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兒 流光容易把人拋
我的名字,叫做阮玲。曾經,我是阮家的大小姐,不過,這已經是以前的事情了……
曾經所謂大小姐的那些記憶,在我心中,隻是模模糊糊的一段經曆罷了。甚至,並沒有任何的回憶,現在,我再也想不起以前的那段日子。
在我有記憶以來,便是古家的丫鬟了,一直都是,從我六歲的時候開始就是,一直在那個孩子身邊。
其實,阮家,並不是什麽高官貴族,隻是充其量還算是富裕的家庭罷了。而對於阮家的記憶,我唯一記得的,就在我六歲時候,那時候家境敗落,而母親呢,便把我賣到了奴市去。
我不明白,當時母親為什麽要那樣做呢?但是,我卻是無法違背母親的意願的,既然是母親希望的話,那麽被賣掉也沒有什麽關係吧?隻是……一夜之間,從家中大小姐淪落為奴,還是會很不習慣吧?
這裏並不是什麽正規的奴市,這裏被當作奴隸買出的人,誰也不知道他之後會怎麽樣。
大概,我是最幸運的一個了吧?還沒有過幾日的時間,就有一個小女孩出現在我麵前,說是要將我帶走。其實,真正算上年紀,她大概比我大一些吧,但是我卻覺得她好像要比我小得多的樣子。
她是和另外一個男孩一起來到這裏的,那個人大概是他的哥哥之類的,看兩人的衣著,也是大戶人家的孩子了。也許兩人在偷跑出來玩耍的時候走錯了地方來到這裏也說不定。
當時那個小女孩扯著她哥哥的袖子,並不敢開口,可是眼神卻一直看著我這邊,怯生生地不敢轉過頭去看她的哥哥,但是她的手指卻拽得很緊,一點都不肯放開。
她的那個哥哥,也知道了她的想法,也許是因為無奈吧,總之,我就是那麽稀裏糊塗的被這兩兄妹帶走了。
這個小女孩似乎很內向,每次似乎想要和我說話,但是又有些不敢開口,總是躲在哥哥的身後怯生生地看著我,我也開始有些無奈了起來,這個小女孩,似乎比我更大一些吧?
“妍兒。”倒是她的哥哥先急了,將她推到了我的麵前,“想要問什麽就開口好了。”
小女孩還是猶豫了一會兒,才向我開了口:“你叫什麽名字?”
我發覺她說這話的時候,那個類似於哥哥角色的人無奈地苦笑了一下,似乎對這個妹妹很無奈的樣子。
叫什麽名字?我也有些驚訝她會問我這樣的問題,很奇怪啊……這個女孩,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吧?可是為什麽我卻沒有那樣的感覺呢?總覺得,她似乎並接受過什麽禮儀教育一樣。
“……阮玲。”既然她已經問了,那麽就回答好了。
“阮……靈?是靈芝的靈嗎?”她歪了歪腦袋,看著我,模樣很是可愛。
我想開口說不是,但是卻頓住了……即使告訴她了,又會怎麽樣?而且,我又為什麽一定要用“阮玲”這個名字?最後,我對她輕輕點了點頭。
“那我叫你靈兒好不好?我叫做古心妍!萬古的古,心情的心,妍……唔……妍雅的妍!”她笑得很是燦爛地對我介紹著,又指了指她的哥哥,“呐,這是我的哥哥,他叫古易彥呢!易是容易的易,彥呢,是容顏的顏字隻看一半!”
我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可是即使知道,又有什麽用?我有資格,直接叫他們的名字嗎?
叫做心妍的小女孩和我說了一兩句話以後漸漸開朗了一起,然後一直和我說個不停,話匣子一打開,像是連珠炮一樣的不停地說著,即使我隻是偶爾回答了那麽一兩句,也抵不過她的熱情。
我有些被嚇到了,這個小女孩,還真是厲害……再看看旁邊,那個喚作古易彥的男子,是這個女孩的哥哥呢,他有些無奈地揉了揉額角,卻說不出一個字來,仿佛已經見怪不怪了。
他們將我帶進了古府去,古易彥同古老爺說了幾句話,具體說了什麽,我並沒有注意,隻是見古老爺點了點頭。
“那以後,你就是四小姐的貼身丫鬟了呢。”叫做古易彥的少爺對我這樣說道。四小姐?我下意識地看了看心妍,他對我點了點頭,我才明白了。
以後,就是這個孩子的丫鬟了啊?居然從家中大小姐變成別人的丫鬟,這感覺,有些怪怪的,說不上來是個什麽滋味。但是,也不算是太難受。
在這裏先熟悉了幾天的環境,我差不多能把這裏的消息倒背如流了下來。對那個叫做心妍的孩子,我會恭恭敬敬地叫著她小姐,她一開始一點都不樂意,非要讓我叫她的名字,不過我一直不肯妥協,也隻好讓我叫著小姐了。
我發覺,才不過幾天時間,我竟然如此熟悉這裏的環境了,我竟然才那麽幾天就習慣了這裏的生活了。那個孩子,之所以會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確實是因為她從小沒有接受什麽禮儀教育。
她在府中並不怎麽得寵,或者說完全沒有被上過心,古老爺似乎從來都沒有關心過她的事情,隻有古易彥古二少爺對她十分的好。
至於她的母親,我聽別的丫鬟說,其實是古老爺以前從青樓帶回來的一個妓子,在不久前也因病去世了。這個孩子,還真的有些可憐呢……
