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番外(霸道女總裁)
晉.江獨家,防盜時間為12個小時。 「宿主, 有一隊守衛在後頭跟著你。」系統發現情況, 趕緊跟江陵報告。
江陵無所謂的回答:「估計是江丞相派來保護他女兒的人,跟著便跟著。」
「是哦。現在皇宮這麼亂, 有人跟著保護也好。」
隔著雨幕, 江陵瞥到一處時,稍稍停頓。
天色暗沉沉的, 雕欄畫棟的皇宮被籠罩於煙雨之中, 別有一番緊緻, 然而有一處卻和整個皇宮格格不入。
雕刻精緻花紋的樑柱一塊塊焦黑, 本該放置牌匾的地方一片空白, 有好幾處宮室崩塌,色澤鮮亮的琉璃瓦碎了一地,跟廢石堆在一起。在精緻的亭台樓閣中, 它宛如遭逢大難的老人, 令人無端覺得凄楚。
系統一直跟著江陵, 經書停在了他的肩頭:「那裡好像是昨晚著火的地方。」
「這場雨倒是來的巧, 省了滅火的時間。」江陵無所謂的笑了笑, 心想, 大概昨晚的血跡也沖刷的差不多了。只要把屍體一撿, 便可以當成什麼都沒發生。
雖然細節有些微妙,但是這個世界卻堅強的按著既定的套路發展。
江丞相同端王梅軒聯手, 在昭陽帝「重病卧床」之後, 他們借著一場大火,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邊清理皇宮中尚且未歸順的守衛,一邊奪去印章,用昭陽帝的名義頒布奏摺,穩定朝堂。
自今日之後,昭陽帝徹底被軟禁。整個朝堂將會分為兩派,一派聽從群臣之首江丞相的號令,一派以攝政王梅軒馬首是瞻。
按理來說,該是名正言順的正統繼承人梅軒更佔優勢,但是,江丞相同樣強硬,既有一個身為昭陽帝寵妃的女兒,又有一個依附於他,並且懷有身孕的婕妤,就算沒這些,昭陽帝還有幾個年幼的孩子,扶植幼帝登位也無不可。
誰勝誰負還是未知數。
江陵想了想,決定還是先回擷芳庭找件厚點兒的衣服穿上,然後好好休息一番,要是感冒了,別人頂多難受,他卻是生死邊緣走一遭。
這一路,江陵沒有遇到一個宮娥,只有身披鐵甲的守衛兵。
這些守衛兵大概是江丞相或者是端王的人,見江陵出來后,有眼色的人認出了他的身份,倒是沒人敢上前盤問。
走了一段路程后,江陵陡然停下了腳步,出聲詢問:「小紅,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有啊,就在那……」邊。
話語未盡,江陵便拐了個彎,順著一處偏僻之地走去。
陰雨連綿,透過屋檐,打濕了迴廊之下江陵的裙角。江陵離得近了,便聽到了鬨笑聲,其中隱約夾雜著打罵聲以及女子的哭喊聲。
想到什麼,江陵臉色一變,加快了速度。
到了迴廊口時,一道嬌小身影便匆匆撞了過來,江陵一側身避開了黑影,那團身影便往地上撲去,又被江陵眼明手快的提了回來。
「別碰我!啊!」
那人受驚,立刻尖叫起來,小胳膊小腿胡亂拍打。
江陵及時鬆手,抱著手退了幾步,那人便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是我,曦妃。」江陵開口。
那是個小宮娥,衣服凌亂,一隻袖子被撕開,露出白凈的手臂來,因著江陵的聲音,小宮娥怯生生的抬頭望來。
挺眼熟的……
江陵這般想時,小宮娥揉著摔痛的臀部,哇的一聲哭了,跪在江陵面前哀求:「曦妃娘娘,求你救救我家娘娘吧。」
她一邊抽嗒一邊描述:「昨晚一群人沖了進來,帶著刀,殺了好幾個人,流了好多血,然後把我們關在了一起。娘娘趁著他們不注意,帶著奴婢幾個沖了出來,要找陛下理論。奴婢跟著娘娘才出來,就被發現了……」
「你家主子是誰?」江陵打斷她的話語。
「麗妃……」
小宮娥還欲再說,江陵腳步一抬,站在了她面前,落下的一層陰影正好將她整個人覆蓋,本來哆哆嗦嗦的小宮娥突然覺得安心了不少。
