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援非

  設置了購買比, 30%, 看不了的話,十二小時過後看!抱歉呀!


  終於,他把梔子花連根帶土地摳了出來。


  「怎麼死了呢……」他失了魂似地, 蹲在花盆邊喃喃。


  他站起身,去了趟衛生間,狠狠搓洗自己沾滿污泥的手,蹂-躪自殘的意味,直到手搓紅了,他都不甚在意。然後, 他又翻遍了家裡所有的收納盒和柜子,找到了一個塑料袋, 是超市的購物袋。


  周皓把方才摳出的梔子花「屍體」小心翼翼地裝進了袋子里,拎著袋子,出了門。


  他去了二號樓, 程子旭的家。


  現在是晚上, 那間公寓里亮著燈,從樓底往上看, 亮黃的燈光一點點散發出粉紅色的光暈。看得久了, 眼睛略有乾澀, 周皓揉了揉眼。


  他知道,江羽騫跟程子旭同居了, 他在暗處窺見過幾次。兩人同進同出, 相依相攜著去買菜。


  周皓攥緊了手裡的塑料袋, 進了單元樓,乘電梯到了程子旭家門口。


  在門口,孤零零地,杵了半個小時,他終於按了門鈴。很快,門開了,是程子旭。


  程子旭顯然很詫異,叫了聲「師兄」,然後視線落在了他右手的袋子上。


  「我找江羽騫。」周皓面無表情。


  江羽騫聞得動靜,走了過來,門外的人立即睜著大大的眼睛盯著他。三人之間,你看著我,我看著他,一句話都沒說。


  許久,周皓抬起左手,把塑料袋遞了過去,表情和言語無一例外都很自責,


  「給你買的盆栽,被我養死了……」


  兩個盆栽,一盆留給自己,一盆給你,怎麼就死了呢……


  他的手一直懸空著,江羽騫並沒有伸手去接。


  周皓沉迷在自我的悲傷喟嘆中,不在乎任何人,也沒注意旁人的反應,他想了很久,漸漸想出了點頭緒,他又自顧叨叨起來,


  「是不是我水澆多了……」


  抬頭的瞬間,他看見了面前的兩人,不知何時站在了一起,江羽騫把程子旭擋在背後,眼神里露出防備,還有嫌棄,像什麼呢?就像在看一個十足的瘋子。


  我不是瘋子,我只是把買來送你的花給養死了……


  周皓固執起來,就跟頭倔驢一樣。他過濾掉所有的是是非非,所有的異樣眼色,還有塑料袋滋滋啦啦的聲音。


  他鞋子都沒脫,直接就進了程子旭的家,自顧自地走去了陽台。陽台上恰好有幾盆不知名的花草,周皓連根把一株花從土壤里拽了出來,然後把自己帶來的「屍體」,插了進去,蓋好土,又在根部四周仔仔細細把土壓平整了。


  另兩人就站在他身後,盯著他的一切怪異行為。江羽騫的眼神沒變,依舊是防備,還有點不明所以的困惑。


  「師兄,你在幹嘛?」程子旭皺眉問道。


  一剎那的功夫,周皓終於清醒了:自己怎麼跑這兒來了?怎麼還把梔子花帶過來了?

  他看了看自己被泥土粘連的掌心,緩緩站了起身,髒了的手就垂在身體兩側,握成了拳,指甲陷進掌心肉里。


  「晚上吃多了,我過來散散步。」


  破綻百出的措辭,但江羽騫並不計較,誰會沒事跟一個瘋子較勁?

  程子旭看看周皓的手,眼神稍有暗色,一想到面前的男人跟江羽騫同床共枕了四年,那雙手又不知把江羽騫渾身上下摸了多少遍,他心裡還是會有點不舒服。


  是嫉妒吧。


  但也還好,畢竟他也知道,江羽騫並不愛周皓。想到此,他竟然有點同情起面前的男人,


  「師兄,你去洗洗手吧。」程子旭伸手指了指方向,「那間就是衛生間。」


  周皓沒了平時的張揚,獃滯了一般,按照程子旭指的方向走了過去,打開水龍頭,沖刷掉手心手背的泥。他又瞅了瞅鏡子里的自己,嘴角彎成勉強的弧度。


  他這是在逼迫自己穿上偽裝,可以在江羽騫面前示弱,但絕不能在程子旭面前示弱,更不能在他倆面前泄了威風。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醞釀好了情緒,視線卻誤打誤撞地,碰到了水池梳妝台的檯面。


  那裡擺了兩個牙缸,牙缸里各有一支牙刷,視線再往旁邊移,毛巾架子上掛了兩條毛巾,還有,兩隻刮鬍刀、兩瓶洗面奶……什麼都是成雙成對的。


  他想到了自己家中,可憐兮兮的兩個牙缸,一個永遠不說話了,另一個徹底缺了伴。


  它為什麼不說話了,原來它跑這裡來說話了。周皓偏執地想。


  他受不了這種偏心的待遇,他把其中一個牙缸丟進了垃圾簍。


  周皓走了出去,神情恢復了往日的跋扈囂張,他眼睛斜睨著,不帶正眼看那倆。


  那眼神目空一切,恣意妄為,有股透到骨子裡的傲慢勁兒,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都是裝出來的。紙老虎一個,虛得很。


