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到朕的身邊不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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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花端著托盤在門外站了許久,這會兒見展培走了才大著膽子進門,低聲喚道,“大小姐……”
展歡顏從門外收回視線,沒說什麽,從她手中取過一碗茶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她的臉色平靜的可怕,連一絲的表情波瀾都沒有,可是手裏端著那碗茶卻一直都在不停的發抖,咬著嘴唇隱忍的厲害。
琦花的心裏發酸,忍不住落下淚來,跪著爬過去握住她的手,“大小姐,您心裏若是覺得委屈就哭出來吧……”
她用力的握了展歡顏的手腕,可是展歡顏的手依舊在止不住的發抖,滾熱的茶湯濺出來,落在身上也渾然不覺。
“大小姐……”琦花哀哀的喚了一聲。
展歡顏雖然用了全力壓製情緒,可最終還是難掩心中的憤怒,狠狠的一揮手把手裏剩下的半碗茶砸了出去。
這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她拿了外物來發泄自己心裏的情緒。
瓷碗砸在門框上,四分五裂,碎瓷片落了滿地都是。
琦花嚇的抖了一下,她仰頭去看展歡顏的臉。
展歡顏卻突然抬手擋住自己的雙眼,將眼底泛起的水光遮住!
“你出去!”展歡顏道,聲音沙啞低沉。
琦花擔心她會想不開,賴著沒動。
“我想靜一靜,你先出去!”展歡顏道,用另一隻手把她抓著自己裙擺的手拉開。
琦花拗不過她,隻能噙著眼淚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房門合上,屋子裏的光線瞬間便黯淡了幾分下來,展歡顏卻一直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沒動,她的眼眶酸脹的厲害,可哪怕是屋子裏沒有人看見,她也倔強的忍著,不叫自己落下淚來。
她不想為了不值得的人落淚,她就隻是覺得憤怒,僅此而已。
然後便聽見頭頂有人若有似無的一聲歎息:“何必呢?想哭就哭出來好了,這麽忍著,不難受嗎?”
話音未落,寬厚微涼的手指就已經捉住她的指尖,將她擋在眼前的右手拉開。
這一刻展歡顏的心情差到無以複加,哪怕是見到他也提不起一絲應對的力氣,她便索性沉默著往旁邊別過眼去。
北宮烈捏著她的手指在掌中握了握,其實遇見這樣的場麵他也覺得尷尬,更何況這安慰人的營生他這一輩子還從沒做過。
展歡顏一直偏著頭沒說話。
北宮烈無奈,最後隻能僵硬著手臂輕輕攬了她的腦袋,將她的臉壓靠在自己胸前。
那一瞬間,眼前整個世界突然一片漆黑,陌生而淺淡的香料氣息撲麵,展歡顏眼眶裏蓄積了許久的一滴眼淚終於溢出,落在了他的衣袍上。
北宮烈一直沒有說話,屋子裏的氣氛卻在掌心慢慢透出的暖意當中點點緩和了下來。
展歡顏偏頭緩了緩情緒,然後便起身,從他掌中抽回自己的手,自嘲的笑了笑,“臣女的家務事,讓陛下見笑了。”
北宮烈側目看了她一眼,唇角牽起一個冷冰的弧度道:“還是覺得很委屈嗎?”
