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重要的人
初陽猛地推開了火鍋店的門，汗水順著他的鬢角往下流，整個人像是被雪水澆過一遍一樣。
他喘了好久，才勉強站直身體，站在滿是食客的大堂里，有些微微的緊張。
視線朝著櫃檯上撒去，一觸碰到那個熟悉又點點陌生的人影，初陽心猛地一促，可是想到那個消失在街道里的小身影，初陽還是堅定地走了過去。
「白……白燁。」初陽抿了下嘴唇。
白燁正在核對賬本，看著某個賬目上少了一塊五毛錢，馬上破口大罵。
「喬靈棲！你丫的怎麼算得賬，看到沒？少了一塊五毛錢！你丫丫的是不想幹了吧！」
「老子養你容易么！你特么還給我算錯了賬！扣工資扣工資！喬靈棲你的工資已經扣到三十年以後了！」
初陽看著面前這個破口大罵的男人，陌生的感覺襲上心頭，他……他是那個溫柔善良的小白哥哥么？
「你又怎麼了？」
喬靈棲從廚房探出口來，曾經絕倫不可入世的容顏在煙霧的渲染下，竟然多了人間氣，圍著圍裙的樣子，就是一個長得很帥氣的廚子罷了。
眉宇間沒有戾氣，全是溫柔。
「你特么還有臉問！你看你看！這個茼蒿菜是八塊五毛錢，結果你只收了七塊錢，你說你是不是活膩歪了你！」
白燁抬起頭就給了喬靈棲一拳頭，喬靈棲靈敏一閃，反而抓住了白燁的手。
「好好說話嘛。」喬靈棲賠著笑臉。
「好好說話？好好說你大爺！還敢反手了不是！」
白燁猛地收回手，手指一勾劃過紅色的光線，拽住喬靈棲的肩膀，他的拳頭結結實實落在了喬靈棲的胸口上。
喬靈棲悶哼了一聲，接住了。
白燁哼唧一聲，顯然還沒有解氣，喬靈棲也順著他，夾了一個自己剛做的肉丸往他嘴裡送。
本來白燁是要狠狠推開他，再附加一個狠狠的大白眼，可奈何肉丸實在是太香了，白燁一個沒忍住就吃進了嘴裡，還險些燙到舌頭。
喬靈棲看著某隻小狼狗，微微一笑，視線終於從他身上偏離一瞬，看到了站在旁邊的初陽。
初陽？
喬靈棲眉頭微微一皺，他怎麼來了？
「喂！你這個肉丸做得還是不夠香，再加點……」
白燁看到喬靈棲在看旁邊，順著他的視線抬頭掃了一眼，一下子愣住了。
「初……初陽？」白燁有些驚喜。
「你小子怎麼現在才來找我，之前我還和小知說過，讓你來吃火鍋，這麼長時間不見，你真是長大了……」
「小知呢？」初陽打斷了白燁的話。
「小知……？」白燁有點蒙圈，「他沒有跟你一起來么？」
初陽的眉頭緊鎖，付小知沒有來這裡？
白燁看著初陽的神情就知道怎麼回事了，敢情這小子是來這裡找付小知的，初陽什麼事情都寫在臉上的習慣，十年也沒改變。
「付小知跑去哪裡了么？你找他找得這麼著急？」白燁問。
初陽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莫名的彆扭。
「你別著急，付小知機靈著呢，不會亂跑的。」
白燁給了喬靈棲一個眼神，「給初陽做鍋底去！拿個大火鍋！」
喬靈棲的臉拉著，一百個不願意，恨不得把初陽現在就扔出去。初陽沒有看到喬靈棲的黑臉，不過他也攔住了他。
「不用了，我……我先找到小知再說吧。」
初陽轉頭就走，緊緊抿著嘴唇。
「初陽！」
白燁叫住了他。
「你知道小知去哪裡了么？」白燁問。
這個問題還真是問住了初陽，他想破了腦子也想不出，付小知會去哪裡，初陽突然感覺，這十年他根本就不懂付小知，雖然他是他的保鏢，可是事實上，都是付小知在照顧他，沒有付小知，他根本什麼都做不了，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懂他去了哪裡。
