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番外(吸血姬)
晉.江獨家
……處處透著衰敗之氣。
身穿白色孝衣的韓素站在將軍府門前, 她站了許久,直到府中老人嘆息,方才拭去淚水, 向著靈堂而去。
韓素這次回來,只帶了幾個丫鬟, 宣王則繼續留守封地, 因此, 不用擔心頭頂綠綠的昭陽帝, 痛快的答應了江陵的請求。
鎮北將軍入土之後, 韓素需要守孝,便暫且留在了帝都,而江陵便在這時見到了韓素。
江陵對韓素的印象一直很不錯, 感官一直停留在「連情敵都去救的傻姑娘」上。那是個大大咧咧的姑娘,為了梅少恆而收斂性子,穿戴上不適應的衣物頭飾, 憧憬著執子之手, 與子偕老。
然而,江陵再度見到韓素時, 才發覺, 她有些不一樣了。
跪在排位之前的姑娘, 穿著白色孝衣, 頭髮織成了辮子, 落在了胸前。聽到聲音, 韓素回頭, 見到是江陵后,扯了扯唇角,笑了笑:「阿菱。」
大概是睡眠不足的原因,韓素眼底是濃重的青黑之色,眼中亦布滿血絲,這樣的韓素另江陵愣了愣。
韓素想要起身,然而她跪的太久了,膝蓋直接腫了,這麼一起身,便一個踉蹌往一邊歪去。
栽倒在地之前,一雙蒼白到能夠看到皮膚下青筋的手穩穩攬住了她的腰。
「腳麻了?」江陵詢問。
大概是腫了……
韓素呆了呆后,才抿著唇瓣回答:「嗯。」
「你父親看到你這個樣子,大概要心疼了。」江陵聲音沉靜,輕緩低沉,「我先扶你去休息。」
言罷,江陵也不等韓素回復,攬著韓素的肩膀,帶她去最近的圓椅落座。
「爹爹他才不會傷心。」
江陵露出疑惑之色。
韓素低著頭,聲音略顯沉悶:「父親他向來嚴厲,對我要求極高,我都沒有見過他笑。要是見到我這個樣子……」韓素深吸一口氣,「大概會狠狠教訓我一頓,覺得我沒出息吧。」
「鎮北將軍真是個妙人。」江陵誇讚。
韓素抬頭,眼中湧起濕意,英氣的眉目緊緊蹙起,似乎在強忍淚水。
「慈母嚴父,若非為父,又怎麼會如此盡心儘力的教導你?」江陵笑了笑,「將軍很疼你,大概是希望你以後堅強些,強硬些,所以嚴厲了些。」
淚水恍然墜落,本欲安慰結果弄哭人的江陵一臉崩潰。
連繫統都開始指責:「宿主,你又欺負人!!」
江陵真無辜:「冤枉啊。」
「一開始就弄哭了人,你要怎麼完成任務啊!我們說好的,今天你來安慰韓素,順便幫男主刷刷好感度,讓女主明白男主並非不在乎她……」
系統喋喋不休,突然,聲音像是被掐住一般沒了。
因為韓素突然起身,給了江陵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韓素破涕而笑:「阿菱,你人真好。」
陷害過韓素的江陵忍不住咳了一聲。
「少恆還讓我別理你,說你心思深沉。」韓素癟了癟嘴,「我才不會信他,他就是個騙子。」
江陵心中警鈴作響,他終於明白主線任務為啥沒動靜的原因了。
男女主感情出現了隔閡!
原因還是因為自己!