兩個穿著鎧甲的護衛軍站在了江陵面前,瞧著是來抓人的,因著江陵這一回頭而驚住,隨後流露出垂涎之色。
就算是略帶病容,這些守衛也沒見過生的這麼好看的人,就這麼一抬眼,便覺得骨頭都酥了幾根。
「你是哪個宮裡逃出來的?」其中一個回神,眼睛緊盯著江陵不放,「你可知道私逃是砍腦袋的大罪?」
另一個明白過來,兩人對視一眼,開始威逼利誘:「如今皇宮都在相爺的掌握中,你們以為自己還是什麼貴人不成?」
「現在這宮裡頭。少一兩個人,可沒人在乎。」
「還不如好好伺候伺候老子,把我伺候好了,就放過你這一次。」
「……」
在嗡嗡聲中,江陵眸子清凌凌的:「江丞相?」
唇瓣稍稍一勾:「本宮擷芳庭,曦妃,我到要看看,是你們掉腦袋還是我沒命!」
言罷,江陵不緊不慢的向著兩人走來。
那兩個護衛一個驚住,一個惱怒。
「還真把自己當一回事了,不讓你知道厲害,你就……唔唔唔。」
一雙粗糙的大手從他背後穿過,死死捂住了這人的嘴巴,任憑他手舞足蹈都不曾放鬆,只能睜著一雙眼睛,疑惑的瞪著。
而他的同伴卻是一頭冷汗,朝著江陵點頭哈腰:「曦妃娘娘恕罪,相爺吩咐了看好各宮之人,這宮娥私自逃出來,已經犯了大禁,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如有冒犯……」
江陵頭也不回,從兩人身邊經過時,抽出了守衛腰間的長刀。
刀光森寒,映入一雙黑眸。
這把長刀的刀鋒離兩個守衛太近,守衛僵在原地,渾身汗毛豎起,即是惶恐,又在思慮怎麼搞定江陵,怕他突然發瘋起來。
誰知道江陵直接踏著細雨離開,踏出花藤纏成的拱門時,方才開口:「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跟上來。」
這句話,顯然不是跟兩個守衛說的。
「哦哦。」小宮娥用另一隻袖子擦了擦淚水,一崴一崴的跟在了後頭。
江陵等了片刻,待小宮娥到了跟前,這才扶著她的手臂開口:「指路。」
「是。」
江陵再度見到麗妃時,這位艷麗的嬪妃哪裡還有平時的姿態?跟個市井潑婦似得跟幾個守衛糾纏在一起,又是撕咬,又是踢打。
「我要見陛下,我要你們通通掉腦袋——」
得了,這一位還沒搞清楚狀態。
被她一口咬住了手臂,為首之人被激怒,直接甩了一巴掌,麗妃被打的暈頭,直接撞上了柱子,這麼一下,江陵聽的都牙疼。
周圍的人在起鬨,偏偏麗妃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滿是憤恨的沖了上去,對著為首之人的臉又抓又撓,轉眼間又多出了幾條抓痕。
看這個架勢,這套動作似乎重複了好幾次。
顯然,為首之人吃痛,罵了一聲瘋婆子。他徹底被激怒了,在又一塊皮膚被抓破后,一掌拍向麗妃。
這可不是前頭那幾巴掌,要是受這一掌,麗妃大概要在床榻上養一段時間的病了。
帶著厚重繭子的手即將落在麗妃肩膀時,一抹寒鋒襲來,擋在了兩人中央。若是他繼續動手,手掌便會撞上刀鋒,結果只會是自己的手血肉模糊,便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欲撲上去的麗妃也被唬了一跳,往後跳去。
「是哪個王八羔子……」
為首之人一回頭,聲音梗在了喉嚨裡頭,恰巧,這位頭領認的江陵這張臉。他如今聽丞相行事,便不能惹了這位剛剛立下大功,又是丞相親女兒之人。
「你認識我?」江陵持刀的手極為平穩。
「屬下邊防衛右軍隊長……」
「我沒興趣知道你是誰。」江陵打斷了他的話,「既然你認識我,這就好辦了。」
江陵手指一勾,點了點披頭散髮,衣裳亂糟糟成一團的麗妃:「多照看她一點。」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皆面色古怪。畢竟麗妃現在這副凄慘的模樣,不就是因為他們的原因嗎?
