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小心翼翼

  白沐按住周越的手,低聲在他耳邊說道:「堅持住,她還在等你。」


  床榻上頓時一片安靜。


  白沐嘆了口氣,


  他是應該為妹妹有一個死心塌地的丈夫而感到開心,還是該為這個救自己與危難現在生死難明的越王殿下而感到悲哀。


  一個月前,他被西戎的軍隊和西南一些部落集體圍攻,差點就打算拚死突圍殺死一個算一個的時候,周越帶著僅僅百人的隊伍從天而降,生生從三千人中將他們拯救出來。


  看到周越的那一眼,他的震驚之情不亞於最初在滿江樓時的第一次遇見。


  那次,他是被周越強大的背景勢力所震驚。


  而這次,他卻是被周越個人的強大能力所折服。


  這樣一支訓練精良,神秘莫測的隊伍,絕不是一般人可以擁有。可周越不僅有,甚至還將他們隱藏了這麼多年無一人發現。這才是令他細思極恐,甚至對周越起了防範之心的原因。


  可誰知,這小子竟然笑嘻嘻的衝上來就喊二哥。熟稔的好像兩人並非只見過兩面,而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親生兄弟。作戰之餘,不是拉著自己討論接下來的戰術,便是拉著他讓他講小七的幼年往事。


  奇怪的是,這位性情豪放,無師自通用兵如神的越王殿下雖時不時溫好酒給他,但自己卻是一口不飲。哪怕是他們首戰告捷,成功將西戎的進攻逼退的時候。


  白沐永遠無法忘懷當他問及原因時,周越滿臉不好意思卻坦誠無比的回答。


  ——害怕自己被麻醉,做出不受控制的事情。


  白沐雖邊疆待久了,但從前可也是混跡京都的浪蕩公子,周越眼中的愧疚和懊悔又如何逃得過他的眼睛。


  而令他更沒有想到的是,這位越王殿下作戰詭異莫測,但對他時卻刻意地坦誠赤白的要命。只要自己開口有話,對方都會安靜下來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不管是在商討作戰對策的時候,還是私下裡相處的時候,無一例外。


  要知道,不管是從身份上還是從地位上來講,周越都要比自己高出一大截。即使是在軍中,自己雖鎮守西戎多年有不少的嫡系。但周越所帶來的幾乎都是大周歷史上掛的上名字的戰將。


  同時,這些人還有一個特質便是曾經跟隨過周越的父王,當今登基后才漸漸隱退。換句話說,這些人的心中甚至未必會將皇帝放在眼裡。但對周越的命令卻是令出必行的。


  因此,他實在是找不到理由值得對方用如此低下的姿態去對待自己。甚至是隱隱帶著一絲不經意的討好。有時候,周越甚至比自己的副將還要了解自己的想法。若是自己提出一個想法,不出兩日對方一定分毫不差的完成。


  直到某日,他看到對方握著手裡的鳳白玉,眼中滿是寵溺的光彩的時候,一切都有了答案。


  那枚鳳白玉,是小七從前貼身佩戴之物。


  白沐轉身,壓下自己心頭的波濤洶湧,邁步朝著門外走去。


  此時一陣風吹過,不遠處書桌上幾張宣紙從門縫隙中飄散出來,落在白沐腳下。


  他正打算彎腰撿起來的時候,眼前赫然多了一道熟悉無比又憔悴不堪的身影。她一身的天青色麻衣已經皺的不成樣子,雙目也是血一般的通紅。手上拿著的是方才散落在地上的宣紙。


  白沐注意到,她的手,似乎在顫抖。


  「小七!」


  白沐一把將搖搖欲墜的白錦扶住。


  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這個嬌貴的像朵溫室里的花朵的妹妹竟然一個人來了西南……


  「二哥,他在裡面嗎?」


  白沐心頭一痛,他一點頭不想讓白錦看到周越現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樣子。


  「我知道的,他在裡面的。他還活著嗎?」


  白沐垂頭,清晰的看到白錦眼中的期冀和小心翼翼,她的聲音輕的像是不敢詢問一般。他甚至覺得,若是他現在說一聲沒有。自己這個妹妹就會當場自縊而去。


  白錦從白沐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


  他還活著,真好。


  上天還是厚待她的呢。


  白錦的腳步虛浮,整個人踉踉蹌蹌,跌跌撞撞的朝著門扉邁去,緩慢但是無畏。白沐想攔住她,至少也讓她稍作休整。但她倔強的背影卻讓他選擇了上前去扶住她。至少讓她更快的走向她想要見到的那個人。


  吱呀一聲。


  白錦猛地閉了下眼睛。屋子裡的黑暗讓她看不清出任何東西。


  「軍醫說,他最好不要見到光。」


  白錦緩緩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二哥,你先出去吧。我就看他一下,一會就出去找你。」


  白沐擔憂的瞧了她一眼,終是無奈的點點頭。他垂眸看了看宣紙上滿滿的「暖」字,所以的情緒只剩下了無奈和疼惜。


  怎麼可能搖頭呢?

  一個是被毒藥折磨到難以容忍之時倚靠寫一個名字來減少苦楚的人。


  一個是不顧安危長途跋涉用盡全身力氣奔赴遠方只為見到那人的人。


  誰擋得住他們的彼此相見呢。


  「阿越。」白錦微笑著,渾然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因為這個久違的笑意而扯出的血痕。「你怎麼躺在這裡,不是說好的戰事一結束你就會京都嗎?你這個騙子。」


  白錦拉起周越的手,眼眶中頓時溢滿了水花。


  他的手一直都是纖長漂亮,長長的手骨節分明,摸起來簡直溫潤如玉,觸手生暖。可如今,卻枯瘦地像是被奪取了所有的活力,冰涼更勝她的手。臉上的鬍渣子錯落的分佈在深陷的雙頰上,憔悴不堪。青茬中那張薄唇蒼白如紙,沒有絲毫的紅潤。眼窩深陷,長長的眼睫毛貼在眼皮上,無精打采。


  這還是她清逸俊秀,風流瀟洒的阿越嗎?


  他怎麼被折磨成這個樣子了!


  白錦將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試圖以此來帶給他一些些的溫暖。


  「你都要嚇死我了。說好的讓我等你回去,現在倒好,你還是讓我過來接你。」


  「不過,也沒關係,反正我在京都也沒有什麼意思。」


  「你都不知道,我可是狠狠的坑了那些人一筆,現在的國庫呀,就算是你們再打上幾個月的仗,都支撐得起。我是不是一如既往的聰慧?」


  「遇兒長胖了好多,不過手腳靈活了許多。我把他交給三嫂帶著了,還有小影陪著他玩。只不過他還是什麼話都不會說。」


  「叢書還沒有傳消息回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成功綁架到七皇子……只要他成功,那麼我們最多再休養生息兩年就可以找漠北算賬了。青州那麼美,我才捨不得給他們。」


  「我很聽你的話啊,那些貴重的首飾一個都沒有帶。不過我偷偷去你的越王府把那支紫玉簪子偷了回去。你看現在就在我頭頂呢。」


  「阿越,你是不是特別困,那你睡吧,我一會再來看你好不好?」


  ……


  白沐貼在門框上,聽著裡面斷斷續續的話,臉上慢慢漾出一絲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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