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我為紅塵客
鳳星闌神色大變, 心口如被狠狠撞擊, 剎那失態的站了起來,他的動作太過劇烈, 導致椅子都翻倒在了地上。
他死死的看著江澤熙,想要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來, 可他臉上什麼都沒有,不禁咬牙道:「你以為我會信你?」
江澤熙早知他不信,平靜地問道:「鳳公子敢不敢和我走一遭?」
敢不敢?
有何不敢!
既定的事實, 他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麼把戲來!
江澤熙見他不動, 打了個手勢:「請。」
鳳星闌跟著他一起踏出了江府。
江府門口停著馬車,車夫嘴裡銜著一根稻草, 見到他們出來, 扔了稻草勒繩駕車,完全無須江澤熙吩咐。
馬車停了在青縣最大的醫館前, 醫館里擠滿了病人,堂中坐診的大夫那兒排了長龍般的隊,櫃檯稱葯的老師傅忙得暈頭轉向。
江澤熙走了過去,溫和的打招呼道:「藥師傅, 我又來了。」
老師傅忙裡偷閒的抬頭,眯著眼睛看他, 一邊將藥材包進黃紙里,一邊撇著小鬍子笑道:「江公子, 你這回又是來幹什麼呀?」
江澤熙有些歉意地說:「藥師傅, 上次您拿給我看的那個冊子, 能不能再給我看一眼?」
「都是些陳年舊賬有什麼好看的。」老師傅嫌棄的躬身,去櫃檯下面扒拉出一個破舊的冊子來,遞給他,「輕點翻,小心掉頁。」
江澤熙雙手接過,遞到了鳳星闌的跟前,鳳星闌目光陰沉的將冊子接過來,只翻了一頁,呼吸一下粗重了起來。
這赫然是路家的獨賬,上面密密麻麻挨挨擠擠的小字寫著:
雪蓮,五十兩。
人蔘,五十兩。
靈芝,一百兩。
……
他加快了翻頁的速度,冊子很快翻完,裡面什麼藥材都有,其中最多的是人蔘和靈芝。
人蔘和靈芝這兩味藥材,他再熟悉不過,薛冰身子不好,必須要用這兩味藥材溫養著,才能少受些病痛折磨,才能活得更久一點,為了這兩味葯,他墮入了仙玉樓,從恩客那裡所賺回來的錢,全都填給了它們。
不!
鳳星闌將冊子擲到地上,激聲道:「這又說明得了什麼?」
或許路家只是買回去給自己用的,根本不是以此供養薛冰,一本賬根本不能證明薛冰不是櫻九害死的。
「說明路家有錢。」老師傅抓了把藥材,顛顛插進話,回過頭一看,不高興道:「誒,你怎麼扔地上去了?」
江澤熙彎腰將冊子拾了起來,拍了拍上面的灰,垂著眼瞼道:「這樣的冊子還有八冊,與這裡面的藥材無不相同,我想路府的人如果不是一天病上十個,用不著買這麼多的葯。」
老師傅哼笑道:「路府的人可沒病,病的是那路大小姐撿回去的一個姑娘,身子骨弱得很,本來都要死了,愣是叫那路大小姐折騰活了,大夫最近一次去看,那姑娘起碼還能活個三年五載,結果自己上吊死了,你說可惜不可惜?」
排隊買葯的人不耐煩的拍桌催促,「老師傅,您可快點兒吧,家裡人等著救命呢!」
老師傅只得住嘴:「完了完了,二兩銀子。」
鳳星闌如遭雷劈,俊顏血色盡失,他轉眸陰鷙的盯著江澤熙,憤聲道:「你買通了他是不是?」
事情不是那個樣子的,薛冰的遺書上分明寫著,她在路府受盡磋磨,生不如死,所以才懸樑自盡,若真像旁人說的那樣,她何苦用自己的性命來陷害櫻九?
