理。
而此時北宮烈的心裏卻是很有幾分煩躁,其實說是出宮來尋裴雲默隻是他順著展歡顏的話茬接下來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最近幾日,一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就總是不覺的回憶起那個午後那女子憤怒顫抖的單薄身影和她垂眸的那個瞬間被掌心埋藏的淚。
他自己本身生於皇家,自幼就見慣了後宮女人之間各種的算計和手段,對於那些人,從心理上就有一種本能排斥感。
按理說,無論是從心機還是手段上來講,展歡顏和後宮裏的那些女人都是不妨多讓,可就是莫名其妙的,有生以來的頭一次,他會覺得一個女子有心機有手段,哪怕是心腸冷硬惡毒一點或許都不是什麽壞事。
這種古怪的想法,想來就會叫他覺得心煩意亂了起來,可是最後鬼使神差的他居然就又過來了。
因為心不在焉,轉瞬的功夫北宮烈手下黑子就被展歡顏吃了三枚。
展歡顏的唇角揚起愉悅的笑容,抬頭看他,“雲默的棋藝我有領教過,陛下能和他對弈,肯定也是各中高手,這樣一再相讓,臣女就算僥幸勝出也不會覺得歡喜的。”
“不過就是個消遣罷了,誰勝誰負也沒什麽妨礙。”北宮烈道,隨手又落一子。
他是個大男人,又是位高權重的一國之君,哪怕隻是消遣……
輸在一個閨閣女子的手上都不是件光彩的事。
展歡顏見他臉上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嘴角忍不住抽了一抽……
大晚上找到自己這裏來就為著輸棋?這位皇帝陛下也算是史無前例的一朵奇葩了。
不過這會兒她要等外麵的消息,確實有的時間耗,也不十分在意就是了。
而彼時的翠華苑裏,江氏已經準備睡下了,聽了張媽媽過來的消息便是十分不悅。
“夫人,張媽媽這麽大晚上的過來,應該是有什麽要緊事,您要是懶得見她,奴婢就到外頭和她說話。”李媽媽道。
“叫她進來吧!”江氏想了一下,也是覺得可能有事兒。
李媽媽去外間把張媽媽引了進來,張媽媽的神色慌亂,因為跑的急了,已經是滿頭滿臉的汗水,見到江氏就一下子撲倒在她床邊,驚慌失措的嚷道:“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大半夜的,你鬼叫什麽!”江氏黑了臉,沉聲斥道,忙對李媽媽使了個眼色。
“夫人放心,外頭的人奴婢都給支開了。”李媽媽道。
江氏這才放心,厭惡的斜睨了張媽媽一眼道:“這深更半夜的,慌裏慌張的來找我是什麽事?”
“夫人不好!不好了!”張媽媽被展歡顏嚇的不輕,說起話來語無倫次,“大小姐她都知道了,她都知道了!”
江氏和李媽媽互相對望一眼,各自困惑不解。
李媽媽不耐煩的斥道,“她知道什麽了?你這麽沒頭沒尾的,把話說清楚了。”
“巧玉的事,還有……還有夫人叫我做的事。”張媽媽急的一個勁兒的拍著胸口,還是覺得一顆心撲通撲通的就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一樣。
“什麽?”江氏猛地一驚,一下子彈坐起來,瞪著張媽媽道,“你說什麽?我不是吩咐的好好的嗎?怎麽會露了風聲給她知道?張媽媽,你是怎麽辦事的?”
“不是奴婢。”張媽媽苦著臉道,“夫人,那大小姐簡直就不是人,奴婢全部都是按照夫人的吩咐做的,絕對沒有出半點的岔子,可她就是知道了。不僅道出巧玉是咱們投石問路擺的迷魂陣,還把奴婢想要對她不利的心思全都看出來了。夫人,這是要壞事的啊,您趕緊想個法子,奴婢雖然一時先穩住了她,可萬一這事兒要鬧到老夫人那裏。”
江氏對這話還是有些不信,左思右想之下也隻覺得荒唐。
心裏仔細的權衡了一遍,又對張媽媽把事情的細節都問了,最後聽完一張臉就黑成了鍋底灰。
“這個丫頭,沒想到竟是這般厲害!”江氏咬牙切齒,用力的捶了兩下身下的床板,突然想起了什麽就馬上神色一肅對張媽媽道,“這件事我得要想一想,琢磨個妥善的法子出來,你先回墨玉齋去呆著,一定想辦穩住了她,等我拿了主意自會讓李媽媽去知會你。”
“是!奴婢明白!可是夫人,您可得趕緊著啊!”張媽媽道,頓了一下又補充,“對了夫人,還有一件事,關於當年那裴氏的事大小姐也起了疑心了……”
“你說什麽?”江氏聞言不由的勃然變色,失聲叫嚷出來。
張媽媽見她一副要吃人一般的神色,心下一凜,再不敢把她已經對著展歡顏招供的事情說出來了,隻就搪塞道,“大小姐問了,想要知道當年那裴氏是怎麽死的,奴婢搪塞了過去,可是瞅著她的樣子分明就是起了疑心了,恐怕後頭還要翻查的。夫人,這事兒您得趕快拿主意啊!”
