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比如你
《比如你亦比如我》
雲拿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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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這回事,誰都有可能逃不掉,
比如你,比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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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角落的立式大空調吹著悶滯暖風,米色窗帘直綴及地,輕晃摩挲著一塵不染的地面。
裝潢是低調冷淡的歐式風格,純白地板乾淨無暇,卻也透著一股直躥而上的冷意。
安靜間,只有鉛筆在素描紙上飛速摩擦的沙沙聲響。
動了動被棉拖鞋溫暖包裹的腳趾,從悅看看畫板前那張專註又略顯焦急的青澀臉龐,禁不住彎唇笑了笑。
男生皺著眉,飛快在畫板上走筆,神態不見絲毫輕鬆之意。
從悅靜靜噙笑站著,幾分鐘后,待他塗塗改改終於放下筆,踱步到他身後查看。
畫板上的內容在繪圖過程中修改過很多次,白色素描紙有點臟,擦拭多次的地方也比別處要薄。
男生有點緊張,顧不上沾了鉛筆灰的手指還是黑的,扯了扯身上還沒換下的校服。
從悅細細打量完整幅畫作,微微搖頭。
「還是不行?」男生臉色微暗,搓了搓手裡的鉛筆,「畫室的老師也說不行,可是我線條已經改了,構圖也重新構了,我……」他因沮喪而有些焦躁,忍不住抱怨,「什麼題目,我哪知道初戀怎麼畫……」
作為高一學生,每天午休時間都在畫室畫畫,下午晚自習前短暫的空檔也泡在畫室里,連晚飯都是在畫室快速解決的。偶爾一周中難得有一天不用上晚自習,就像今天,回家也還得聽她這個老師一對一教課。
從悅能理解他現在的心情,不是不喜歡畫畫,只是有一樣東西一直做不好,人就容易著急。
拍拍男孩的肩,從悅拿起筆,一處一處修改給他看,她邊畫邊講解,不急不緩的聲音如同潺潺流水,不知不覺讓人平和下來。
紙上不對的內容被擦拭,再由她手下的筆觸重塑,一點一點逐漸變得流暢完整。改過的地方不算太多,整個構圖的美感和韻味卻都霎然提升。
男生臉色轉晴,眼裡有些躍躍欲試。
從悅將筆放回原位,畫板前的位置讓還給他,「這樣是不是好多了?你照著這個再畫一遍,不要著急,遇到問題慢慢改,急是解決不了的。」
男生應聲,重新在畫板上夾好一張乾淨的白紙,著手畫圖的同時不忘嘴甜:「老師你好厲害!」
從悅失笑,行至櫃前去倒熱水。暖空調吹久了,喉嚨有點干。
學生在身後自言自語地絮叨,從悅喝了一小口熱水,忽聽他道:「其實我真的不懂,什麼愛啊初戀啊,這麼玄的東西畫室的老師非說看得出來,坐我旁邊的那個人抽到的是逃婚的新娘,畫出來被罵慘了。」
未開竅的少年嘆氣:「我也沒好到哪去,抽的這個什麼初戀,是比別的戀多長了腳還是怎麼?這裡不對那裡不對……老師你說,初戀有什麼了不起的?!」
從悅手一頓,而後輕飲半杯,放下杯子。她轉過身來,對沉浸於苦惱中的學生微微一笑,「不要抱怨了,專心畫。」
沒有回答他發泄不滿的問話,因為沒有回答的必要。
確實沒什麼了不起。
初戀……
不過是第一次喜歡的人,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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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時結束后,一直待在書房的學生母親出來送她,還切了一盤水果熱情地邀請她吃。從悅稍作停留,意思意思吃了兩塊水果,火急火燎往松新小區趕。