  「江羽騫,你跟我出來。」周皓說。


  「你有事嗎?」江羽騫問。


  「跟我出來,我找你有事。」


  江羽騫沒有回應他,腳步也沒動,程子旭拍了拍江羽騫肩膀,說道,「師兄可能找你有事,你跟他出去一趟吧。」


  本來周皓裝得好好的,本來他可以堅持到走出去再發泄的,可程子旭的這一番善解人意的話,讓他瞬間崩潰了。


  「關你屁事啊?江羽騫他是啞巴嗎!要你替他說!」他氣得胸口都在顫抖,他跟自己老公的事,小娘炮插什麼手!


  程子旭默然以待,實在沒法往下接他的話。江羽騫怕周皓做出什麼偏激的舉動,拉起他就往外走。


  兩人出了小區,沿著路邊走。


  「江羽騫,」周皓頓步,望著身側人,「你跟我回去。」


  他說得小心翼翼,似乎還有點不自信。


  江羽騫同樣也轉過身子,望著他,抿唇不語。


  周圍是車來車往的滴滴聲,喧鬧、刺耳,晚上的城市燈光無時無刻不在展現冷艷的氣息,一點都不親切平和。呆了這麼多年,周皓還是融入不了這個城市。


  此刻,站在城市的路邊,排山倒海的孤獨湧向了他。


  周皓受不了無邊無際的孤獨,他衝上去狠狠摟住江羽騫,「咱倆和好,不鬧了,好不好?」


  江羽騫任由他抱著,大概過了半分鐘,才推開了周皓,神情淡漠而疏離,「你別這樣。」


  周皓情緒已經兜不住了,他開始大幅度地呼吸,然後用力地眨眼睛,「那你他媽之前是什麼意思!」


  我以為已經盼到了好結局,怎麼才短短半月,結局又改了……


  江羽騫有些無力,「周皓,你別讓我把話說絕了。」


  周皓其實鼻子紅了,但隱在夜色中,沒人能看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話說絕了……那你倒是說啊。」


  江羽騫只想快刀斬亂麻,即便他知道接下來的話如何如何折辱人,如何如何不是東西,但他還是說了,說得很慢很輕,


  「我先前跟你好,是覺得對不起你,讓你開心開心,我的愧疚也能……輕一點。」


  果然,這話成功了,不但斬了亂麻,它快要把周皓的心給斬成千瘡百孔了。


  一個你當成生命的男人,突然有一天告訴你,我啊,壓根沒想跟你好下去。我干著你屁股的時候,其實腦子裡全在想著,怎麼甩脫你。


  換做誰,都得瘋。


  周皓踹了他一腳,錯身走了。他沒有往家的方向走,而是沿著路,一直走了下去。


  其實,方向無所謂對錯,哪裡都沒有他的家。那間小公寓,不過就是個睡覺吃飯的地方,並不是家。


  趕走了瘋子,那倆就能安安心心處下去了吧。


  瘋子……瘋子……


  他不是瘋子,只是有點不通人情世故,只是從來沒人慈祥和藹地教過他——


  皓皓啊,死了的花別拿去送人……


  皓皓啊,生氣了也別去踹人家,這樣很不禮貌……


  皓皓啊,男子漢要有骨氣,不稀罕咱的人,咱不要了……


  周皓的背影在江羽騫眼裡越來越小,漸漸混入燈紅酒綠的城市街頭……他也轉身往回走,到了家中,程子旭問他,他倆談的怎麼樣呢?


  江羽騫沒說話,徑自走向陽台,盯著那棵盆子里的枯萎梔子花樹暗暗出神……


  周皓蹲在花盆旁掘土的固執模樣和那日在醫院時的可憐身影,此刻,不停地依次閃現在他腦子裡。


  周皓沒理他,徑直往校門口走。路燈下一高一矮的兩個影子,一前一後的交錯著。校園裡瀰漫著考試周的黑色壓抑,這兩人,跳躍式地走在水泥路面上,倒像是黑色叢林里唯一的光亮顏色。


  「別煩我!」周皓頓步,額頭的疼痛讓他倒吸了口涼氣。


  「對不起。」男孩漂亮的睫毛垂搭下來,眼睛下面出現了兩團齊刷刷的影子,「我叫孫奕文,謝謝你。」他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按照周皓以往的性子,他壓根不會再搭理這人,甚至一句多餘的廢話都不會說。只是孫奕文垂頭不語的抱歉樣兒,讓他想起了半小時前圖書館里埋頭看書的程子旭。


  這一刻,兩人的眉眼神態在周皓的腦子裡緊緊交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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