展歡顏這是要翻舊賬了嗎?可是平白無故的,她怎麽就會聯想到那件事上頭去?
江氏到底是心虛,心裏突然一陣一陣的發冷,喃喃道,“看來這個丫頭是真的不能留了,必須得盡快想個妥善的法子出來,將她鋤掉。”
說著眼中就有凶惡的冷光閃過。
張媽媽二人滿臉熱切的盯著她等她拿主意,可江氏心裏正在慌亂的時候一時半會兒也拿不定主意,想了一會兒,眼見著天色不早了,就冷了聲音對張媽媽道:“今兒個太晚了,你先回去。”
說著目光又掃了李媽媽一眼,嚴厲的警告道:“當年的事你們兩個都有份,都把嘴巴給我閉嚴實了,否則的話,自己知道後果。”
“是,奴婢們都有分寸。”兩人連忙應下。
張媽媽心裏忐忑,又怕人發現她來了江氏那裏,隻能咬著牙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待她走後,李媽媽還是心裏不安生,由於自三還是開口道,“夫人,您說大小姐怎麽突然提起那事兒了?這都是多少年前的舊事了啊。”
“怪不得最近我這心裏總覺得不踏實,這個丫頭當真是個厲害的,居然連那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都能翻出來。”江氏惶惶道,似是一直在走神。
李媽媽的心頭一跳,突然想到了什麽,就麵露惶恐的捂了嘴道,“夫人,您難道是懷疑您這一次的小產……”
“胡說什麽呢?”江氏冷聲道,心裏卻是跟著打了個突兒。
自己小產的事她是壓根沒往展歡顏身上想,因為就算說是展歡顏有理由對她下的手的話,她還不信那死丫頭能有這個能耐。
“夫人一定是的,當初那裴氏死的冤,這會子……”不曾想李媽媽卻完全沒有聽見去她的話,反而愈發的不安,道,“否則夫人的胎之前大夫一直都說您保的十分安穩,怎麽這就突然出事了?之前還不覺得,這麽想來,事情的確是蹊蹺的很啊。”
鬼神一說,所有人都忌憚的很。
江氏之前是沒往這方麵想,此時聞言,也是心裏打了個哆嗦,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怒斥道:“這好端端的,你說什麽胡話?”
李媽媽是做賊心虛,心裏惶恐的厲害,但是見她麵色不善也隻能忍住不提。
“滾出去!”江氏看了她就越發啊心煩,警告的瞪她一眼。
李媽媽縮了縮脖子,卻是沒敢再多說話,屈膝退了出去。
李媽媽一走,江氏自己躺在床上,卻是越想這事兒就越是覺得心裏發冷。
當年她設計害了裴氏,連帶著肚子裏的孩子都沒放過,難道真是那賤人不甘心的冤魂索命了嗎?否則的話,為什麽他懷的好好的兒子這就沒了?
雖然心裏在一遍一遍的給自己打氣,可是這個念頭一旦起了,就再也遏製不住,當天晚上江氏就做了噩夢,半夜醒了驚叫不已,幾個丫頭勸著全都沒用,最後還是請古大夫來紮了針才叫她重新睡下。
次日一早這個消息自然就傳到了展歡顏這裏,展歡顏聽了便是微微一笑:“哦?母親做惡夢了?卻不知道是夢到了什麽?”
“不知道,隻說是半夜醒了就一直喊著有鬼,一屋子的人勸都勸不住,像是被魘著了。”桃葉道,“後來還是古大夫過去給紮了針,又開了安神藥才睡下的,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了。”
心裏卻是嘀咕著,夫人那人向來霸道,膽子又正的很,居然會怕鬼。
展歡顏也覺得這事情有趣,不過卻沒有多問。
桃葉見她興致缺缺就識趣的閉了嘴,收拾了一番就退了出去,可是不多時就又再度花容失色的跑了進來,驚呼道:“大小姐,不好了,張媽媽……張媽媽好像是感染上了二小姐的疫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