展歡顏彎了彎唇角,卻是想也不想的搖頭:“起初也隻是覺得有些憤怒罷了,橫豎我也沒有準備按照他們設計的路子走,沒什麽好委屈的。”
此時她的眼中已經再度清明一片,完全尋不到方才哭過的痕跡。
北宮烈聞言,突然好脾氣的笑了笑。
展歡顏覺得莫名其妙,回頭朝他看去。
北宮烈撩起袍角在展歡顏之前坐過的椅子上坐下,毫不自覺的端起桌上的那碗茶飲了一口,唇角揚起的那一個弧度賞心悅目。
他的視線睨過去,這才開口:“其實你若真要尋個立竿見影的法子來出這口氣,倒是不妨重新考慮一下朕之前跟你提過的那個建議。”
展歡顏皺眉,腦子裏飛快的把和他之間僅有的幾次會麵經過都過了一遍,心裏還是一片茫然,正在狐疑的時候卻是覺得腰間一緊,下一刻已經順著那人纏在她腰間的手臂倒落在他懷中。
北宮烈的手臂橫壓在他腰間,緊緊鎖住。
展歡顏坐在他的腿上,那感覺卻是如坐針氈,她驟然回頭,卻是對上那人含笑的眸光。
他的唇壓下來,仿佛理所應當一般,力氣有些大,讓展歡顏能夠覺察到絲絲縷縷的疼,似是要將她胸中惱意都一並通過這一個纏綿的吻盡數帶走一般。
展歡顏這日的心情本來就極度不好,這會兒又被人平白占了便宜,心中就更是惱怒,可是力氣上掙不過他,左右無奈之下就隻顧著和他鬥氣,倒是堪堪把之前的不快給拋諸腦後了。
最後實在是氣的惱了,幹脆齒關開啟,直接就著他的唇咬了一口。
北宮烈噝噝的抽了口氣,身子不覺的整個兒一僵。
微弱的血腥味在唇舌之間彌散開來,展歡顏原以為他是要動怒的,可是下一刻卻隻聽到他聲音低淺的笑聲,似乎還帶了幾分愉悅的味道。
展歡顏的腦中有些不清楚,試著推了他一把,可還是沒推動。
他擁著她,一直不肯放手,又碾著她的唇蹭了蹭,似是在回味方才那一刻纏綿悱惻的味道,最後才移了唇瓣,貼靠在她的臉頰上。
這樣親密的接觸讓展歡顏覺得極不適應,可是一時間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北宮烈卻再沒有別的動作,隻是抱著她,他的臉埋在她頸邊,一直都不叫她看到眼底真實的色彩,隻有低緩醇厚的聲音慢慢傳來:“中間夾著一個江海,展家是注定要被拉上太後和梁王的那條船了,你要從其中摘出去,還有比直接站到朕的身邊來更為妥帖的法子了嗎?上一次朕和你提的建議,其實你真的可以仔細考慮。”
“如果展家沒了,我會怎樣?”展歡顏猶豫了一下,卻是再沒有試圖從他懷中脫困,直接開口問道。
“隻要有朕在的一日,就沒人奈何的了你。”北宮烈道,聲音裏似乎還是帶了些微笑意。
展歡顏聽了,卻是心中黯然。
半晌,她也跟著輕笑一聲,道:“是啊,哪怕沒有了展家,我的身份還是齊國公的外孫女,想在陛下身邊空占一個位子也說的過去。”
北宮烈沒有再說話,亦不曾解釋什麽。
哪怕這一刻他的心裏對她是真的沒存什麽利用的心思,想要在他身邊占有一席之地的女人,沒有家族或是血脈的背影作依托,也是不行的。
不說是皇後之位,哪怕隻是一個位份稍高的妃子,都不能是罪臣的親眷,這樣的身份勢必要受人詬病,步履維艱。
這樣的道理,展歡顏看的通透,他也無話可說。
半晌,他隻是再度重複了一個事實:“太後和梁王都不會輕易罷手的。”
“那也總要鬥過了才知道。”展歡顏道,她的聲音又重新恢複了冷靜自信,緩緩抬頭對上北宮烈的視線。
男人的五官俊朗出眾,眉眼亦是深刻。
其實真要從外表上來評判的話,北宮烈和北宮馳的樣貌上至少會有五分的相似,隻是彼此的氣韻不同,給人的感覺亦是千差萬別。