江陵開始違心誇讚:「宣王也是為了你好,你為人率真,他怕你被人欺騙,他也是關心你。」
「你也這麼覺得嗎?」韓素答非所問。
「啊?」
韓素臉頰微紅:「率真……」
江陵趕緊點頭:「是啊。」話題一轉,江陵又開始誇讚,「你別看宣王生的俊郎,其實他不太……」
「謝謝。」韓素朝著江陵一笑,「原來在阿菱心中,我是這個樣子啊。」
江陵:「……」
江陵他決定忽視這句話,繼續剛剛的話題:「其實宣王不善言辭,但是,你應該能夠察覺到他對你的好吧?」
「好?」
「對。」江陵繼續說道,「夫妻嘛,不就是床頭吵架床尾和?只要他對你好,還有什麼坎過不去?」
江陵不打算要臉了,拼了命的誇。
韓素靜靜聽著,認真又專註,直到江陵說的口乾舌燥時,韓素才開口:「他這些小討好,哪裡及的上阿菱你對我的好。」
韓素宛如起誓般的說道:「只有阿菱你,無論何時都相信我,我一直記得七夕宴上你為我說的話,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忘。」
「……」繞是江陵,也是呆了呆。
「宿主,你的任務,任務!」系統驚呼,「要是韓素對梅少恆沒感情了,一切都完了!」
江陵暗中將經書扔到了一邊,苦口婆心的勸導:「最後能夠陪伴你一輩子的,只有你的夫君,梅少恆。」
「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那些男人不是經常這麼說?」韓素突然開口來了這麼一句,拉住江陵的手,鏗鏘有力的開口,「我現在覺得挺對的,於我來說。梅少恆那件衣服最多漂亮些,哪裡比的上阿菱你?」
江陵尷尬的笑了兩聲:「哈哈,你開心就好。」
他還能說什麼?他被韓素突如其來的友誼巨輪,直接給碾壓到說不出話來了。
後頭,江陵覺得心累,便放飛自我,想跟韓素說什麼便說什麼,沒有提梅少恆一句話。
韓素對江陵的確非常信任,根本就是口無遮攔:「父親是遇刺身亡,我回來后,檢查過傷口,只有胸口一道劍傷,一劍斃命…」聲音抖了抖,韓素繼續道,「這天下沒幾人能有如此實力。但是!」
「我一定會讓那個人付出代價。」
「……你打算怎麼做?」
韓素滿臉堅決:「我要成為韓家軍新的主將。」
這件事,江陵倒是可以肯定,韓素肯定會大放光彩,因為在原著她便做到了,沒道理現在無法成功。
江陵無比真誠:「不出三年,你一定能夠成功。」
韓素看著江陵的眸子,突然笑了:「阿菱,這就是你和梅少恆的區別。我離開封地時,也說過這句話,少恆卻覺得我痴人說夢。」
「你看,又是只有你一個人信我。」
江陵:「……」
江陵看了眼韓素超高的好感度,在心裡呼叫系統:「小紅小紅!」
「來了~紅娘系統,為你服務。」
江陵恨鐵不成鋼:「失策,我還以為梅少恆能夠輕易拿下韓素,沒想到他連這點都做不到。」
「這不是你的鍋嗎?」系統鄙視。
「……我今天弄錯了攻略,無意中說錯了很多話。現在開始撤吧,明天接著戰!」
得到系統同意后,江陵便打算離去,韓素從小練武,身子骨結實,休息了一會兒,又生龍活虎了,堅持要送江陵回去。
才踏出門檻,江陵眼前便亮起了紅燈。
系統趕緊提示:「宿主,有人提著刀劍,背著弓箭過來了!」
換個說法就是……有刺客!
韓家在韓家軍中的地位太高了,大半將士都只聽從鎮北將軍的號令。為了防止意外發生,與其將韓素軟禁,不如直接殺了來的安全。
江陵抬眸一掃,便看到了青灰瓦片上折射的鐵光,這是利器在太陽光下的反光。
「小心!」
箭齒破空而出,江陵一把將韓素拉入懷中,向著旁邊一滾。
「刷刷刷——」
整整齊齊的箭齒釘入石板中,不難想象如果射中人,定然會直接穿透骨頭。
江陵下意識的當了韓素的墊子,肩背撞到石板時,劇痛襲來,臉色刷的一下白了。
「阿菱?」韓素慌忙起身。
周邊侍從反應過來,抽出了腰間長刀,大喊示警:「有刺客有刺客!」
在一片混亂聲中,韓素的聲音格外明顯,她握住了江陵的手,聲音顫抖:「阿菱,你出血了。」
江陵蒼白的唇瓣溢出血色,隱約帶出幾分妖異。
「老毛病了。」江陵一開口,血液便流淌到下頜。
「你救了我一條命,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刀劍出鞘的聲音在耳邊迴響,韓素抽出了侍從的長劍,飛速向刺客掠去。同時下令:「關門!」
