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算來好景只如斯……
白燁站在路邊,朝路另一端的深處看去,眉頭微微皺起。
「怎麼了?」喬靈棲問。
白燁抿著嘴唇,「我怎麼感覺那邊有一群魅正在過來。」
喬靈棲也皺起了眉頭,他看向那邊,「會不會是雲青他們,發現靈石項鏈是假的之後,又返回了?」
白燁不點頭也不搖頭,「這個我也不確定,但是我們先離開吧。」
兩人一同往前走,走到路中央,看到周筱邪坐在地上,她也不起身,也不說話,低著個頭不知道做什麼。
「周筱邪,走吧,這裡太冷了。」白燁喊了她一聲。
周筱邪抬頭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滾!少來搭理我!」
周筱邪明顯還在為剛才的事情生氣,白燁促狹一笑,撓了撓頭。
「我們送你回家?」白燁心裡還是有些過意不去的。
「滾!」周筱邪又送了他這一個字。
白燁還想說點什麼,被喬靈棲攬過肩膀,帶著往前走。
「理她幹什麼。」喬靈棲冷著一張臉。
走出小路,拐到另一條街道上,風呼呼吹來,白燁一直低著頭,一路上不說話,平時話很多的白燁,這幅模樣倒讓喬靈棲有些不適應。
「小白,想什麼呢?」喬靈棲主動搭腔。
白燁抿嘴一笑,「沒什麼。」
放到以前喬靈棲一定是追問到底的,可是看白燁的神色,喬靈棲忍住想問地衝動,握住了他的手。
兩個人都沉默著一路往前走,偶爾地上有雪堆,喬靈棲拉著白燁繞過去,白燁一直低著頭。
走到路燈下,白燁走不動了,突然間停住了腳,他抬頭看向喬靈棲。「喬靈棲,我覺得有問題。」
「怎麼了?什麼問題?」
白燁拉起喬靈棲就往回走,「我怎麼覺得周筱邪會死呢。」
白燁的臉上有著非同尋常的認真,跟他平時弔兒郎當的模樣,有著明顯的區別。
裹著黑袍子的黑魅堵滿了整條小路,每個黑魅的手中都拿著一柄尖刀,將周筱邪團團圍起,每一隻黑魅都帶著鬼面具,沒有一句話語,只是朝周筱邪伸出手。
「靈石項鏈沒有在我這裡,真的沒有。」
周筱邪有些無力,整個人也都癱在地上。
「靈石項鏈。」
每一個黑袍子,都重複著同樣一段話,就像是機械一樣。
周筱邪臉上露出一絲恐懼,她剛想要從地上爬起來,無數把尖刀刺向她的背。周筱邪凄慘的尖叫,尖叫聲刺耳又綿長。
後背扎得如同刺蝟一般,大衣全部碎掉,背部的每一塊肉上,都沾著粉紅色的血,整個後背血肉模糊。
周筱邪趴在地上,勉強才能抬起頭,眼淚蹦出眼眶,「靈石項鏈在一個叫白燁的人手裡,這次是實話,我絕對沒有說謊。」
「靈石項鏈。」
黑魅們,只機械地重複著一句話,並朝周筱邪伸出手。
周筱邪瘦小的身影淹沒在一隻只伸出來的手中。
「啊!」
看到無數的刀尖,朝臉上襲來,周筱邪抱著頭大喊,聲音中夾著顫音。
就在刀尖快要扎在臉上的時候,突然出現一道身影,撲在周筱邪的身上,將她狠狠摁進懷裡。
刀尖又一次扎在背上,不過這一次不是周筱邪的背,而是林彩兒的背。
林彩兒沒有白燁的特殊鼻子,在街上轉悠了一圈什麼也沒有找到,聽到周筱邪的慘叫聲后,她順著聲音過來,正好看到明晃晃的尖刀,扎向周筱邪。
「筱邪,筱邪!你還好么?」
背同樣被扎得血肉模糊,林彩兒卻一聲不吭,捧著周筱邪的臉,查看她的情況。
「彩兒!」
睜開眼看到林彩兒,周筱邪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撲進她的懷中,放聲大哭。
「為什麼!為什麼還要扎我,為什麼!」周筱邪已經怕了這些尖刀了,真是怕了。。
林彩兒眼神中寫滿心疼,「筱邪,別怕,我帶你走。」
這次換我帶你走,就像一百多年前,你停下黃包車,帶走蜷縮在牆角的我一樣,這一次,讓我帶你走……
林彩兒抱起周筱邪,瘋了一樣,尖甲亂划,銀髮纏住周圍的黑魅。人在強大的意念之中,會爆發超過自身極限的能力,林彩兒心中只有一句話,
帶周筱邪走!
