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流雲鎮 二
「不用再走了,出不去的。」
蕭淳無所謂的搖搖扇子,踏著步子左右丈量了幾番,掐了手指念念有詞。
「嘖,居然以本體為陣眼,看來只能回去找他了。」
已近傍晚,霧蒙蒙的流雲鎮又陰森了幾分。
鎮子依稀可見繁華時的殘影,巷陌多是由大理石壘成,路兩旁是整齊的院落,無論大小都裝飾著精美的雕刻和精細的彩繪。
都說南中人極為重視宅子,此番看來果然不假。
只是現下,這裡空蕩的只能聽見幾人腳步的回聲。
薄霧中遠遠可見一個身影,體型偏胖,搖搖晃晃的朝他們走了過來。
蔣謙警覺的停下步子,握著臨淵劍柄對陸楊成道,「你站到後面去。」
寬大的身影穿過霧氣漸漸清晰了些。
那男子穿著白色對襟衣,外面套了個短短的鹿皮坎肩,纏著藍包頭,臉孔慘白浮腫的近乎透明,五官像是被擠在了一處。
而且,他不是胖,是被泡發了。
陸楊成揪著夢鱗,揪的他嗷一嗓子,「這他媽是人是鬼!」
蕭淳道,「…暫時是人。」
蔣謙鬆開劍,向前兩步一拱手,「我等路過此地,不知為何……」
那男子怵然抓住蔣謙,睜大一雙腫脹的眼,「救…救我!」
蕭淳眉頭一皺就要去攔,蔣謙揮手制止,「你先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有…有水鬼!它把全鎮人都淹死了!」
「全都死了!全都死了!我也要死了哈哈哈哈我也快要死了!救我救我啊!」
蔣謙讓他搖的直晃,外衫都被扯了下來,蕭淳真的看不下去了,一扇子敲在他頸間,那肥嘟嘟的身體晃了一晃,摔在地上。
「這樣問不出名堂的,先找個地方落腳。」
一整個鎮子的豪宅等著他們闖空門,蕭淳居然猶猶豫豫的拿不定主意要選哪一個。
夢鱗隨便踢開了一扇門罵道,「真是矯情!」
蔣謙和蕭淳將那男人放平在床上,眼看著只剩出氣沒有進氣了,蔣謙蹙眉道,「你是不是下手太狠把他打死了?」
「別,可不是我敲的,他就是快死了。」蕭淳翻開男子的眼皮,又嫌棄的用兩根手指捻起了他的手,只見那隻手浸軟煞白,指腹起了很多褶皺。
蕭淳嘖了一聲,「還真是快淹死了。」
蔣謙捏開男子的嘴,又仔細查看了他的鼻孔,眉頭越皺越深,站起身來用力按了按他的胸腔。
男子的鼻子嘴巴隨著按壓噗噗冒水,還混了一絲鮮血。
蔣謙忙活了半天,又找陸楊成要了護身符咒貼在他胸口,「一時半會死不了,但是挺不了多久。」
陸楊成問,「那還救不救? 」
蔣謙道,「怎麼能見死不救,你們在這看著他,我去采些草藥。」
蕭淳驚訝道,「師娘還懂醫術呢?」
蔣謙陰測測的看了他一眼,邪惡一笑,「當然懂,我很快就回,你們別亂跑。」
聚寶山上,待蔣謙采齊了藥材天色已黑。
他獨自站在空地上,盈盈月光被霧氣散成了光暈,襯的長發如雪。
狂風刮過林海,一陣夜貓啼哭般的呼嘯聲驟然而起。
空洞的男聲從各個角落籠罩下來,盪徹整個山頭,隱隱帶著迴響。
「你居然敢一個人出來。」
蔣謙道,「我為什麼不敢呢。」
那聲音滿是不屑的狂笑著,「哈哈哈哈哈…就仗著將妄那一縷魂魄嗎?」
「你是崔玉榮?」
「便隨你去猜吧!」
林子里突然安靜了下來,蔣謙一動不動,細細聽著身周的聲響。
霎時間他拔劍出鞘,卻在回過頭時猛然怔住。
「將妄?」
他神情恍惚的看著面前的人。
身形頎長,一身黑衣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墨黑的長發,墨黑的眼眸。
那個只在夢裡見到的人,終於活生生的站在了面前。
將妄伸手將他拉進懷裡,一手撫過他銀白的發,輕輕嘆息。
蔣謙手足無措的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愣愣地倚在他肩頭。
時隔數百年的擁抱,卻不是個滋味。
許久,將妄鬆開手微微俯下身子,似乎是要吻他。
蔣謙卻猛退一步,抽出臨淵劍毫不猶豫的刺進他心口。
看著那張不可置信的臉,蔣謙冷冷一笑。
「你不是他。」
前世的肌膚之親歷歷在目,將妄的氣息沒有人比沉玉更清楚,而且他後頸的符咒,根本不是這樣的。
他也不是崔玉榮。
崔玉榮是將妄的大徒弟,怎麼會犯這種錯誤?更何況,那樣高傲的人是不屑這般畏手畏腳的。
他究竟是誰?