「初陽，你這樣著急跑出去也沒用，坐下來吧，說不定我能知道他去了哪裡？」白燁看著初陽的身影，補充道。
一個井蓋大的火鍋架在了桌子上，初陽坐在座位上，有些局促。
他還是留了下來。
「我喊喬喬給你端肉丸過來。」
白燁在初陽的肩頭拍了一下，轉頭往後廚走，嘴裡還念叨著，這傻小子什麼時候長這麼高了，凈長這傻大個。
進去后廚的時候，喬靈棲正輪著大刀砸羊腿，那架勢像是在宰人，氣全撒在羊腿上了，脖頸的青筋都暴起。
白燁撇了下嘴角，走了過去。
「殺人呢？」白燁故意氣喬靈棲。
「殺！羊！」喬靈棲咬牙。
「嘖嘖嘖，真是厲害呢。」白燁撇著嘴角。
他拽著喬靈棲圍裙上的帶子，往他胸口上看了一眼。
「那兒還疼不？」
喬靈棲的胸口還有些泛紅，那是剛才被白燁揍過的地方。
喬靈棲停下刀，轉頭看了白燁一眼，看到他眼底的關心之後微微一笑，也不生氣了，湊到白燁面前，飛快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不疼~」
「哎呀~真是！」
被偷襲的白燁十分不悅，他瞪了喬靈棲一眼，「好了傷疤忘了疼！小心小爺揍死你丫的！」
「好啊，我讓你揍~」
說著臉就湊了過來，趁白燁不注意，又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手不正經地往腰上摸。
白燁一巴掌打掉了喬靈棲的手，「拿開你的大油手，天天抹我一身油漬！」
「抹了不是更方便嘛。」喬靈棲臭不要臉的不撒手。
「滾開！滾開！給初陽端菜過去！」
白燁在喬靈棲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腳，扭頭往外走，臉上的紅暈還沒有散去，喬靈棲看著白燁臉紅的樣子，微微一笑。
他知道他又害羞了。
桌子上擺滿了各種菜品肉類，熱氣騰騰的湯水在火鍋里翻滾，香味勾著人的味蕾。初陽坐在這火鍋旁，卻沒有動一下筷子。
「怎麼不吃？我可記得你的大胃口。」
白燁說著坐了下來，給初陽夾了不少的肉丸。
初陽停頓了好久，終於開口：「白……白燁，小知他……？」
「小知很有分寸，腦子能頂你十個，他就算不在你身邊，也肯定不會有事情的。」白燁接著初陽的話說道，削弱初陽的擔心。
想來也是，付小知出過得所有事情幾乎都是因為自己，他自己反而用不著他擔心吧。
初陽抬起頭看了白燁一眼，看著這張熟悉的臉，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白……白燁，好久不見了。」
憋了半天，就憋出這麼一句話。
白燁噗嗤一聲笑了，夾著肉片的筷子都在顫抖，滴了一桌子湯汁。
「都不叫哥了？幾年不見，小初陽還會寒暄了？」白燁笑得前仰後合。
小白哥哥，這幾個字確實叫不出來了。
「我不是小孩子了。」
半晌之後，初陽才開口。十年過去，他都27了，自然也不再是小孩子。
白燁愣了一下，抬眸看著初陽。
身高比他還要高些，是身體硬朗的強壯男人，不再是那個到處瞎竄的黑小子了。
初陽確實長大了，而白燁的印象還停留在他十幾歲的時候。
「聽小知說，這些年，你一直和他住在一起？」白燁問。
「嗯，一直一起。」
「當年走得時候，沒有顧忌到你，對不起了初陽。」白燁嘆了口氣。
當年的他滿腦子都是喬靈棲……
喬靈棲沒有了。
喬靈棲消失了。
要去救回喬靈棲。
白燁沒有親人習慣了，來去自由了無牽挂，可是他忘記了把他當做親人的初陽，當做最讓他後悔的事情，就是沒有安排好初陽。
