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何福臨的恨(二)
快要過年了,本來是打算給家人帶點兒禮物回去的,可是在那張入贅文書的刺激下,何福臨就像一隻狂怒的豹子,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二話不說,叫了管家套來馬車。
就算是人證物證都擺在自己的麵前,何福臨還是有點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他要回去問問,要讓自己的爹娘親口告訴自己,這一切是為什麽。
為什麽就這麽平白無故的,他就成了沒有家的人。
趙寶霞看到何福臨套了馬車要回平窯村,忙不迭的跟上了。
關於這件事,她隻是點了把火,還沒有解釋清楚呢,要是燒到了自己,那可不美了。
何福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並沒有管趙寶霞如何。
兩人早上才爬起來,趙寶霞還沒來的及打扮自己,這會兒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
顛簸的泥巴路上,馬車飛奔著,趙寶霞被顛的根本坐不穩,心裏也難受的很。
可是,對麵的何福臨,還是那副樣子,根本沒有主意到趙寶霞的樣子。
“相公……”,無奈,趙寶霞隻好喚了一聲何福臨。
她要是不主動開口,估計到了平窯村,她都沒法兒把自己從這件事上摘出來。
聽到趙寶霞弱弱的呼喚聲,何福臨這才回過神來。
看著趙寶霞緊促的眉頭,蒼白的臉色,委屈的不得了的眼神,何福臨不由的自責起來。自家娘子還懷著孕呢,就跟著自己這麽奔波,看她的臉色,著實心疼不已。
趕緊把人拉到自己的懷裏,輕言細語的安慰道:“娘子,是不是哪裏不美事?都是為夫的錯,沒有照顧好你。”
趙寶霞順勢靠到何福臨的懷裏,弱弱道:“相公,我沒事,我看你不開心,我心裏也難受。剛才隻是給你看了那張文書,具體的事兒還沒告訴你呢,你要不要聽?”
聽到趙寶霞再次提到這事兒,何福臨覺得心口陣陣作痛,摟著她的雙臂,不自覺的收緊了。
沉重的吐了口氣,道:“你說吧。”
也罷,事已至此,他總要了解清楚,自己的爹娘,是為了什麽要讓自己成為上門女婿,成為無家可歸的人。
趙寶霞一隻手輕輕的安撫著何福臨的胸口,一邊小心翼翼的試探道:“相公,我要是告訴你,你成為我們趙家的上門女婿,也有我的原因,你會怪我嗎?”
聽到趙寶霞這麽說,何福臨不曉得怎麽回答,隻是緊摟著她的雙臂,不自覺的鬆了鬆。
何福臨這細微的變化,趙寶霞還是感覺了出來,一邊把自己埋進何福臨的身體,一邊急切的解釋道:“相公,你不要生氣,你聽我說,我這麽做,都是為了你好啊。那天你和爹出門辦事去了,娘帶著大哥找到我們趙府,說要拿兩千兩銀子出來,兩千倆啊,他們在屋裏種莊稼,一輩子也用不了這些銀子啊。我就問他們是怎麽回事,他們說要拿這救命,好像得罪了啥貞娘的,人家要告他們,要是沒得銀子,全部都要下大獄。”
說著,小心翼翼的從何福臨的懷裏抬起了腦袋,看了一眼何福臨深色莫辯的臉,接著道:“兩千兩銀子啊,我一個出了嫁的女子,去哪兒弄,可是你爹娘,又等著這筆錢救命,沒辦法,我隻好把自己的嫁妝錢全部拿了出來,最後還差了百把兩,又當了幾件首飾,這才湊齊了。可是把錢給了他們之後,我想著,你爹娘這估計是有啥把柄落在了人家手裏,不然人家也不敢獅子大開啊,我想你是個有出息的,以後肯定是個當官的。但是,照你爹娘這樣折騰,要是人家抓著這個把柄,來找你麻煩怎麽辦?我是為了你著想,沒得辦法才這麽做的。”
何福臨看趙寶霞哭的傷心,但心裏還是氣,“我知曉你是為我好,但是,這等大事,你也要等到我回來了在做決定啊。”
何福臨的語氣有點兒衝,趙寶霞的眼淚流的更凶了,“我曉得,曉得你怪我,但是,你娘,你娘要是真的在乎你,會答應我提的條件嗎?我全都是為你打算,到頭來,到頭來你開怨我。我懷著孩子,吃不好睡不好,看你難過,二話不說就陪著你出來了,你還不體諒我。”
聽到趙寶霞提到孩子,何福臨的神色不由的柔和了許多,看她哭的傷心,當下也有點不忍,“我曉得娘子為我受苦了,也曉得你都是為我考慮,是我的錯,不該吼你,好了,別哭了。”
說著,伸手把人拉到懷裏,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幫她順氣。