那張滿是痛苦的臉忽然詭異一笑,破碎在了空氣里,只留下一泓紅影,悠悠的消失不見。
林中再次陷入一片寂靜,蔣謙再不敢耽擱,匆匆趕回鎮子,卻發現屋裡除了那個垂死的男人,其他人都不見了。
他放下草藥轉身衝出屋子,卻和蕭淳迎頭撞在了一起。
「怎麼只有你?!夢鱗和陸楊成呢!」
蕭淳捂著臉疼的直抽氣,「我也在找,剛才有人引我出去,我發現不對勁回來時他們倆已經不見了。」
「你……我們分頭去找!」
「不行,你一個人太危險了。」
蔣謙皺眉道,「我不是前世的沉玉。」
一頭扎進黑暗裡,他足不停步,五感六覺都在最大程度的搜索著兩人的氣息。
長巷細細窄窄,那一頭似乎有腳步聲匆促踏過,在這安靜的能聽見呼吸的鎮子里格外顯明。
蔣謙鑽進巷子追了過去。
說是巷子其實不然,不過是兩座宅子之間的夾縫,一人寬窄,胖點的人在裡面連轉身都很困難。
高高的院牆帶著巨大的壓迫感,聳立在黑夜之中。
穿行其中的蔣謙有些焦慮,狹窄的空間逼得他心慌。
又是後頸一陣涼嗖嗖的風,似乎裝神弄鬼總喜歡來這一套。
蔣謙停下步子,身後傳來滴噠滴噠的水聲,一點點的接近他。
他並沒有回頭,因為前方巷子的出口也出現了一個濕漉漉的影子。
他似乎被包餃子了。
鎮子的另一頭,夢鱗拉著魂不守舍的陸楊成一路狂奔,奔到實在奔不動了,挑了間小屋鑽了進去,一把插上了門閂。
屋外追來的溺水行僵哐哐的鑿著門。
陸楊成伸手就要去開衣櫃。
夢鱗喘著氣調侃道,「想躲柜子里?你知道什麼叫瓮中捉鱉嗎?」
沒等夢鱗說完,那扇木質櫃門已經被拉開了。
柜子里迎頭倒下一個人,確切的說是一具屍體,精準的將陸楊成撲倒在地。
臉對著臉,張嘴便吐了他一身淤泥。
「啊——!他媽的!」
人的潛能是需要激發的,比如被噁心到發狂的陸楊成,一拳就把那行僵撂倒了。
屋外巨大的敲門聲戛然而止,夢鱗和陸楊成不解其故,面面相覷。
蕭淳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開門,是我。」
陸楊成一副死裡逃生鬆了口氣的樣子就要去開門,卻被夢鱗一把拽住,「不對。」
過了半晌,屋外的人似乎等的不耐煩了,好像是在跟他們說話,又彷彿是自言自語,「你們不肯開門,我就自己進去了哦。」
「真的要進來了哦,嘻嘻。」
轟的一聲,門板拍在地上的聲音震的兩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