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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劍仙(十四)

  一百八十一

  「哥哥?」這個稱呼讓問天劍主遲疑, 他看人的目光非常冷,彷彿在看一件器具,看劍靈時,目光反而透出幾分柔和來, 「你從來沒有叫過他主人嗎?」


  梅九臉頰還帶著點兒嬰兒肥,清碧色的眸子清晰的映出世間萬物來, 朝著問天劍主點了點頭。


  「為什麼?」


  「我醒過來那日, 哥哥便是這麼告訴我的。」


  劍主跟劍靈對視許久,長長嘆了口氣, 往後退了一步,表示自己在這件事上的「退步」。


  「我能勸一位不合格的持劍之人, 卻不能勸早有決意的劍靈,以及劍靈的哥哥。」劍主臉上露出些微的可惜來,「看來, 我無緣。」


  江臨川口齒伶俐,此時卻保持了沉默,眸光黑沉又複雜。


  「不過, 我有些話還是想說,不說不痛快。」


  江臨川先前便像一隻豎起滿身尖刺的刺蝟, 此時收斂了毒刺,拱了拱手, 換了稱呼:「前輩請賜教。」


  「我的名號, 我的性子想必你也有所耳聞。」


  「嗯。」


  「今日若不是為了求劍, 我發現你走入邪道時, 才不會管你是不是江家那老傢伙的後輩,是不是江家家主,定會將你斬於劍下。」


  江臨川無奈苦笑:「看來我要感謝前輩饒命之恩了。」


  「我不需要這些虛的。」


  「前輩直說罷。」江臨川在心中補充:直接說要付出什麼代價,才會當做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聽到。


  江臨川在心底扒拉了一下自己的所有物,猜想問天劍主會看上什麼時。


  問天劍主卻道:「你為什麼入邪道?」


  「因為自己不夠強啊。」理由實在是普通的很。


  「邪道修鍊速度雖然快,卻後患無窮。你雖然已入邪道,身上沾的血腥卻不重,仍有挽回餘地。」問天劍主深深一眼,「不如放棄,重歸正道。」


  「談何容易?」


  「破而後立,為什麼不行?」


  「廢去一身修為,我便又是廢人了……」


  問天劍主沒有注意到「又」這個字,或者說並不在意,長袖一揮,神色凜然:「你若想完全掌控仙劍,便必須走仙路,修劍道,羽化登仙,這是一條大道,你何必走那獨木橋?」


  江臨川心中微動。


  問天劍主的話如一顆小石子,在他心中盪起層層漣漪。


  「難不成你還怕苦怕累怕疼?」


  江臨川抿唇,搖了搖頭。


  「既然不怕,何不試試?」最後四個字,格外的有感染力。


  江臨川自幼年起,走的便是劍道,小小嫩嫩的孩子,每天揮劍,由一天上千次,到後來一天揮劍上萬次,從來不敢在老祖宗面前喊苦喊累。


  他這麼努力,既是因為老祖宗的嚴厲,也是因為父親的期盼,最根本的原因是……他真心喜悅劍道。


  而現在,他身邊還多了梅九。


  君九劍渾身澄澈,江臨川強行使用的話,邪魔之氣便會污染劍身。


  長此以往,他會毀了君九劍,毀了小九。


  若是重走仙道,他便能完完全全掌控仙劍,屆時,他的實力豈不更強?