帶她走!
怎麼衝出包圍圈的,林彩兒自己都不知道,只聽到耳邊的風聲,她拼了命往前跑。幸虧她現在是男人的身體,不是以前柔弱的林彩兒,能牢牢抱住周筱邪,帶她離開。
黑魅的腳步聲都是一樣的,頻率,踩地的力度都是一樣,追著林彩兒,像是千軍萬馬泰山壓頂一樣。林彩兒只能咬牙往前跑。
無數只尖刀襲來,林彩兒腿上,肩膀上,後背上,扎了一片刀子,只有銀髮捲住尖刀,保護了頭部。林彩兒咬牙,突然間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一隻刀扎到腳面,林彩兒猛地跪下去。
護住了周筱邪,早已不堪的後背,又是一片尖刀。
「噗……」
猛地吐了一口血。
黑魅再一次圍起她們,機械地重複一句話。
「靈石項鏈。」
喬靈棲和白燁趕到的時候,只看到無數的刀柄,根本分不清地上有幾個人。黑魅們又一次舉起尖刀,同樣整齊的聲音。
「靈石項鏈。」
「沒有!沒有靈石項鏈!!」
周筱邪的頭從林彩兒懷中鑽出來,看到後背上的無數的刀孔,她在大聲咆哮,可是被死死壓在懷裡,動彈不得。
「靈石項鏈。」
冷漠的聲音,冷漠的尖刀,再一次朝著身上狠狠扎去,再扎,兩人的身體都得扎透,死相慘烈。
刀尖眼看著就要扎爆林彩兒的腦袋……
「靈石項鏈在我這裡!」
白燁突然跑出來,大喊一聲,他慌忙地從衣服口袋裡掏出靈石項鏈,舉著給他們看。
靈石項鏈果然吸引了黑魅們的目光。
「白燁!」喬靈棲皺起眉頭,看著他,眼神中有不解。
白燁不顧喬靈棲,甚至推了他一把,不許他開口。他舉著靈石項鏈往前走,「靈石項鏈在我手中,不在周筱邪手裡,靈石給你們,尖刀放下。」
「靈石項鏈。」
黑魅們果然朝著白燁而來,白燁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本來已是足夠緊張的時刻,雲青和黑袍子卻在這個時候也趕了回來,看到白燁手中的靈石項鏈,雲青和黑袍子立刻跑了過去。
看到雲青,白燁的心直接跳出嗓子眼,跑到外太空去了!
