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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援翼山 一

  在浣雪宗的祠堂里,將未名被束仙索捆的結結實實,時而清醒時而失智。


  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他痛苦的攥著拳頭,想儘力克制住心魔,卻又瞬間失去了神志,臉上的表情在痛苦和狠戾中來回切換。


  他的佩劍還靜靜的橫在案台上,樸實無華,卻掩不住淡淡的寒光,劍鞘上鑄著兩個小小的篆書,浣雪。


  三個子女在他面前跪成一排,他們只能這樣陪著,眼睜睜的看他痛苦卻毫無辦法。


  將允和將晴都低著頭不忍心去看,只有將妄,直勾勾的盯著渾身籠罩血氣的父親,許久之後站起身來。


  將晴拽住他的衣角,驚慌道,「別過去!爹他…很危險。」


  將妄不為所動,輕輕拂開她的手說,「沒事。」


  將妄已是弱冠之年,個頭很高,父子倆面對著面,他竟然比將未名高出了小半個頭來。


  將未名眼眸通紅,心中惡念橫生只想殺人,他掙扎了一下要撲向將妄,卻被束仙索捆的動彈不得,不由眥目暴怒,吼叫聲如野獸一般。


  冰壺秋月的浣雪宗主,居然淪落到如此地步。


  將妄強壓著心頭的酸楚,顫聲喚了句,「爹。」


  將未名一愣,心中一絲清明閃過,只覺得面前這張俊朗的臉很眼熟,似乎與自己有三分相似,一低頭又看見滿臉眼淚的將晴和手足無措的將允。


  畢竟血濃於水,他在神志的爭奪中終於略勝了一籌。


  將未名雖已過天命之年,看起來也不過只有三十左右,就算謊稱是將允的哥哥,也不會有人懷疑,可這一瞬間,他突然顯出了老態。


  「妄兒…」


  將妄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像孩子一樣抓著他的衣擺,垂首泣不成聲,「都是孩兒不好,爹你……」


  「傻孩子,快起來,不是你的錯。」將未名拼盡一身修為爭奪理智,就那樣慈愛的一一看過這兩兒一女,無奈的搖了搖頭。「沒想到我一世磊落,最後落了這般下場…你們也都成人了,為父只盼你們下半生安樂,這宗門榮耀…若你們不想要也就罷了。」


  這番話怎麼聽都像是遺言,將晴死死的咬著下唇搖著頭,也不知道是在否定自己還是在抗拒父親的話。


  將未名又道,「…將允,你過來。」


  將允聞言起身上前,與將妄並肩而立,兩個七尺男兒竟然如孩童般輕顫著,「爹,您說。」


  「我挺不了多久了,你是兄長,待我入魔時,你給我個了斷。」


  將允愕然瞪大雙眼,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將未名忽然間聲色俱厲,「男子漢大丈夫,不可優柔寡斷!你爹一世清名總不能這樣毀了!」


  話音落下的同時,他的心神恍然崩潰,徹底喪失了人性。


  修魔修魔,墜入魔道后理智慢慢被邪念吞噬,喪失本我,人都已經不是人了,到底還圖個什麼?即使這樣還總有人孜孜不倦的去嘗試。


  將允雙手握著浣雪劍,眼中絕望而無助,看著再也回不來的父親,執劍的手如同被牢牢錮住一般,無論如何也不能揮動分毫。


  他的精神已隨父親一同崩碎。


  就在將允猶豫不決之際,一旁的將妄忽然有了動作,他奪過浣雪劍怵然刺入將未名的心口,同時左手出掌拍在了他的天靈蓋上,靈力真氣一同涌動,瞬間震的他魂飛魄散。


  整個動作凜然如疾風,沒有半分猶豫。


  對於修道之人,死是有兩種死法的,身死,魂滅,將未名這種兩樣都占,叫作死絕了。


  將妄死死的攥著浣雪劍,眸中若有似無的戾氣消失成一片空洞,獃獃的對著父親癱軟的屍體,身體控制不住的劇烈顫抖。


  恍惚間他彷彿回到了少年時,重見了那些父慈子孝,父親牽著他的手和顏悅色道,妄兒,爹帶你去買糖葫蘆。


  可回過神時,等著他的只有漩渦般的天地巨變,清風和煦言笑晏晏的親人化作空殼,一夕之間白雲蒼狗,那些歲月靜好的夢驀地支離破碎。


  將妄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浣雪宗外也很熱鬧,以尹上靈為首,舉旗高喊大義滅親除魔衛道,要討伐將未名。


  蒼極宗首先響應,雲天宗隨後也是附和。


  尹上靈擺出的證據一條一條,確鑿無比,弘青覺得不對勁卻又沒有理由,只得作壁上觀,想著在暗中動些手腳。


  可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到浣雪宗時,發現宗門內上上下下一片白衣素縞。


  將允代宗主之位,披麻戴孝的走了出來,朝眾人抱拳一揖,「大家心知肚明,九嬰堂之事不過是莫須有,我浣雪宗是被奸人污衊的!如今家父已逝,請各位…暫且不要糾纏了。」將允直直的望向尹上靈,憤恨道,「九嬰堂之事,不日我會給出證據,揪出真兇!」