  深深吸了一口氣,江臨川垂眸:「前輩,我知道了。」


  話已至此,多說無益,問天劍主也不是什麼嘮叨之人,點了點頭后,用遺憾惋惜的目光掃過梅九,打算離開。


  江臨川從梅九身後拉住他的手。


  梅九轉身時,對上了江臨川眸子。黑沉深邃,卻清晰的映出了梅九的面容,那是一雙比他人想象中要溫柔的多的眼睛。


  「走啦。」江臨川的聲音低的如一陣風,揉了揉梅九的額發后,向著凡人市坊而去。


  「等等……」


  「前輩還有何吩咐?」江臨川扭頭。


  「你是不是有個姐姐嫁進了徐陵白家?」


  江臨川一愣,緊緊盯住朱衣負劍的劍主。


  「看你這反應,應該是了。」劍主淡淡開口,「我有個故友,前段時間受徐陵府主之邀去白家住了幾天。聽了幾句閑言碎語,他跟我說,見到了你姐姐。」


  那位故友,便是這次跟問天劍主一起去饕餮樓的閑鶴散人。


  當時,閑鶴散人歪在躺椅上,翹著二郎腿,跟友人八卦:「跟你說件趣事。」


  閑鶴散人雖然有「閑雲野鶴,不為世俗所擾」的志向,本性卻非常八婆,他口中的趣事,多半出自長舌婦之口——問天劍主一般沒有興趣。


  然而閑鶴散人用扇子指了指虛空,笑的像只狐狸:「跟江家那小子有關。」


  「說。」


  問天劍主對君九劍有興趣,自然對江臨川也有興趣。


  「徐陵府主那個風流性子,這個你也知道,身邊收羅了一堆美人,雖然沒有名分,但是枕邊人一些小要求還是會滿足的。」


  問天教主有些不耐煩了,好友搖扇笑道:「他身邊有個近侍不是有孕了嗎?孩子不是他的種。」


  「無趣。」


  「哎,別走啊,那個有孕的小美人可是江家小子的姐姐。」


  ……


  問天劍主不是他那位好友,不關注這些,此時也不太說的出口,直接了當道:「你姐姐快生了。」


  言罷,直接消失在原地。


  「……」江臨川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過算算日子,他的小侄子的確快出生了。


  江臨川想了一下,覺得問天劍主大概以為他不知道這件事,特意跟他報喜來著,不由輕笑了一聲,跟梅九咬耳朵:「這些仙人,一個個脾氣都古怪。」


  耳垂被呼吸噴的有些紅,小九軟糯糯的「嗯」了一聲,以示回應。


  「我才不會把你交給他,他那麼無聊,小九你跟著他,也變得這麼無聊就不好了。」


  小九趕緊搖頭,以示清白。


  接下來的一整天了,江臨川的心情都極好,不是因為打發了問天劍主,而是明白了梅九心中所想。


  從握住君九劍的那刻,江臨川便知道自己不適合,可是他又絕對不會放手。而現在他知道了,便是他成為邪魔,小九依舊不會離開他。


  任他人千般好,這個少年也只願意陪他一人。


  那麼,他是不是也該回應這份依賴……重歸仙道?

  目光不經意瞥過梅九,江臨川想,也不是不可以。
.