調到靜音模式的手機已有數條未接來電,在計程車上還接到周嘉起的奪命call。
「你來了沒有?!我生日都快過完了!」
「到了到了這就到了!」從悅不敢讓他說第二句,忙不迭掐斷通話。
車開到小區外,從悅小跑進去,走出電梯時氣息還沒平復。
周嘉起站在門前等,臉上寫滿不爽。
從悅跟在他身後進屋,他的公寓里這會兒都是盛大的學生,不同院系,但大多和他一樣是計算機系的。
周嘉起知道她不喜歡湊熱鬧,給她端了塊蛋糕,倒了杯熱飲,兩人站在陽台上說話。
「你們可真行。我一年就一回生日,卓書顏在外地回不來,你當家教走不開。」他靠著窗檯冷哼。
「誰不是啊?你當我們一年過幾回生……」從悅還沒吐槽完,瞥見他的眼神乖乖噤聲。
「你當家教一節課掙多少?累不累?」周嘉起換了個話題,斜眼打量她,「要是真的缺錢你跟我說。」
從悅毫不在意地吃蛋糕,「真不缺。你不是不知道,學費和生活費他還是給我的,我就想自己掙點錢。」
周嘉起嗤了聲,「你那個爸……」他適時打住,沒往下說。
從悅喝完半杯熱飲,從背包里拿出給他準備的禮物。
她和卓書顏、周嘉起三個人從初中開始就認識,一直同班,直到高二分科后才不在一個班級,這麼多年的相處,哪怕他身邊有許多志趣相投的兄弟,也抹不掉和她們的這份感情。
這次給他挑的生日禮物實用又有趣,他一看就喜歡得不得了。
「對了。」把體積不大的禮物揣進口袋裡,周嘉起忽地想起什麼,「江也他們在我房間打牌,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從悅抬眸睇他兩秒,朝陽台外抬下巴,「感受到風沒?你張嘴,喝點冷風。」
「我吃飽了撐的?」
「你不是嗎?廢話這麼多,我還以為你吃飽了撐的慌!」
周嘉起:「……」
從悅一勺勺挖著蛋糕,不再理會他先前的那句,有一搭沒一搭和他閑聊。
周嘉起答著話,垂眸睇她。
那張皙嫩的臉被夜風吹得透白,瓊鼻小巧挺翹,她的五官是艷麗的,中學時青春期的男生們並不推崇這種漂亮,總覺得她好看得過於尖銳,過於凌厲。但私下裡,又總忍不住提起她的名字。
追她的人一直不少,但她從來沒有點過頭。
周嘉起默默嘆了口氣。她就是這樣,認定的東西固執到底,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在陽台上站了會兒,從悅的蛋糕吃完熱飲喝完,客廳里傳來招呼壽星的聲音。
「周嘉起——」
閑聊的兩人回頭一看,一幫男生結束牌局,魚貫從他卧室出來。
從悅靜靜掃了一眼,目光觸及第三個身影,停了一剎。
高大的男生兩手插兜,站在客廳白色的燈光下,一米八五的個頭,比周嘉起還要高上兩公分。直挺的鼻樑下是輕抿的薄唇,眉心習慣性擰著,像有個永遠化不開的結,仔細看去又似沒有。
大名鼎鼎的計算機系第一人,江也。
俊朗高傲,耀眼如陽,對誰都彷彿不屑一顧。也確實,這樣一張臉的確沒幾個人扛得住。
他臉上是一貫懨懨的無聊神情,彷彿察覺到注目,懶懶朝她看來。
從悅眼睫一顫,收回視線。
屋裡一幫人嚷嚷著要玩遊戲,周嘉起朗聲答覆「馬上就來」,低頭見從悅一臉避之不及,斂了笑意:「一起玩?」
她動唇,還沒來得及拒絕。
「真的沒必要。」周嘉起先開口,語氣裡帶著一股作為雙方朋友的無奈,「……你和江也,都分手這麼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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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套的國王遊戲在聚會上橫行無阻,躁動無處安放的年輕人們對這個遊戲頗為青睞。