麗妃首先跳起來:「江菱,你是不是瘋了?你知不知道,他們剛剛是如何羞辱我的?」
連小宮娥也撲通一聲跪地:「曦妃娘娘,萬萬不可啊。」
「安靜點。」見麗妃情緒不穩,江陵眉梢一挑,上下打量了麗妃一眼后,實話實說,「你現在沒靠山了,他們能讓你這麼折騰,很給你面子了。」
「……」
麗妃愣了愣,半響才哆哆嗦嗦的問,「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所有人都被軟禁起來?」
「用腦子想,什麼事都可能發生。」江陵覺得頭痛,揉了揉眉心。
細雨貼在裸.露在外的肌膚上,衣裳也是冰涼涼的,被涼風一吹,江陵又覺得不舒服了,整個人忽冷忽熱的,連提著一把刀都成了負擔。
面前之人似乎還說了什麼,江陵卻有些不耐煩了,把長刀一扔,隨著一聲脆響,江陵開口:「別吵了。」
麗妃抿唇。
「給我回去。」
「憑什麼?」麗妃冷笑一聲,想要同江陵爭辯,便聽到了江陵的下一句話,不由禁聲。
江陵掃過這隊守衛兵,冷笑:「她出了什麼事,我便摘了你腦袋。」
話音一落,江陵扔下幾人,轉身便走,步伐甚至有些急促。
「宿主,你現在狀態非常不好!」
江陵頭痛欲裂,便沒有回答。這一段路程尚且算平靜,接下來的場景便有些血腥了,時不時便有來往的兵卒,將一具具零零散散的屍首堆在木板上從江陵邊上經過。
大概是前頭有眼色的人太多,江陵後面便撞上了貪戀他這張臉的守衛。
被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圍起來江陵冷著一張臉,那污穢言語便傳入耳中,喧囂無比。
這些守衛昨晚殺了不少人,覺得後宮一兩個嬪妃失蹤了,或者受辱了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昭陽帝都被軟禁了,皇宮的天已經變了,整個後宮在他們眼中便成了任憑磋磨的小綿羊。在江丞相還未有明確指令時,他們完全可以趁亂為所欲為。
色心大起的守衛按耐不住,一雙手按在了江陵肩頭,開始撕扯他的衣服。
一般這個時候,被欺負的小美人早該哭著求饒了。
然而江陵神色清冷,聲音淡然:「你們還要躲到什麼時候?給我出來!」
話音一落,從屋頂、石柱後頭、假山後頭、拐角處出來數人,被叫破之後,整整齊齊站在江陵後頭行禮,看上去紀律嚴明。
江陵轉身:「給我擺平了。」
「是,小姐。」
圍著江陵的幾人被唬了一跳,結結巴巴的喊:「徐統領,我……」
還未說完,長劍利索的割破了頸部,撕破了江陵衣袍的那人用手捂住頸部,張大嘴巴卻出不了聲。
「砰!」
一具屍體落地,四周陡然寂靜。
江陵眨了眨眼,推開面前幾人,抬步離開。
才走了幾步,眼前便陷入昏黑,江陵整個人晃了幾晃,朝著地面栽去。落地之時,被一雙手撈了起來。
接住江陵的是個少年,比起渾身冰涼的江陵,他的手指溫熱,不輕不重的握住了江陵的手。
「姐姐?」
江陵覺得眼皮子有千鈞重,將他的意識往迷濛之處拉去,只能低低回答一聲:「嗯。」
一隻手碰到了他的額頭,梅九的聲音帶上顫音:「姐姐,你發熱了。」