  相比起修士市坊來說,凡人市坊雖然有些髒亂臭,卻也有著修士市坊沒有的樂趣。


  道路兩邊擺著不少小吃攤子,時不時有賣糖人和糖葫蘆的小販經過,江臨川拉著梅九走過,梅九手上便多了幾串糖葫蘆和小糖人。


  這裡沒有仙器、仙丹、靈石,卻有精緻的陶瓷、神仙妖怪的面具、胭脂水粉盒子……


  還有人裝著幾個小籃子的小雞仔、小鴨仔等牲畜賣。


  梅九蹲在一籃子黃絨絨的小雞仔面前,用手指頭戳了戳。


  凡人家畜沒有靈獸的靈智,察覺不到梅九身上的氣息,兇狠的妖獸見到梅九都會繞道,這隻小黃雞卻兇巴巴的啄了梅九一口。


  梅九驚奇的看著自己手指。


  江臨川在一邊捂著肚子笑了起來,這笑容有傳染力一般,梅九跟著笑了起來。


  江臨川帶著梅九玩夠了,才回饕餮樓,那個時候,不少人已經離開了,唯有少數人還在一樓撿漏。


  若素用一個貝殼吹了三聲,焰靈鳥便鳴叫回應,拖著車輦停在他們面前,用尖喙梳理血紅的翎羽。


  「主人,請。」


  「嗯。」


  江臨川踏上車輦時,眼角餘光掃到一人,那是一個青年男子,因為身負騰蛇的原因,瞳孔呈豎瞳。


  ——白近真。


  按理來說,江臨川應該喊他姐夫,但是江相宜不是自願嫁過去,嫁過去之後又對不起白近真,所以「姐夫」兩個字不妥。


  然而剛剛白近真看他的面子上,把江海琴讓了出來,這個人情江臨川還是要記得。


  想了想,江臨川抬眸一笑:「白公子,今日多謝了。」


  白近真腳步一頓,抬頭,四目相對。


  江臨川滿臉笑容,白近真臉上卻閃過複雜之色,點了點頭,算回應后,率先挪開目光。


  焰靈鳥展翼高飛,在雲層中留下燒紅之色。


  回到江家時,以至深夜,圓月高懸空中,如霜的月色灑滿屋檐。


  作為沒什麼實權的江家家主,江臨川回不回來並沒有人關注,至少表面如此,江家眾人都在慶祝一件事——江禮於東海斬殺一頭蛟龍,並捕捉了一條幼蛟養在了後院水池裡。


  估摸著是想養大這頭幼蛟。


  江臨川回房間時,一路上都聽到有人在說:過個幾十上百年,江家家主便可御蛟出行。


  進了院子后,外頭的喧囂便消散無痕。


  江臨川嗤笑:「後院的枯木上養了一窩焰靈鳥,又在水池子里養一頭蛟龍,焰靈鳥和蛟龍互為天敵,也不知道叔父是怎麼想的。」


  「估計有人看守著。」若素笑答。


  「焰靈鳥早就被馴服了,蛟龍卻是野性未泯,可不是那麼好伺候的。不過憑我叔父的性格,肯定不會讓兩個畜生鬧騰起來,估計早就給焰靈鳥做好了籠子,又用鎖鏈把蛟龍鎖在了水底。」


  說到這裡,江臨川不屑:「我今早才使喚了一次焰靈鳥,他晚上就給鎖了,可真是小肚雞腸。」


  周邊沒人接話,當做沒聽到江臨川嘲諷。


  畢竟江臨川是主子,他們是僕從,主子可以罵主子,他們卻怕被報復。


  一個護衛從拐角出來,嘴巴動了動,聲音直接傳進了江臨川耳朵里。


  微妙之色在江臨川臉上浮現,他擺了擺手,示意眾人退下后,領著梅九拾階而上。


  在高大樹木遮擋出的陰影下,見到一道威武的身影。


  「川兒。」


  是江家分支江思游的聲音,勉強算是江臨川的伯父。


  月光透過屋檐,將迴廊上的木製地板照的明亮,江臨川扶著欄杆慢悠悠的走,半邊身子浸在明月里,面容上籠了一層雪光,五官被勾略的俊美而清貴。


  可有可無的應了一聲后,他回首笑道:「我還以為第一個對我動手的,會是我那個被當眾羞辱的禮叔父,沒想到不是。」


  梅九坐在欄杆上,仰頭望著江臨川,認真聽他念叨。


  「也對,禮叔父若是沉不住氣,就不會當了五年的暫任家主,把別人壓的死死的了。」江臨川加重語氣,「伯父,你說是嗎?」


  「我還真是小看你了。」


  「伯父,你找侄兒有什麼事啊?」江臨川沒去涼亭,身子往後一靠,穩噹噹的靠在漆柱上,「先說好,下次記得尊稱家主,川兒這個名字,可只有老祖宗喊的起。」


  「哼!」江思游冷哼一聲,從涼亭踏出,「說吧,你有什麼條件?」


  「明明被暗殺的是我,伯父倒是發起脾氣來了,果真是長輩,就是有臉。」


  冷嘲熱諷的聲音聽的江思游臉上火辣辣的,反駁:「江家不要無用之人,若是你連一個小刺客都躲不過去,死了也是活該。」


  「那伯父你躲過去了嗎?」


  輕飄飄一句話,讓江思游頓住。那個刺客自然不能傷他,就算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修為擺在那裡,那具屍體根本無法傷他。


  可是他一時大意,被寄生在屍體中的玩意咬傷了,怎麼也逼不出來。江思游又不能拖太久,要是被江禮發現了,江禮定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不得已只能來找江臨川,東西是他的,他總能解決。