趙寶霞一邊抽噎著一邊道:“相公,你,你不要傷心,就算,就算你爹娘不要你了,你好有,還有我和孩子。”
孩子兩個字,讓何福臨的心柔軟了不少,也得到了些許安慰。
常年讀書的手,除了中指的關節處有些許的繭子,其他的地方,白皙而節骨分明,很難想象,此手的主人出自農門,雙手靜靜的摸著趙寶霞的肚子。
而趙寶霞呢,看何福臨的樣子,是把自己從這件事上摘幹淨了,也就柔順的靠在何福臨的懷裏不做聲了。
馬車熟門熟路的停到了何家的門口,還沒進門,就聽見了宋氏的咒罵聲:“老大,這都啥時辰了,你還在挺屍?衣裳衣裳老娘給你洗,坡上的活你總要做吧?累死你爹了,老娘看你喝西北風去。”
這邊的話音剛落,那邊,就聽到何福來粗啞著嗓子回應道:“你戳弄著我把媳婦休了,衣裳你不給我洗,哪個給我洗?要不然,你賠我一個媳婦。”
現在就這麽一個兒子了,宋氏是打舍不得打,罵舍不得罵,何福來的這副無賴樣兒,氣的宋氏是哭笑不得,可還是好言勸道:“行,娘這幾天不是在找媒婆嗎?你放心,過幾天就給你娶個媳婦回來啊。”
不曉得為什麽,站在門口的何福臨,看到這場景,心裏十分的不舒服,
在他的印象裏,宋氏從來沒有對他這般隨意過。
每次他在家的時候,屋裏人很少和他說話,有時間,爹娘就會讓他去看書。
宋氏是關心他,可是和關心何福來比起來,這份關心,似乎是帶有目的性的,帶著討好的感覺。
就在何福臨走神的時候,這邊,宋氏已經看到了站在門口的人了。
宋氏雖然為人咋咋呼呼,但是,她大部分的時候還是十分精明的。這個兒子被自己簽了文書,入贅給趙家當女婿的這件事,她記得,還記得十分的清楚。
自己的兒子,從小養到大,是個什麽性子的,她還是曉得的。
本以為得知了這個消息,兒子是不會回來看他們一眼的,可是,這會兒看到了,她覺得還不如沒看到。
一時措手不及,宋氏愣愣的,半餉不曉得說啥。
“怎麽?把我賣給了別人,就不是您身上落下的一塊兒肉了?娘這是不認的我了?”
聽到何福臨的逼問,宋氏下意識的想要解釋,“不是的,福臨,娘是有苦衷的,都怪那個慕貞,娘是不得已啊。”
踏進院子,雖然很久沒有回來了,但是處處都透著一股熟悉勁兒,還記得端陽之後,他走的時候,自己娘親,還千叮嚀萬囑咐,要他秋試好好兒考的。
何福臨本以為,宋氏會問問他考的怎麽樣,沒想到,她卻一開口,就給自己解釋了起來。
“哦?都是因為慕貞的原因?那你倒是給我說說,我看看這個慕貞到底有多厲害,逼得你連兒子都不要了。”
對於何福臨,宋氏始終是覺得愧疚的,這會兒兒子給了自己解釋的機會,她肯定是要說清楚的,“兒啊,你不曉得啊,我們養的老三,那是個白養狼啊,還有你那大嫂,也是個不成器還眼皮子淺的東西。”
說到這兒,宋氏氣憤的往地下狠狠吐了一口唾沫,道:“李氏那個短陽壽的,看中了慕貞屋裏的吃食,咕噥著我們一家人去要,哪曉得,惹惱了他們,老三想起來他不是我和你爹親生的,說我們要是不賠他們銀子,就要告我們,不僅下大獄,還要砍頭。娘這事被逼的沒有辦法 ,之好去找你。”
然後,惡狠狠的看了一眼何福臨跟前的趙寶霞,罵道:“哪曉得,你不在屋裏,我就問你媳婦想要,哪曉得,這個不要臉的小賤人,非要我簽入贅文書,不然就不給我銀子,我這是叫你那惡毒的媳婦逼得沒辦法,治好答應了啊。要不然,我們老何家就完了啊。”
宋氏沒想到的是,在來之前的路上,趙寶霞就把事情和何福臨講了一邊,並且,和宋氏是為了自己貪生怕死著想,趙寶霞則說的是自己全然都是為了何福臨。
這樣比起來,何福臨自然是相信趙寶霞的。
見到了這個時候,自己老娘似乎還沒有一點把兒子賣了的悔恨,反而罵起來兒媳婦,何福臨不由得更加失望了,“為了你們不下大獄,你們就把我賣了?你們是一家的人,我就不是了?慕貞,慕貞,我就不想她慕貞真有那麽大的本事,敢真的砍了你們的頭。”
宋氏本來還想在解釋什麽的,可是被何福臨這麽一吼,也不敢開口了,囁喏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說實話,她怎麽可能不後悔呢,可是怎麽說呢,人都是自私的,在那種情況下, 宋氏隻能做出那樣的選擇。
而且,再來一次的話,她可能還是不會改變主意。
活著總比死了好,也許就想兒子說的,慕貞不敢真叫他們死了,可是,她不敢賭,這都是命啊。
何福臨看著沉默不語的宋氏,心裏的恨意無處發泄。
可是,他又該恨誰呢?恨父母的無情?還是,恨慕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