「沒事,帶我回擷芳庭……」
話語未完,便整個人陷入黑暗中。
江陵愣了愣,下意識抬手,兩根手指在梅九臉頰上一捏。
「呼——」梅九倒抽了一口冷氣。
江陵這才清醒,飛速鬆了手指,縮回了棉被裡。
「現在是什麼時辰?」江陵一本正經的問。
「現在是辰時。」
江陵微訝:「我睡了一整天?」
隨後,他掀開錦被,撐起身子后,向著窗欞望去。大概是為了通風,窗欞開了一條細縫,雪白的光便透入屋中,江陵一時間覺得刺眼。
眨了眨眼睛后,江陵推開了窗戶,不由微愣,鵝毛大雪從天際飄落,將整個天地裹上一層銀白之色,幾株梅花徐徐綻放,冷梅清香隱約傳入鼻尖。
「下雪了。」江陵感嘆。
涼風自衣襟灌入,江陵冷的一哆嗦時,梅九趕忙提了一件厚重披風過來,細心的繫上緞帶。
披風邊緣鑲了一層雪白絨毛,貼在了江陵頸項,柔軟而舒適,但是江陵還是覺得有些冷。這麼想時,梅九抬手將窗欞合著嚴嚴實實,緊接著又用手背貼了貼江陵額頭。
「終於退燒了。」似乎是放心了,梅九細長的眉眼泛起柔軟的笑意,「昨晚付太醫來過了,他說你感了風寒,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吹涼風,要穿厚些衣服,要按時吃藥……」
一邊說道,梅九一邊掰起了手指。
「……哦,我知道了。」
「姐姐,你燒了一整夜,以後真的要注意點兒了。」
梅九絮絮叨叨說了一堆,之後又將江陵拉回了床榻,出去了一趟,回來時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和一碗小米粥。
江陵先喝了幾口小米粥暖胃,梅九便提了一張凳子過來。
他用白瓷勺舀起黑乎乎的湯藥,先是小心的吹了口氣,隨後伸到了江陵唇瓣。
江陵老實吞下:「你不用這樣,我自己喝就是了。」
「是不是燙了點?」梅九咬著唇注視著這小小的白瓷勺。
「這倒沒有……」
「那是我哪裡弄錯了嗎?」梅九滿是疑惑,小心翼翼的詢問,「小時候,我生病了,我娘親都是這麼照顧我的。」
梅九的娘親是玉姬夫人。
於寒冬深夜,投湖自盡……
江陵陡然想到付太醫的話,看梅九的眼神便有些微妙了,想了想后,江陵彎了彎眉眼,朝著梅九笑了笑。
「沒哪裡出錯,你做的很好。」
隨後江陵張了張嘴,示意梅九接著喂他,他完全不介意,並且表示非常享受。
梅九眉梢眼角全身笑意,細聲嗯了一下后,歡快的湊到江陵跟前,彷彿喂的不是葯,而是哄孩子用的冰糖葫蘆。
一碗葯見底后,梅九便尋了蜜餞端到了江陵跟前,眼巴巴的望著江陵:「湯藥苦澀,要不要吃幾個蜜餞?」
其實江陵並不需要,他既不怕痛,也不怕苦。但是他還是點了點頭。
一瞬間,梅九眼中落滿了星辰,白嫩的指尖粘起蜜餞遞到了江陵唇瓣,笑盈盈的說道:「姐姐,張嘴。」
似乎覺得不夠,他輕輕「啊」了一聲,示範似得張了張嘴。
「啊——」
「……唔。」
江陵眼明手快,直接塞了一顆蜜餞塞進梅九嘴巴里,在梅九捂住嘴巴,瞪大眼睛驚訝看著他時,江陵揉了揉他的額頭,笑了笑:「自己喜歡吃蜜餞就直說嘛,全給你,別吃多了,小心牙疼。」