江澤熙沒理他,將冊子還了回去,好生跟老師傅說了幾句話,跨出了醫館。
鳳星闌惱喝:「江澤熙!」
江澤熙掀簾登上了馬車:「鳳公子,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是真是假你跟我來就知道了。」
馬車停在了第二處地方,一個破舊的矮屋前。
江澤熙敲了敲門,門後傳來了清脆的女音,「誰啊!」
門閂拉開,一張圓圓的小臉探出來,她的目光本是停在江澤熙身上的,然而話到嘴邊,瞥到他身後的紅影,頓時高興了起來:「公子!」
鳳星闌微愕:「小秋?」
小秋見到他高興得厲害,又往他身後瞧了瞧,好奇道:「公子,冰姐姐怎麼沒和你一起來啊?冰姐姐說下次會和你一起來看我的,這麼久了,她的病該養好了吧?」
小秋是他買來照顧薛冰的丫鬟,從薛冰病重起,就寸步不離的照顧著薛冰,薛冰死後,他問過小秋的去向,櫻九說她離府了,他以為小秋被櫻九弄死填井了才會不知所蹤,沒想到她居然活生生的站在這裡。
鳳星闌突然慌了。
小秋疑惑的盯著他:「咦,公子你怎麼不說話?」
鳳星闌動了動喉嚨,嗓子暗啞:「她死了。」
小秋大驚失色:「冰姐姐怎麼會死呢?路小姐不是盡心醫治她嗎,怎麼會死了呢,冰姐姐又添了新病嗎?」
「上吊自盡。」
小秋聽到噩耗,眼淚一下就掉了出來:「我早勸她不要多想,她就是心思重,明明身子一日好過一日,卻一日比一日憂心。我說她怎麼好生生的為何要把我支走,原來是要自盡,她到底有什麼想不開,說出來不行嗎?為什麼一定要害了自己的性命,我們情同姐妹,她怎麼也不想想我。」
江澤熙遞了方帕子過去,安慰道:「小秋姑娘節哀順變。」
小秋擦了擦眼淚,好半天才止住哭,恍然想起一件事來,又問:「那路小姐呢,您答應路小姐,若是冰姐姐病好了,就甘願與她成親,您跟路小姐怎麼樣了?」
鳳星闌心口如破了洞的布袋,呼呼地漏著風:「就是她逼死了冰冰。」
小秋震驚道:「這不可能,路小姐待我們極好,我走時都好好的,怎麼會逼死冰姐姐。」
鳳星闌眼眸通紅,猛地捉住了她的手,質問道:「路大花沒有折磨你們?」
小秋被嚇到了,愣愣地搖了搖頭。
「那冰冰為什麼要支走你,她又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
「冰姐姐說她用不著我照顧了,讓我離開路家,她把她最喜歡的玉鐲子送給我了,在這兒。」
小秋將手腕上的鐲子取下來給鳳星闌看,鳳星闌一眼認出這是薛冰母親的遺物,從不離身,她把這個鐲子送出去時,就已有了死志。
鳳星闌再一次問:「路大花真的沒有折磨你們?」
小秋不明所以,仍是搖頭:「真的沒有,路小姐對我們很好,從來沒有虧待過我們半分。」
鳳星闌彷彿聽到了自己內心深處轟然崩塌的聲音,他此刻面對的事情就像是一場災難一場浩劫。
如果他一直堅信的都不是真的,那他……
江澤熙平和道:「小秋姑娘,你再想想,薛姑娘生前有沒有說過什麼奇怪的話,或是做過什麼奇怪的事?」
幾乎是一瞬間,小秋脫口而出道:「冰姐姐不喜歡路小姐,說她是狐狸精,說就算她死了也不會把公子讓給她的,還扎過一個小人,我之前不小心撞見了,冰姐姐說是扎著玩兒,我一直都很奇怪。」
「嘭——」鳳星闌一下撞在了門板上,眸光劇烈顫抖著,整個人搖搖欲墜。
「公子?」
鳳星闌大腦空白,耳朵嗡鳴著,腳步凌亂的離開,像是要從噩夢中掙脫出來。
江澤熙跟了上去,在他不遠不近的地方,朗聲道:「小九從來不欠你什麼,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攪她。」
鳳星闌停了下來,扭過身,眼球裡布滿可怖的血絲:「還有沒有第三個地方?」
江澤熙怔了一下,接著肯定道:「有。」
*
櫻九等了江澤熙一天,無聊得直打哈欠,妙珍勸她回府里等,她也不肯。
見到江澤熙回來,她喜不自勝的迎了上去,抱怨道:「你去哪兒了,我嫁衣穿了,你都不來看,府里也找不到你的人。」
江澤熙溫柔的笑著:「臨時有事出去了一趟,晚飯用了嗎?」
櫻九不滿:「我光顧著等你了,哪兒還吃得下去飯。」
江澤熙聞言頓時戲謔道:「我怎不知小九離了我就吃不下飯?」
櫻九羞得捂臉:「不理你了。」
江澤熙跟上去哄:「卿卿,為夫知錯了。」
櫻九一邊陪江澤熙吃著飯,一邊詢問道:【鳳星闌怎麼樣了?】
【系統:宿主自己看。】
傍晚清冷的酒肆,鳳星闌一壇酒接一壇酒的灌著,身邊歪倒了一堆空罈子,他的身上髒兮兮的沾滿了泥頭,像是剛從哪座山頭上爬下來。
【櫻九:嘖,我家澤熙美人就是厲害!】
【系統:宿主,好感度還是95。】
【櫻九:當然,他還沒見到我,怎麼會想到給我漲好感度呢!】
【系統:那……】
【櫻九:明天吧!】
櫻九擱下筷子,舔了舔唇角,說:「飽了。」
江澤熙將她抱到自己懷裡來,用錦帕給她細緻的擦嘴,然後道:「小九,以後鳳公子不會再來找你了。」
櫻九不解的看著他,他緩緩道:「誤會已經澄清了,恐怕他也沒什麼顏面來找你。」
櫻九挑眉好奇:「澤熙美人今天出去就是替我洗刷冤屈了,你都帶他去了哪兒,他怎麼會那麼容易相信你?」
江澤熙一一說來:「醫館、故人居所,還有……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