初陽抬起眸子，靜靜地看著白燁，縈繞在腦海里的怨氣怒氣突然間蒸發了一樣，面對白燁，他原來沒有那麼手足無措，也沒有那麼怨恨。
「當年，你去了哪裡？」
但是這個問題，初陽還是要問。
白燁回頭看了一眼，喬靈棲正在端菜，他開口：「喬喬生病了，我帶他去看病來著。」
「什麼病？他需要看病么？」初陽追問。
「他……他就是……」
「白燁，我也是一隻魅，並非什麼也不懂，喬靈棲他……他不會生病。」
之前的初陽或許不懂，只知道喬靈棲很厲害，但是他現在知道，喬靈棲是捉魅師，身上甚至也有魅的血液。
白燁長長地嘆了口氣。
「那初陽你也應該知道，魅靈對魅的重要性-吧，我也不瞞你，喬喬是半魅，為了維持他的魅靈，我花了十年時間。」
初陽皺了下眉頭，沒有想到是這樣的。
「那……那他好了么？」初陽問。
「嗯。」
對於白燁來說，喬靈棲能活著就是好了。
「所以你帶著他回來了安城。」初陽抬起眸子，有些神傷。
白燁抬了抬眸子，「嗯。」
「既然回到了安城為什麼不來找我，如果不是小知發現這裡，是不是永遠都不找我了？」
這是壓在初陽心裡的一個問題，他多少次想要衝到白燁的面前問這個問題，今天終於問了出來。
白燁張了張嘴，沒有話說出來，也有嘴炮無敵的白燁說不出話來的時候，他嘆了口氣。
「你終究有你的生活，我是不想打擾的。」
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這十年真的容易么？只有白燁自己知道這十年他是怎麼過來的，痛苦艱難的時候多了去了，為了喬靈棲他是心甘情願的，可是初陽有自己的生活，他不能拽著初陽和他一起受苦。
直到現在才逐漸平穩了生活，他也不想去打擾初陽。
「哼！我就知道，你從來沒有把我當做重要的人！」
初陽站起身來，轉頭往外走，怒火燒在了胸口。
「你想我把你當做哪種重要的人呢？」
白燁緩緩抬起頭來，看著初陽的背影，問了一句。
哪種重要的人？
初陽有些愣住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知道是重要的人。
白燁夾了口菜，放到對面的空碗里，對著初陽招了下手，「坐下吧。」
初陽對於白燁來說自然是重要的人，如果不是重要的人，也不會回到安城不去找他，十年間成為一級的捉魅師，白燁有過不少仇家，他不想再牽扯到初陽身上。
有他和喬靈棲一起承擔就好了。
他們兩人是不一樣的重要，可是初陽不理解。
「不管是哪種重要的人，我都沒有喬靈棲重要，十年前我就知道。」初陽轉過頭，冷不伶仃的一句。
在初陽看來，重要只分程度，不分類型。
白燁噗嗤一聲笑了，盯著傻大個兒的初陽。
「你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吃醋呢。」
「反正你故意不回答我！」初陽不鬆口。
對於這個一根筋，白燁只好放下筷子，解釋一通。
「你和喬喬呢都很重要，只不過重要的類型不一樣，喬喬是要和我一起生活的，彼此牽絆，你是有自己生活的，對我來說，你活得好就可以了。」
初陽皺著眉頭，他還是不懂。
白燁看著他疑惑的模樣，挑了下眉頭，「初陽，那對你來說我屬於怎麼重要的人呢？」
初陽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因為這個問題他沒有想過，也無法回答。
白燁微微一笑，沒有再逼問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