  原先的惱怒被平息,江思游先前端著長輩的架子,這下語氣倒是平和了許多:「川兒,你現在是家主,覬覦這個位子的人可不少。」


  江臨川目光輕飄飄的掃過,輕輕笑了起來。


  霜天月色下,笑聲如同荷葉下滴落的水露。


  「我知道你笑什麼,沒錯,我也想要這個位子,既然大家都想要,我們不如聯手如何?」


  江臨川:「怎麼個聯手法?」


  「你有老祖宗支持,是名正言順的江家家主,所以你有名,但是除了這個名份之外,你什麼都沒有,而我在江家有一定的實權。」江思游加重語氣,一雙上吊眼中透著幾分震懾。


  江臨川垂首,青墨髮絲自白凈的臉頰垂落,聲音盈著笑意:「這麼說伯父肯跟我合作,那是可憐我了?」


  「那倒不是。」江思游放緩語氣,「若不是今日知道你的本事,我也不會來這裡,更不會提這件事。」


  「伯父的意思是?」


  「聯手!」江思游意思很明確,他們兩個暗搓搓聯手,先把別人幹掉,或者打壓下去,等沒人能威脅他們時,在各憑本事,來個你死我活。


  「為了展現誠意,你解了我身上的蠱毒,我告訴你一件秘密。」


  「關於什麼的秘密?」


  江臨川隨口一問,江思游卻從袖裡乾坤中掏出一樣東西。他高高舉起,黑色鐵片似得東西被光線映出流暢的花紋。


  呼吸一滯,江臨川稍稍起身,緊緊盯著江思游手中的東西。


  「給你。」江思游抬手甩出。


  夜風被割開,發出呼嘯聲,江臨川反應迅速接住了此物。


  明明像黑鐵片一樣的東西,觸手卻是溫熱的,捏久了甚至有些燙手。


  ——這是火麒麟的鱗片。


  江臨川的父親江晏有頭坐騎,便是一頭威風凜凜的火麒麟。小時候江臨川非常喜歡那頭火麒麟,因為它比蛟龍更加兇狠,比焰靈鳥更加絢麗。


  可是,十年前父親隕落後,火麒麟也不見蹤影。


  「你有……」江臨川的聲音飄忽,透著幾分小心翼翼,「我父親的消息?」


  江思游顯然很滿意江臨川的反應,這讓他有種抓住了對方把柄,能把這個剛剛弱冠的年輕人捏在手心的感覺。


  「父親他還活著?」


  「怎麼可能?」江思游笑了起來,「他要是還活著,宗堂里供奉的長命燈怎麼會熄滅?」


  「……」


  「但是我知道他怎麼死的,也知道火麒麟的下落。」


  江臨川閉上了眼睛,眉頭微微蹙在一起,似乎在忍耐疼痛一般。


  江思游再接再厲:「雖然不是江禮動的手,可是卻是他害得,我們聯手,為你父親報仇怎麼樣?」


  「我……」


  「家主啊,你該給我解了這蠱毒了吧?」


  「……」


  江臨川陷入長久沉默,許久才低低問道:「伯父,你不會在故弄玄虛吧?」


  江思游看出了他的動搖,嗤笑一聲,頗有「愛信不信」的意思。


  「好,我便信一次。」江臨川下定了決心似得,從懷中掏出一物,手指緊了緊,似乎有些捨不得,卻看都沒看一眼,直接將東西拋了出去。


  「服下此物,三日之後,回光蟲會爬出你的身體……伯父,你該說了吧?」


  在江臨川的催促下,江思游滿意笑道:「你父親當初手裡有樣東西,是浮屠尊想要的東西,具體我不清楚,但是江禮把你父親的消息傳給了浮屠尊。」


  「浮屠尊?」江臨川重複這個名字,他自然知道這是誰,那是一位真正的天魔,「然後了?」


  「三天之後,我自然會告訴你。」


  江臨川一怔。


  「你不信我說的是真是假,我也不清楚這玩意是真是假。」江思游將「解藥」捏的緊緊的,神態卻頗為輕鬆,「三日後,自見分曉。」


  「家主,三日後見。」江思游彈了彈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


  江臨川僵在原地。


  這一場口角交鋒中,姜還是老的辣,江思游拿到了「解藥」,江臨川卻只得到了不知真假的消息。


  原本被人握住「要害」的江思游,如今反而捏住了對方命脈,揚長而去。


  經過江臨川身邊時,半邊身子籠在月色下,半邊身子隱於陰影中的江臨川動了動,抬手,寬大的袍袖遮住了口鼻。


  「伯父。」


  江思游不由回頭。


  江臨川眸底落了一圈銀月光輝,幽幽開口:「那東西只對活人有用。」


  「嗤。」


  江思游嗤笑一聲,他聽過的威脅多了去了,根本不放在心上。


  腳步聲漸遠,直至歸於虛無。


  院落之中,唯有涼風吹起漣漪的水波聲,將人吹的透心涼。


  江臨川垂著頭,臉上神色莫測,一隻手捏著火麒麟的鱗片,另一隻手扶著欄杆。