「我沒有。」梅九嘴巴里含著甜甜膩膩的味道,含含糊糊的否認。
江陵往床柱上一靠,面容被輕紗遮了半邊,聲音雖然有些虛弱,卻是愉悅的。
「小國師啊,你前些時候不是在躲我嗎?今天怎麼敢來我擷芳庭了?」
梅九微愣,隨後縮回了端住盤子的手,聲音略帶猶豫:「那個時候,姐姐暈過去了,我送你回來的時候,巡邏衛看到了,我前腳才踏進擷芳庭,江丞相……你父親就來了。」
「然後?」
「付太醫過來給你把了脈開了葯,在你情況好轉時,你父親說多謝我這些時日照看你。然後說陛下重病卧床,他忙不過來,便希望我能在這裡看著點……」
「……」
「我覺得這樣很不妥,但是……」梅九低著頭,只露出個髮絲柔順的頭頂,最後一句話卻梗在了喉嚨里。
江陵沒在意他的猶豫,滿腦子都是卧槽。
「江丞相到底什麼意思?」江陵一直是個很有主意的人,很少會猶豫不決,基本上自己想自己的,認定什麼后,就是個固執己見的人。
今天卻破天荒的去問小紅,這個在他心中粗漢子傻白甜的系統。
系統很驚喜,系統很得意。
經書在江陵面前「嘩嘩嘩」的捲動書頁,嘿嘿嘿的笑:「如果你是個男的,長的丑一點,梅九再小一些當然沒問題啊。」
「我是什麼性別你現在搞不清楚嗎?」江陵冷笑。
「你現在是惡毒女配!」系統理直氣壯。
「……」
「嘿嘿嘿,估摸著江丞相想把你送給小國師。」
系統說的,和江陵想的並無差別,然而江陵依舊只想罵人,若是真的江菱,此時估計要哭鬧了。
先把女兒棒打鴛鴦,再把女兒嫁給心上人他爹,各種利用之後,昭陽帝一倒台,又想著把女兒送給小國師……
「一個渣爹,他特么是把女兒當妓.女了嗎?」
江陵總算知道江丞相是個什麼樣子的人了,這份「親情」又有多麼寡味了。
江陵這頭惱怒時,梅九卻稍稍拉了拉江陵頭髮。
江陵一回頭便瞪了一眼,梅九趕忙鬆手,目光三分詫異,三分溫柔,三分乖巧,還有一分飄忽的失落。
「姐姐……」
江陵被這樣的目光一看,怒火如冰雪消融。
「我要走了……」梅九軟軟的開口。
「……」
「估計開春才會回來。」
江陵差點兒以為他都不回來了,聽到這句話眨了眨眼睛,倒是沒覺得什麼大不了的。
梅九低著頭,細長濃黑的睫毛顫了顫,在清碧色的眸子中留下星星點點的光。
「我會儘快回來的。」梅九抬頭,朝著江陵露出了柔軟而依賴的笑容,「最快的話,我回來時,也許皇城還在下雪。」
江陵被這個笑容戳到了,突然明白梅九為什麼聽了江丞相這麼說,心裡覺得不妥后依舊留下了,他是來告別的。
這孩子大概挺捨不得他的,臨走之前想要多看看他。
「有很重要的事?」
梅九遲疑的點了點頭。
「不去做這一輩都會後悔?」
這個問題梅九能夠回答,他舔了舔唇瓣,眸光定定:「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後悔,一輩子太長了,但是我不去做的話,我大概……會一直做噩夢。」
「哈哈。」江陵笑的沒心沒肺。
天生便勾人的五官展開,彷彿能夠媚到人骨子裡:「那就好好乾。」
江陵又揉了揉梅九的頭髮:「小國師,別讓自己後悔啊。」