北宮馳的氣質溫和,謙謙君子,而眼前這男人,大多數的時候都冷漠高貴的叫人捉摸不透,展歡顏承認,有著前世的陰影,打從心理上講,她對這個男人一直有著一種本能的畏懼心裏,可是如今,幾次三番的接觸下來,心裏的排斥感也不再那麽濃烈了,至少不至於再看到他就下意識的心裏發抖。
北宮烈不是個好相與的人,這一點不曾改變,可是相較於北宮馳那樣的虛偽和算計,至少眼前這人,有危險也寫在臉上,不至於叫她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屋子裏很靜,有明朗的陽光打在窗紙上,灑下溫暖的光暈。
展歡顏看著眼前男人的麵孔,竟是鬼使神差的探出手指,以指尖描摹一點一點蹭上他線條冷硬的麵部輪廓。
女子指尖柔軟,輕微的碰觸之下,微微有些癢。
北宮烈的呼吸一滯,一動不動的看著懷裏笑意溫和的女子。
“臣女現在突然覺得,其實陛下您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可怕。”展歡顏道,神情語氣之中都破天荒的帶了幾分調侃之意,最後還是搖頭,“可是很抱歉,您的提議我還是不能接受。我承認,他們的連番算計的確是叫我不勝其擾,可事實上他們也沒有那麽重要,至少還不至於叫我舍棄自己去和他們玉石俱焚。陛下身邊的位子……我要不起。”
和北宮烈站在一起,那就等同於是和單太後母子正式宣戰了,到時候對方惱羞成怒,肯定是要拖她外公一家下水的。
她是和北宮馳那些人不共戴天,可是前世的時候已經讓外公一家跟著她一起受了無妄之災了,這一次,她怎麽都不能再連累他們了。
展歡顏說著,就推開北宮烈的胸膛起身。
這一次北宮烈倒是沒有強留,隻是目光深刻的看著她道:“你覺得,朕找上你,也是為了借以籠絡齊國公?”
“怎麽會?”展歡顏莞爾,回頭看他,“外公他是三朝老臣,對朝廷一向都忠心耿耿,陛下是一國之君,怎會多此一舉,做這些無用功?而且陛下也未免抬舉我了,臣女不過區區女子,自己有幾斤幾兩重還是分得清楚的,家國天下那樣的大事,又豈是我能影響的了的?更何況,暫時我也還不想離開展家。”
她和展家的前賬都還清算呢,現在還不是離開的時候。
“隨你吧!”北宮烈見她如此,終究也是沒有勉強。
他起身,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了什麽,又回頭,唇角牽起一個弧度:“其實,朕方才所言,都不是開玩笑的,在一切的形勢大定之前,你隨時都還有反悔的機會。”
言罷就當真不再多留,單手一撐,身形利落的翻過那扇窗戶消失了蹤影。
展歡顏盯著空蕩蕩的窗口一時微愣,想著還是覺得無稽,隻就搖頭一笑,走過去把窗子合上。
被北宮烈過來攪和了這麽一趟,她胸中的鬱結之氣也就跟著散了,推門出去喚了琦花進來,把地上打碎的茶碗收拾了,待到屋子裏打掃幹淨了,外麵剛好張媽媽等人也回來了。
張媽媽看見她,就先是心虛的縮了縮脖子。
“如何了?都照我的吩咐做了?”展歡顏挑眉,直接問道。
“大小姐。”張媽媽硬著頭皮上前行了禮:“奴婢們沒去梁王府,那陳管家自己帶了東西回去了。”
若是叫展家的人親自把東西送上門,隻會叫北宮馳更沒臉。
“他倒是乖覺。”展歡顏冷笑,揮揮手道,“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吧。”
張媽媽張了張嘴,但是想著展歡顏並不待見她,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說什麽。
傍晚時分,錦華苑老夫人那裏就來人,送來了一份匆忙整理出來的嫁妝單子。
“大小姐,這是老夫人叫送來的,說是請您過目,看看還有缺了什麽的,她好酌情叫人再添置。”素雨十分的恭敬客氣,把東西雙手呈上。