從悅很少玩這種東西,見一幫圍坐在沙發周圍的男男女女笑得樂不可支,作為參與其中的一員,只能配合地一直彎唇笑。
坐在她左手邊的周嘉起臉上被畫了一隻巨大的王八,臉色黑得跟油性筆墨有得一拼。
「你行不行啊,壽星公?」
斜對面說話的林禧經常和周嘉起一塊吃飯,也是今天這遊戲桌上周嘉起最大的對手。
周嘉起和他嗆聲,新一把還沒開始,倆人就快在茶几上打起來。
一眾人知道他們關係好,不勸反而火上澆油。從悅噙著笑靜靜看他們插科打諢,注意力從周嘉起那兒移到林禧身上。
笑著笑著,旁邊似乎有道視線。她下意識側目,眸光和林禧身旁的江也撞上,笑意滯了滯。
短短一瞬,江也的眼神淡到幾乎沒有,只隨意在她臉上掠過,下一剎那便轉移到眾人身上。
他懶散倚在沙發角落,百無聊賴聽著,從頭至尾對這場遊戲興緻缺缺,休息不足的臉上帶著倦意,精神勁不夠,疏淡眉眼間略微顯出些戾氣。
從悅斂眸,只當自己自我意識過剩,平靜移開眼。
「來了來了!」
洗牌的男生開始發牌。林禧最先拿到,翻開就往桌上一扔,是張國王牌。
半圈發到周嘉起那,坐在林禧身邊的江也是最後一張。
眼風掃了兩下,也不等所有人都亮牌,林禧便道:「這把玩大一點啊……來,七號,九號,抽到牌的kiss一下!」
那聲音震得周嘉起手一抖,兩張牌被他錯手蹭到地上。他斜眼瞥了瞥作怪的林禧,撿起掉在一塊的兩張牌,遞了一張給從悅。
眾人紛紛亮牌。
周嘉起翻開數字三的牌面時,江也正面無表情地把黑桃九扔在桌沿邊。
林禧眼裡帶著暗爽和幸災樂禍掃過江也的牌,在看清周嘉起拿的是三,笑容一下頓住。
周嘉起忽地想起林禧會記牌,剛琢磨出彷彿有點不對,滿屋人就咋呼開了。
「也哥是九啊!」
「這號點的,林禧你絕了——」
幾個女生都有些懵,兩個畫著妝的女生小聲嘀咕:「江也抽了九?那誰抽的七?七呢……」
從悅抿了抿唇,旁邊的人已經看到了她的牌,燙手山芋般的一張「七」被他們拍到桌面正中。
「卧槽,竟然在這!」
「從悅拿了?666……」
一幫人瞎起鬨,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
江也像是事不關己,一臉平靜地坐在那兒。
起鬨的人鬧著鬧著覺得不對——兩個人當事人沒有半點反應。
江也就算了,本身就不是好相處的性格,不爽的時候一天難說一句話,脾氣躁起來連天都敢掀,他們也就趁著周嘉起的生日才敢鬧騰鬧騰他。
可從悅,雖說她在美院里是出了名的難追,卻也一動不動,面色不大好。
客廳里氣氛詭異地安靜了幾秒,周嘉起正要開口打圓場,忽聽身旁的從悅低低抒了口氣。
緊繃的肩線慢慢放鬆下來,她捧起手邊的熱水杯,抿了一口,朝眾人抱歉道:
「對不起我有點感冒,怕傳染別人,不太方便。」
拒絕的意思委婉又明白,一眾人愣了愣。
這種性質的kiss,至多不過是蜻蜓點水禮貌地碰一下嘴唇,但她不願意。
對象不是別人,而是被眾星捧月,令滿校女生趨之若鶩的江也。
曾經有人在校內論壇開貼問怎麼才能追到江也,校友中有人回復說,當天正好和江也在同一個公交站碰見,作為好運的代價是一不留神丟了個錢包。
「我願意用十個錢包換親一口江也!一百個錢包換跟他談戀愛!」
——論壇里回復樓層中的這句話成了金句,後來在女生中廣為流傳。
現在白給親一口,從悅卻不願意。
場面一度尷尬,始作俑者林禧回神,出來攬責任:「怪我怪我,是我沒考慮周全,其實剛剛發牌的時候……」
「聊完了沒,有完沒完?」江也不耐煩擰眉,站起身要往洗手間去,坐在沙發旁的人當即給他讓路。
滿座噤聲。
走了一步忽的頓住,細長的五指插進褲兜里,他隔著茶几居高臨下看向從悅。
「你說的也是,感冒確實容易傳染。」
江也扯著嘴角無謂地笑了下,眼沉沉低睨她:「畢竟又不是沒親過,我也不是沒被你傳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