梅九慎重的點了點頭。
江陵又詢問:「什麼時候走?」
「……今天。」擠出兩個字后,梅九趕忙回答,「如今整個皇宮由端王以及你父親掌握,我現在不走,過幾天就很難走了。」
「能理解。」
「不過姐姐也不用擔心,現在應該沒人能夠為難你了。」這裡的人指昭陽帝,據說昭陽帝身體中的毒已經發作,徹夜哀嚎,痛不欲生。
梅九很是認真的說道:「我聽師傅說,東海之外有仙山,仙人齊聚,有無數靈丹妙藥,所以,姐姐的病肯定會好的。」
「好。」
「姐姐,這裡面的東西你拿著,我要走了。」和以前一樣,梅九在江陵床頭放了一堆東西后,便低著頭欲離開。
在他手指搭在門框上,即將開門時,江陵喊住了他。
「等等!」
梅九回頭。
江陵雙手抱胸,側著頭,語氣懶洋洋的:「心海居是你母親曾經居住的地方,對不對?」
「嗯。」梅九點頭,「我經常會去那裡看看。」
「我聽付太醫說過玉姬夫人的事。」江陵放柔語氣,臉上卻帶了幾分糾結:「你是不是把我當成你娘?」
「……」
梅九沉默了好一會兒,語氣前所未有的堅定:「以前有,後來就沒了。」
第一次見到江陵時,一切太過巧合了,彷彿被一雙手安排了一般,眼前這人便猝不及防的和他的母親的形象融合在一起。
「你還記不記得擷芳庭那天晚上,姐姐對我說過的話?」
江陵當然記得,他把梅九弄哭了,那個少年像個小獸一般抵著他的肩膀,無聲哭泣。
「我娘親拉著我哭過很多次,哭的妝容都花了……」
玉姬夫人是草原上群雄追逐的嬌花,艷麗無匹的嬌花,性格柔軟,沒能成為展翼翱翔的飛鷹。
「那天姐姐跟我說話時,非常強大,非常堅強。」梅九靦腆一笑,「所以,我沒把你當成我母親。」
江陵突然覺得臉有些紅,被誇的。
「咳咳。」掩飾似得咳嗽兩聲,本來只有一個問題的江陵,突然還想再問一個問題,一個糾結他很久的問題。
江陵眸子落在了梅九頭頂的好感度上,除了喝醉酒那天,好感度奇異的漲到了至親至愛的程度外,便再一次落回了原處。
[-100]
血淋淋的字體下,小國師卻是如此的無害。
江陵詢問:「你是不是恨我?或者有時候非常非常討厭我?或者覺得我是個妖艷賤貨什麼的?」
最後四個字梅九聽不懂,卻驚惶的擺了擺手:「我沒有……姐姐,為什麼這麼說?」
江陵滿不在乎的笑了笑:「你有時候看我的眼神,好像很煩我一樣?」
梅九震驚了:「有,有嗎?」
「肯定有!」
「……我沒有。」梅九糯糯回答,隨後極為肯定的回答,「如果真的有,我一定是在恨自己。」
梅九推門離開時,幾株梅花怒放,清香隱約,梅心花蕊艷紅如血。
幾日後。
胡族可汗贏來了兩位貴人。
拿著浮塵的道人和用厚重斗篷遮住面容的少年。
這位首領爽快一笑:「清塵子,還有我乖侄兒,等你們很久了。」
少年拉低了帽子邊緣,聲音低而冷淡:「舅舅。」
可汗也不在乎,畢竟不是自己身邊長大的孩子,大手一揮,有著厚厚一層繭的手指點了點桌面上的地圖。
他直指帝都位置,壓低聲音:「等天昭一亂,我們就立刻出兵。」
少年微微抬頭,露出一雙碧眸,輕笑:「殺過去?」
衝殺聲陣陣,血腥味漸漸濃烈,從厚重的大門飄入門內。