琦花在旁邊急的直冒冷汗,生怕展歡顏當麵頂撞。
不曾想展歡顏卻是想都沒想就接了過去,不過她也沒看,就直接放在了桌上道,“知道了。”
素雨也為著她的態度而十分的詫異,不過既然東西她接了,自己的任務也算完成了,便識趣的告辭離開。
“大小姐,您……”素雨走後琦花才遲疑著開口。
“把這個送去聽雪樓。”展歡顏打斷她的話,拿起桌上的禮單扔到她懷裏,“想法子,親手交給二妹妹過目。”
在展培麵前她該說的話已經全部說了,這些人卻還是一意孤行,估計現在所有人都在防備著她鬧吧?這麽掉份子的事,她才不做,要鬧也讓展歡雪去鬧。
琦花隱隱有些明白了她的意圖,抿抿唇就應著去了。
展歡顏一直叫人聽著外麵的動靜,果不其然,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聽雪樓那裏就出事了,說是展歡雪砸了看管她的一個婆子的頭給跑了出來,跑到江氏那裏哭鬧的不像樣子。
“哦?是麽?”展歡顏輕輕的攏著杯中茶葉,聞言也不甚在意。
“夫人把二小姐叫進屋子裏去罵了一通,這會兒已經送回去聽雪樓了。”琦花道,“大約是夫人把她的心思都跟二小姐透了底了吧,雷聲大雨點小的鬧了一通,這會兒二小姐已經安靜下來了。”
“想要掩飾太平麽……”展歡顏垂眸,手裏捧著茶碗意味深長的緩緩一笑,“這事兒還沒完呢!”
琦花瞧著她臉上溫和的笑容,微微垂下頭去。
“你先下去吧,把張媽媽找來,今兒個晚上,我這不用你伺候。”展歡顏道。
琦花猶豫了一下,“是,大小姐。”
她覺得展歡顏是要做什麽的,隻是不敢問。
晚飯過後,展歡顏就以散步為名帶了張媽媽出去。
張媽媽很有些忐忑,扶著展歡顏的手,連走路都小心翼翼的,這段時間展歡顏對她都很是疏遠,突然又把她叫到身邊,讓她覺得心裏很不踏實。
展歡顏斜睨一眼她的神色,就隻當沒看見,徑自舉步往前走,張媽媽一直心不在焉,隻在最後她突然停下來的時候才驚訝的發現,展歡顏來的地方竟然是聽雪樓。
“大小姐,侯爺禁了二小姐的足,說是不讓人隨便過來探望的。”張媽媽慌張道。
“是我要來的,父親要追究下來也有我一力承擔,你怕什麽?”展歡顏道,舉步就往院子裏走。
之前為了防止展歡雪屋子裏的事情外泄,她院子裏的所有人都被展培下令處置了,隻留了一個丁香貼身服侍,現在院子裏看守的都是新調配過來的婆子。
“大小姐,您怎麽來了?”兩個值夜的婆子瞬間警覺起來,忙是迎上來。
“我來看看二妹妹,去開門吧。”展歡顏道。
“這……”兩個婆子互相對望一眼,遲疑著沒動。
展歡顏的眼波淡淡一掃,不覺的就冷了聲音道:“怎麽,難道是我這個大小姐說話不夠分量,還是我不夠身份吩咐你們做事?”
“奴婢不敢。”兩個婆子連忙跪下,卻是擋在去路上不肯相讓。
展歡顏看著兩人,神色冰冷,道:“你們要擋我的路?”
“大小姐,是侯爺下的命令,這段時間不準二小姐見任何人,您高抬貴手,就不要為難奴婢了。”其中一個婆子苦著臉哀求。
“父親說是不準二妹妹出來見人,又沒說不準人過來探望她。”展歡顏道,聲音突然轉厲,一腳踢開她,“給我讓開。”
那婆子被她踢的身子一歪,爬起來趕緊就去抱她的腳,大聲道,“大小姐,您不能進去,二小姐已經睡下了,您要是有事,也等明天吧!”
展歡顏的眸光一冷,卻是衝著張媽媽去的,喝道:“張媽媽,這個奴才對我無禮,你看不見嗎?”
今天她故意支開琦花而點了張媽媽隨行,為的就是應付這一出,要震懾這些奴才,琦花的分量可是不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