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笑容

  第388章　笑容

  剛才靠近，土炕上的人似乎有了心電感應一般，緩緩睜開眼，無神的望著上空：「是靈玉丫頭嗎？」


  那聲音抖的幾乎連不成一條線，魏三娘心中一緊，連忙道：「嬸子。」


  里正娘子突然笑了出來，干扁的嘴裂開，臉上露出孩子一樣的得意：「你的身上，有一股十分好聞的味道。只要一靠近吶，我就能聞出來。這證明，我這老婆子眼睛看不見，可鼻子還頂用吶！」


  說罷，便急速的咳嗽起來。


  肺部好像是安裝了一個風箱似的，咳嗽之後，一喘氣就開始劇烈的拉著風，聽上去揪心極了。


  「嬸子先好好歇著吧。」


  魏三娘連忙替她塞好被角，卻被那老樹皮一樣的手緊緊抓住。


  「不中用啦，丫頭，不中用啦！」


  她搖著頭，斑白的鬢髮因為長期卧床而有些凌亂，身上也散發出一股難聞的味道。


  「丫頭，知道嗎？我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情。就是一時心軟，以大家長自居，饒了那個畜生。結果，害了兩個無辜的娃娃。我對不住娃娃們，對不住翠兒啊。」


  見她情緒上頭，又開始喘不過氣。魏三娘連忙替她拍著胸前順氣：「嬸子，人這一輩子，誰還能沒點差錯呢？二牛現在不也好好的念著書嘛。事情已經過去，咱們就不提了，啊！」


  「不，你讓我說。」


  里正娘子漸漸平復了氣息，緩緩道：「我知道，你是個知恩圖報的孩子，所以才對二牛格外好。我馬上就要走了，就是有心，也無力。何況你是見過世面的，這孩子跟著你，只會越來越好，我放心，我放心吶！」


  「丫頭，嬸子這輩子，就沒跟人說個謝字，可今兒.……」


  她顫抖著用力，竟然是要坐起來，對魏三娘拜謝。


  「嬸子你這是做什麼。」


  魏三娘自然是受不起，連忙安慰：「我當年流落到這兒，咱村子的人也幫襯不少。嬸子你千萬別跟我見外，再說，這孽都是劉軍犯下的，與旁人不相干。」


  方才這樣大的動作，對於她這麼一個行之將死的人，尤其困難。所以這會兒，她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只能不斷的擺手，喘著粗氣。


  魏三娘替她順著氣：「嬸子，其實這件事我也有私心。來這裡時候，我原可以自己解決的，卻叫鐵牛家嬸子喊您來，害的您生氣，落下了這個病根。要說對不住，我是頭一個對不住您的。」


  這是她一直埋在心底的病根。


  那一次來，她算好了里正娘子應當站在門外，所以故意的引出了那一番話，讓人好識破劉軍一家的真面目。沒想到，卻引發了里正娘子的頑疾。在聽說之後，心中一直難安，所以才跟著回了劉家村。


  「這件事啊。」


  里正娘子躺著，低低的笑了兩聲：「我早就知道啦！「


  「丫頭，可這事，我不怪你。相反，若不是你揭穿讓我看到這些，我還要一直錯下去呢。我得謝你，你是我們村子的貴人吶！」


  休息好的里正娘子神色漸漸恢復過來，嘆著氣：「一方土養一方人，咱們劉家村家家戶戶都是很好孩子，即便有點磕磕碰碰，打斷骨頭連著筋，所以啥事，都是老一輩的出頭說和說和，也就算了。可誰成想，竟然出了劉軍這樣的喪良心。這件事，也給我敲了警鐘，也讓大家的心中都有了底。」


  魏三娘越聽越羞愧：「嬸子你別說了，起先，我只想為翠兒出頭，壓根沒想那麼多呢……」


  「丫頭，你為我們做的，可不止這些吶。那些個耕牛，毛驢，騾子，農具.……」


  魏三娘頓時一驚，詫異的望著她，喃喃道：「嬸子.……」


  「嬸子眼是瞎了，可是啊，心亮堂。人家好端端的，為啥要來幫襯咱。靈玉啊！」


  里正娘子忽然一停頓：「或許，靈玉也不是你的名字，罷了，你隱瞞，定是有自己的苦衷。可是丫頭，無論如何，這劉家村，就是你第二個家，往後若是在外頭累了，煩了，就回來。村子裡面人人都念你的好，會將你當自己的娃娃一樣心疼的。」


  魏三娘沒想到這個鄉野老婦竟然有這般見識，頓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一直到看見里正娘子重新閉上眼睛，喃喃道：「最後一樁事，總算是交代了，我也該走了。丫頭，去吧，不必再挂念，我也有好多話，想跟翠兒說，想跟劉家村的祖宗們嘮嘮呢。」


  她閉著眼睛，然而面色紅潤，並沒有了方才的灰敗。魏三娘只有退了出來，跟門口守著的里正家兒子點頭后，他再進去，便突然聽到一聲驚天動地的哀嚎，緊跟著，高昂的嗩吶頓時響起，哀樂就這麼的來了。


  魏三娘怔怔的望著那白色的靈堂，村子裡面的媳婦都跪在那兒燒紙，男女們披麻戴孝，整個劉家村好像陷入了一片白色的海洋。


  匆忙燒了一些紙錢后，她對鐵牛娘子道別，便趕回了家中。


  回到家后，樓明真見她面色有些不大好，納悶的打著手勢詢問。


  「我有些累，明真。」魏三娘十分疲憊：「我想睡一覺，晚上就不吃飯了。」


  樓明真懂事的點了點頭，抱緊了嫣兒，牽著二牛，拉著孩子們一同去了院子。霎時，屋子裡只剩下了她自己。


  暮色四合，陰暗的光線一點點的將人吞噬，一股哀愁鋪天蓋地席捲而來，將人深深的淹沒。


  魏三娘就那麼的坐著，一直無言。


  樓明真十分擔憂，生怕她是哪裡不舒服還是怎麼了。可兩人之前的關係就不是太好，了解也不多。再重逢她又沒了舌頭，只有干著急。想著把孩子們帶的更好一些才是。


  然而這種擔憂，甚至都沒過夜。


  第二天，她正在廚房準備開始熱饅頭的時候，突然間眼前一暗，然後，魏三娘笑嘻嘻的站在門外。


  「今兒又要做啥好吃的呢？我在屋子裡面就聞見了，昨兒一天都沒吃東西，這會兒真是前胸貼後背了，一會兒我可得多喝兩碗粥才行。」


  明媚的笑容重新回到了她的臉上，也回到了這個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