  尹上靈根本沒在聽他說話,只失心瘋一般喃喃自語,又驟然抬起頭,瞪大眼睛道,「…你說什麼?」


  「我說我爹已經死了,你逼死的,上靈宗主可滿意了?」


  尹上靈翻身下馬,瘋了一般要往裡闖,將允拔出佩劍便與他纏鬥,兩人招招奪命,手下毫不留情。


  將妄和將晴衝出來時,恰逢尹上靈一劍刺穿了將允的心口。


  只聽將晴撕心裂肺的哭喊,「哥!」


  尹上靈瘋魔般教唆眾人,高喊著整個浣雪宗都留不得,要斬草除根,作為九嬰堂主,玩弄人心他再擅長不過。


  靠著弘青的掩護,將妄帶著將晴才得以脫身,兩人卻在追殺中半路失散。


  浣雪宗就此灰飛煙滅。


  將妄在瞬息之間被奪走了一切,從仙境跌落地獄。


  從幸福美滿享盡寵愛的將家三少爺,變成了形單影隻萬人追殺的落水狗。


  或許若是少了這份狠絕,被追殺到千秋鬼域時他也活不下來。


  後來將妄得了鬼祖之魂,開始了兇狠的報復,他當著尹上靈的面一個個殺了曜靈宗的人,最後逼尹上靈向著浣雪宗的方向叩頭。


  尹上靈就死前卻依然笑著,「你手刃父親,逼死母親,墜入邪道,又能比我好到哪去?」


  將妄聽后未置一詞。


  縱然將妄狂傲,卻還是為了浣雪宗和他父親的名聲而出面,掛著副愛信不信的樣子,一樁樁揭露了當年之事,這才真相大白。


  蔣謙聽到這兒微微張嘴,弘青便笑道,「你是不是想問,為什麼他一開始不解釋?」


  蔣謙老實的點點頭。


  弘青長嘆,「世事如此…只有你站在一定的位置上,人們才肯好好聽你說話…這些事如今聽著都是輕飄飄的,將妄彷彿也是一夜之間就成了鬼王,世人都羨慕他運氣好,可是在千秋鬼域的那一個半月,誰也不敢想他經歷過什麼。他一直孤身一人與鬼為伴,很後來的時候才在青樓找到了他姐姐,她卻已經被蹂/躪壞了身子,沒活多久就去世了……這個世界對將妄來說…著實殘忍。」


  蔣謙突然想起將晴,那個溫柔美好的女人,那個一手把沉玉送到將妄身邊的女人,難怪她一直體弱多病,五十餘歲便與世長辭。


  蔣謙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現下的心情,又想到將妄無賴般的笑容,想到他偶爾會做的小孩子心性的蠢事,只覺得心如刀絞。


  弘青一拍大腿,從袖中掏出一個系了繩子的符咒,「你快趁早休息吧,明天就要出發了,這護身符你收著,費了老大勁特製的,以防萬一。」


  蔣謙將他送到門口,心想著這誰還睡得著。


  第二天一大早出了屋門,蔣謙一眼就看見蕭淳掐著腰站在院中央,對著石桌上的東西指手畫腳喋喋不休,細細一看,居然是一隻小獼猴,手裡正死死抱著蕭淳的扇子。


  蕭淳頂著黑眼圈罵的一本正經,時不時會突然伸手去搶,可那小獼猴無比靈活,就在那麼點大地兒的石桌上蹦來蹦去。


  蔣謙實在覺得不忍直視,過去拍了拍他道,「你都這麼大人了,跟只沒開化的猴子計較什麼?」


  蕭淳指著那張小小的桃子臉怒吼,「這小畜生一大早溜進我房裡!搶我扇子就算了!還給了我倆耳光!」


  蔣謙撲哧一聲哈哈大笑,伸手去摸小獼猴,那小崽子居然格外配合的拿腦袋蹭蹭他的手,氣到蕭淳狂暴的要生挖猴腦。


  好不容易在弘青的配合下糊弄過眾人,蔣謙踏上了尋夫之路的最後一程,他攥了攥頸間拴著的護身符。


  援翼之山,去而無返,每月望朔,得見去途。


  那裡有多危險,都不用費心思去考慮,根據書中記載,凡人是不可能活著上去的,就連當年三大宗主聯手都是上了山立馬匆匆離開。


  可是他也並不害怕,說起來可能有些肉麻,這隻不過是為所愛之人生出的勇氣和決絕。


  最後的路,他只能自己走。


  就在他信心滿滿的以為甩掉了眾人時,在路邊的巨石上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嘴裡叼著草稈,翹著又長了些的二郎腿一抬一抬。


  蔣謙頓時覺得五雷轟頂。


  「又想偷偷開溜一個人蹚渾水啊?」夢鱗手一撐躍下巨石,隨手扔掉草稈走了過來。


  蔣謙真是拎著尾巴打死他的心都有了,「誰讓你來的!回去!」


  夢鱗端起我就不走你奈我何的無賴樣,安慰道,「你放心,其他人不知道的,只有我,援翼山上怪蛇怪魚,帶著我總好些的嘛~我也就是想提前看看哥夫,你看我都叫你哥哥了,別婆婆媽媽的了。」


  「……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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