丫鬟們神色驚惶,不安的搓著手。江陵站在院落中央,面沉如水。
時間緩緩流逝,外頭的喧囂到了一定程度后,反而安靜下來,如同發狂的猛獸突然停止了咆哮,誰也不知道是短暫的潛伏,還是大戰落幕。
門吱呀一聲,開了。
明亮光線下,韓素提著一把長劍,站在了門檻處。她身上的孝衣幾乎染成血色,臉上帶著意猶未盡的騰騰殺意,劍刃之上血液緩緩淌落。
猶如將軍披著血衣,凱旋而歸。
江陵有些恍然,有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了小說結尾處,那個守衛疆土的女將軍。
梅少恆娶了韓素真是一本萬利,既有了一個漂亮老婆,又多了一位忠心耿耿、驍勇善戰的臣子。
「小姐。」丫鬟怯生生的喊了一句。
「刺客已經解決了。」韓素一笑,用長劍推開了大門,露出了外頭的場景。
大門口的石獅上濺上了血液,紅一塊白一塊的,台階上躺了一具屍體,視線往上,零零散散又是幾具屍體,而將軍府的侍從正在清理。
看到這一幕,丫鬟們喜極而泣。
韓素扯下了一塊血布,往手臂上一裹。她受傷不重,卻也不輕,此時像個沒事人一般向著江陵走來。
江陵想了想,一臉調侃:「哎呦,恭喜女將軍凱旋歸來。」
「你……」韓素一愣,臉突然就紅了,有些彆扭的開口,「阿菱,你別取笑我了。」
「我說真的。」江陵滿臉認真。
韓素又呆了呆,隨後她聽到了江陵的話語。
「這只是開始,你還要走更遠的路,別忘了自己剛剛說的話啊。」
「好。」韓素眼睛發光,看江陵的目光格外的亮,「我明白了,我不會辜負你的。」
稍稍一頓后,韓素撓了撓頭:「剛剛謝謝你了。」
「小事,我先回去……」江陵語氣慵懶而洒脫,這句話卻沒有話說完,陡然停滯。
眼前的韓素,連帶她身後的背景都化為了疊影,韓素唇瓣張張合合,經書在他周圍飛來飛去,江陵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他使勁晃了晃頭,才聽到了嗡嗡響的聲音。
「……阿菱,你臉色不太好,要不要先休息會?」
「……」
江陵張了張嘴,整個人向前摔去。
……
江陵再度清醒時,身下是柔軟的床榻,頭頂是熟悉的紗帳,鼻尖是清淡的香味,這是擷芳庭侍女常點的一種香。
睫毛微微顫動,江陵眸子中一片迷茫,許久意識才完全清醒。
他回到了擷芳庭!
或者說,他在昏迷之後,韓素將他送回了皇宮,才這麼想,江陵便又聽到了韓素的聲音。
「阿菱,你有沒有好一些?」韓素整張臉湊到江陵跟前。
「……」江陵不由眨了眨眼。
「唉,宣王妃,小心些,你碰到銀針了。」
「哦。」韓素又手忙腳亂的縮了回去。
江陵側過頭,這才發現,自己手臂上布滿了銀針,付太醫將韓素驅逐之後,便開始收拾銀針。
「付伯伯,阿菱都病幾個月了,怎麼就是不見好?」韓素探頭探腦,聲音疑惑,「感覺阿菱的臉色越來越不好了。」
付太醫頭也不回,朝著韓素揮了揮手:「宣王妃,你就別再這裡搞亂了,看你活蹦亂跳的,先回去給自己包紮一下傷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