但是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麽她的笑容可以那麽多那麽大,笑起來的時候又那麽地燦爛呢?仿佛毫無陰霾的笑容,像是太陽一樣的溫暖。
這個孩子除了有一個哥哥以外,也有兩個姐姐,都看她十分不順眼,大姐還好,對她的事情一點都不在乎,甚至是不屑。而三姐就有些過分了,總是會找這樣那樣的理由來欺負她。
可是,她卻總是逆來順受的模樣,她就是被欺負,也不會哭,但是也不會反抗。但是她卻依舊會甜甜地叫三姐,之所以這樣,那個三小姐也常常找不到繼續欺負的理由。
其實,這個孩子,還真的非常聰明呢……
她的話一直不多,可是一麵對我,就不知道是為什麽,話匣子隻要打開了就關不上,每次和我說話就沒完了。
她會很努力地學習琴棋書畫,女紅刺繡,而且做得十分地漂亮!尤其是女紅,我見她親自繡一件嫁衣,繡法十分精致巧妙,看了就忍不住讓人讚歎起來。
不過,她也繡起了嫁衣了呢……對啊,我來這裏,已經很久了啊……久到我自己都快要忘記了,這個孩子,也長大了不少呢,過不了多久,她就快要及笄嫁人了。
時間過得真快啊,而以前的日子,我都快要記不住了,母親的模樣,我現在已經想不起來了。對了,我似乎,還有幾個弟弟妹妹呢?可是,他們張什麽模樣啊?他們叫什麽名字啊?我已經全部都忘記了。
心妍的及笄禮也來得很快,她已經長大了呢,也快要嫁人了……仔細想想,以往的那些日子,就像是一場夢一樣,匆匆地便過去了。
隻是,我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孩子,再醒來的時候,卻是失憶了,那雙眼睛依舊清澈透明,卻已經沒有了往日那般的熟悉,雖然她依舊會對我笑,會和我說上許多的話,可是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
受欺負的時候,她不會默默忍受了,而是一個巴掌甩了回去,她也不再去理會琴棋書畫了,也不再繼續女紅刺繡了,仿佛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
她時常會語出驚人,有時候,就是說出了大逆不道的話來也完全不當作一回事。
她沒有像是以前一樣的害怕和生人相處了,也開始,讓我擔心起來了。
我感覺到了她明顯的變化,本來我並沒有放在心上的,可是這次,她居然頂撞了老爺,被罰四十杖責。她這樣的身子可經受不起這樣的責罰啊,這一點我是很清楚的。
但是,她卻似乎一點都不在意的模樣,自顧自地為自己數著杖數,可是,那一遍又一遍地從來,卻是讓所有人都有些不可置信了起來。四十杖早就滿了,可是那一聲聲地重來依舊在繼續著。
她變得比以前更加堅強,比以前更為倔強,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但是,無論如何,我都討厭不起來。
直到……那個叫做七殺的男人,用我家人的生命做為威脅,讓我對她下藥……
我為什麽要答應他?我的家人,已經和我毫無關係了不是嗎?一開始,是他們先賣掉我的啊,可是為什麽,我卻寧願用朝夕相伴的那個孩子的生命去做交換呢?
我不知道,但是我卻是鬼使神差地答應了下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麽,但是我居然真的下藥了。
食物和熏香的兩種藥,我居然一樣都沒有少,每天都是如此。
我沒有猜到的是,其實她一直都知道這件事情,她大大方方在我麵前吃下了毒藥,笑著讓我滾……
可是,我還是無法討厭她。因為,她並沒有怪我,她並沒有罰我,卻將我支走了。雖然,我並不了解失憶之後的那個她,但是我明白,她是故意叫我走的吧?
我明明知道,這個孩子,隻是看上去那麽堅強罷了,其實比失憶以前更加脆弱,其實她隻是一直在偽裝堅強罷了。可是,我到底做了什麽啊?
即使最後,我還是送去了解藥,但是我還是不能原諒自己所做的事情。
家人什麽的,是他們先賣掉我的,可是現在,我居然用這個和我朝夕相處的,比家人更親密的孩子的生命,來換他們……
我到底,在犯什麽傻?我到底,在做什麽……
算起來,距離現在,我離開那個孩子,已經有了多久了?我不知道,我好像已經無法記住日子的流逝了,隻是一天天的恍惚著過去。我沒有想到,她會這樣仔細地幫我安排好了後路,而在我走出門了的時候,在身上發現了一些銀兩。什麽時候,放在身上的?
是她做的吧……一直都是她做的……她對我,到底要怎麽好才行?
她到底要,讓我如何愧疚,才肯甘心?
我也不知道度過了多少日日夜夜,隻是,窗外的花開了又敗,敗了再開,柳枝青了又枯,枯了再青……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