  梅九縮了縮身子,抬起手,輕輕拉住了江臨川一角衣袖。


  袖子布料極好,花紋精緻,梅九眨了眨眼,聲音又清又軟:「哥哥,你剛剛扔出去的東西,不是我的糖人嗎?」


  「嗯。」


  「我還沒吃一口。」梅九抿唇。


  「不能吃了。」


  「他身上的氣味好重。」


  「肉塊腐爛的臭味。」江臨川答,放下了遮住口鼻的手,剛剛那股惡臭味被風吹散,唯有荷花淡淡香味,「被屍體碰了,不能吃了,我回頭再給你買。」


  「嗯。」


  江臨川低低笑了起來,笑聲有些譏諷,又有些蒼涼:「可笑,他連自己死了都察覺不到,或者說……不相信……」


  回光蟲,迴光返照之意,只對垂死之人或者屍體有用。


  那斗篷人的屍體,完成了江臨川的任務,趁其不備,「殺」死了江思游。


  江思游修為自然要比那斗篷人高,但是一開始並未太防備,又因為刺殺家主之事不能讓別人知道,所以孤身一人著了道。


  重傷之後江思游反擊,直接將斗篷人屍體擊成了肉沫。


  回光蟲便從肉沫中爬出,鑽進了還有一口氣的江思游身體中。


  「迴光返照」讓江思游重新站了起來,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死了,只想找到江臨川,得到所謂的「解藥」,好活下去。


  大概是還有一口氣時被回光蟲鑽入身體,所以江思游能說能跑,跟個沒事人似得。


  可是回光蟲的效果只有一天。


  如今過去了半天,只剩下半天了。


  梅九湊到江臨川身邊,疑惑:「可是他死了的話,哥哥不就無法知道那個秘密了嗎?哥哥應該很想知道才對。」


  「我當然想知道,但是他不過是故弄玄虛罷了,真正知道這件事的,大概還是我那位禮叔父。」身體不受控制的顫動,「要問就去問叔父。」


  「……」


  「原來,我父親的死不是意外……」


  「哥哥?」


  梅九雙手捧著江臨川的手,試圖溫暖,神色擔憂。


  「沒事。」江臨川扯了扯唇角,想要笑一笑,實在笑不出只能放棄,側過頭重複,「沒事的。」


  夜色漫長,江臨川便靠著漆柱一整夜,不言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麼。


  梅九坐在欄杆上,靜靜相伴。


  直至旭日東升,將夜中的污穢放在刺眼的光線下烘烤。


  江臨川起身,靴子在木板上踏出輕微的聲音,梅九便被這聲音驚醒。


  身邊之人撫平了衣袂上的褶皺,踩著不輕不重的步伐。


  梅九趕忙跳下欄杆,小跑追了上去,然後握住了江臨川的指尖,又輕又軟,彷彿能這麼牽一輩子。


  走過這條迴廊時,僕從匆忙趕來,在江臨川兩人面前跪下。


  他向江臨川稟告了兩件事——皆是喪事。


  第一件,江家分支江思游死在了密室。


  據說江思游的夫人聞到了濃重的臭味,便打開了他房間的密室,這個密室原本是閉關修鍊之用,卻成了江思游的葬身之所。


  不過一夜,屍體腐爛嚴重,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上掛著肉塊,完全看不出他生前的威儀,也不知道他死時,神色是安詳還是猙獰。


  奇怪的是,屍體手上握著一塊融化了半邊的小糖人,彷彿握住了救命稻草。


  第二件事是……


  僕從瑟瑟:「家主,大小姐她……去世了。」


  「……」


  江臨川身子一晃,抬手抵在了太陽穴。


  原本淡漠沉靜的神色出現鬆動,彷彿冰面開了無數裂縫。


  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這是報應。


  他用回光蟲操控斗篷人殺死江思游的報應。


  一命抵一命,江相宜抵了江思游。


  可是,不該這麼算的……


  不是江思游想要殺他嗎?他還擊罷了,甚至一開始他並不知道斗篷人身後站著的人是誰。


  四周傳來吵雜的聲音,傳入耳中,卻傳不進心底,江臨川根本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只是想:追根到底,不過是自己保不住姐姐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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