「吱呀——」
沉重的木門合上,將手無縛雞之力的丫鬟保護在門內,侍衛和韓素則去抵擋刺客。
江陵作為「手無縛雞之力」中的一員,同樣留在了門內,從冰涼的地面起來時,江陵靜靜站立在神色驚惶的丫鬟之間,傾聽隱約傳來的交戰之聲。
半響,江陵才詢問系統:「這些刺客是不是江丞相的人?」
昭陽帝已經下定決心軟禁韓素,便不會多此一舉,宣王更加不會,便只剩下那幾位了。
真正讓江陵得出結論的是,剛剛他和韓素站在一排,可是那些箭齒卻全部避開了他的位置。
因為,他是「江府嫡女」,那些刺客主子的女兒,自然不敢傷他。
「沒錯。」系統肯定了江陵的猜測。
江陵擦了把唇瓣的血液,流露出幾分笑意:「看來,要變天了。」
江陵這才清醒,飛速鬆了手指,縮回了棉被裡。
「現在是什麼時辰?」江陵一本正經的問。
「現在是辰時。」
江陵微訝:「我睡了一整天?」
隨後,他掀開錦被,撐起身子后,向著窗欞望去。大概是為了通風,窗欞開了一條細縫,雪白的光便透入屋中,江陵一時間覺得刺眼。
眨了眨眼睛后,江陵推開了窗戶,不由微愣,鵝毛大雪從天際飄落,將整個天地裹上一層銀白之色,幾株梅花徐徐綻放,冷梅清香隱約傳入鼻尖。
「下雪了。」江陵感嘆。
涼風自衣襟灌入,江陵冷的一哆嗦時,梅九趕忙提了一件厚重披風過來,細心的繫上緞帶。
披風邊緣鑲了一層雪白絨毛,貼在了江陵頸項,柔軟而舒適,但是江陵還是覺得有些冷。這麼想時,梅九抬手將窗欞合著嚴嚴實實,緊接著又用手背貼了貼江陵額頭。
「終於退燒了。」似乎是放心了,梅九細長的眉眼泛起柔軟的笑意,「昨晚付太醫來過了,他說你感了風寒,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吹涼風,要穿厚些衣服,要按時吃藥……」
一邊說道,梅九一邊掰起了手指。
「……哦,我知道了。」
「姐姐,你燒了一整夜,以後真的要注意點兒了。」
梅九絮絮叨叨說了一堆,之後又將江陵拉回了床榻,出去了一趟,回來時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和一碗小米粥。
江陵先喝了幾口小米粥暖胃,梅九便提了一張凳子過來。
他用白瓷勺舀起黑乎乎的湯藥,先是小心的吹了口氣,隨後伸到了江陵唇瓣。
江陵老實吞下:「你不用這樣,我自己喝就是了。」
「是不是燙了點?」梅九咬著唇注視著這小小的白瓷勺。
「這倒沒有……」
「那是我哪裡弄錯了嗎?」梅九滿是疑惑,小心翼翼的詢問,「小時候,我生病了,我娘親都是這麼照顧我的。」
梅九的娘親是玉姬夫人。
於寒冬深夜,投湖自盡……
江陵陡然想到付太醫的話,看梅九的眼神便有些微妙了,想了想后,江陵彎了彎眉眼,朝著梅九笑了笑。
「沒哪裡出錯,你做的很好。」
隨後江陵張了張嘴,示意梅九接著喂他,他完全不介意,並且表示非常享受。
梅九眉梢眼角全身笑意,細聲嗯了一下后,歡快的湊到江陵跟前,彷彿喂的不是葯,而是哄孩子用的冰糖葫蘆。
一碗葯見底后,梅九便尋了蜜餞端到了江陵跟前,眼巴巴的望著江陵:「湯藥苦澀,要不要吃幾個蜜餞?」
其實江陵並不需要,他既不怕痛,也不怕苦。但是他還是點了點頭。
一瞬間,梅九眼中落滿了星辰,白嫩的指尖粘起蜜餞遞到了江陵唇瓣,笑盈盈的說道:「姐姐,張嘴。」
似乎覺得不夠,他輕輕「啊」了一聲,示範似得張了張嘴。
「啊——」
「……唔。」
江陵眼明手快,直接塞了一顆蜜餞塞進梅九嘴巴里,在梅九捂住嘴巴,瞪大眼睛驚訝看著他時,江陵揉了揉他的額頭,笑了笑:「自己喜歡吃蜜餞就直說嘛,全給你,別吃多了,小心牙疼。」
「我沒有。」梅九嘴巴里含著甜甜膩膩的味道,含含糊糊的否認。
江陵往床柱上一靠,面容被輕紗遮了半邊,聲音雖然有些虛弱,卻是愉悅的。
「小國師啊,你前些時候不是在躲我嗎?今天怎麼敢來我擷芳庭了?」
梅九微愣,隨後縮回了端住盤子的手,聲音略帶猶豫:「那個時候,姐姐暈過去了,我送你回來的時候,巡邏衛看到了,我前腳才踏進擷芳庭,江丞相……你父親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