汗往下流,臉上還是盡量維持著鎮定。
「怎麼還驚動了他們?」看到黑魅,雲青也很詫異,然而更詫異的是,白燁居然拿出了靈石項鏈。
黑袍子跑進黑魅群中,在黑魅耳邊說了些什麼,他們停下腳步,但是手依舊朝白燁張著。
「靈石項鏈?」雲青先一步走到白燁面前,盯著白燁手中的靈石項鏈看。
白燁突然攥起靈石項鏈,「對,靈石項鏈,我把東西給你,你讓他們撤退。」
這批黑魅跟之前的黑魅明顯不一樣,他們眼神空洞,行動一致,這種鏗鏘有力泰山壓頂的感覺並不好,一大批黑魅同時行動,給人太多的壓迫感。
「好啊,你吧靈石項鏈給我,這一切都會解決。」雲青朝著白燁伸出手。
喬靈棲就在身後看著白燁,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只是眼神複雜。
白燁的眼神更複雜,他抿著嘴唇,有汗珠從鬢角落下,用盡全身力氣攥著靈石項鏈,似乎在做思想鬥爭,最後一咬牙,將項鏈扔向雲青。
靈石項鏈在半空中劃了一個圓弧,路燈下甚至有些閃亮,墜落到雲青手中,只是剛才白燁太緊張攥得太狠,手上的傷口崩開,沾了一些血。
雲青手掌心立刻燒出了一片黑色,他齜牙咧嘴,掃了靈石項鏈一眼,就把它將扔給了黑袍子。
「你小子,還跟我耍心眼!」雲青瞪著白燁,手掌生疼。
白燁臉有些蒼白,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靈石項鏈已經給了你們,這下可以撤退這批怪東西,放掉周筱邪,放掉我們大家了吧。」
雲青瞧著白燁,捏著自己的下嘴唇,嘴角彎起一抹邪笑,「周筱邪和大家都可以放過,但你不行。」
白燁的臉部肌肉微微顫抖,眼神中透著緊張。「不過,」雲青話鋒一轉,「現在還沒時間搭理你。」
雲青挑了一下眉頭,轉頭看向黑袍子。黑袍子已經將靈石項鏈放進黑魅手中。黑魅的手掌茲拉茲拉得響,被血腐蝕地冒著黑煙。但是黑魅似乎察覺不到,靈石項鏈一放進手裡,立刻轉頭,整齊的腳步往小路深處走,慢慢消失在黑暗處。
雲青轉頭看了白燁一眼,眼神意味深長,看得白燁頭皮發麻,最終他什麼也沒有說,與黑袍子一起消失在黑夜中。
終於都走了。
白燁長舒一口氣,癱坐在地上,全身虛脫的感覺。
「要是再來一趟,我真是得死了。」白燁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喬靈棲站在白燁身後,靜靜地看著地上的白燁,他的臉色很難看,是爆發的前兆,如果他此刻是在公司里,白燁是他的員工,他都能吧白燁給撕了,可是白燁就是白燁。
是他的白燁。
可是他不知道靈石項鏈對他來說多重要麼?
「白燁,為什麼?」喬靈棲最終沒有轉頭離開,冰冷的聲音。
「沒有為什麼,現在不要搭理我,我特么都要虛脫了。」白燁躺在地上,敷衍的聲音。
喬靈棲攥起拳頭,一把拎起白燁,「我是不是對你太過好……」
「彩兒!彩兒!」
周筱邪尖銳的聲音,打斷了喬靈棲的話。白燁掙脫開喬靈棲,朝周筱邪走去。
「她……她還有救么?」
林彩兒全身已經沒有一塊兒好肉,白燁想幫忙扶一下也無從下手,後背的肉皮都已經脫落,一片血紅,模樣慘不忍睹。
「彩兒,彩兒,你醒一醒啊。」周筱邪拍打著她的臉,這應該是她唯一倖存的好肉了。
許是周筱邪的聲音起到了作用,林彩兒的眼睛果然睜開,藍色的瞳孔一閃一閃,將要熄滅的徵兆。
「筱……筱邪,我……恐怕是……不行了。」林彩兒睫毛微微顫動,艱難地說出一句話。
「胡說什麼呢!你不會死的,就算肉身死掉了,我也會讓你重新生長出來。」
知道林彩兒也是魅那天,周筱邪並不開心,可是這一刻,她多麼的慶幸,林彩兒是一隻魅,只要魅靈還在,她就能一直活下去。
可是林彩兒卻搖了搖頭。
「不能了……」
「你什麼意思!」周筱邪抱緊林彩兒,不安的感覺襲上心頭。
「上次肉身死掉,魅靈生長時,文致景給我用了藥物,魅靈活性提到最高,現在已經沒有再次生長的活性了……」
上次肉身死,林彩兒沒有地方去,找不到適應魅靈生長的能量池,只好去找了文致景,文致景卻在她身上用了藥物。
「文致景?」周筱邪咬牙,她在地下文檔里見過這個人名,他是研究人員,研究人員的藥物還沒有成功,他居然對林彩兒用藥!
周筱邪眼裡冒火光。
「都不重要了,」林彩兒嘴角竟然溢出一絲笑,她摸著周筱邪嬌小的臉,笑得卻越來越凄涼。
「本想能夠給你一顆充滿活性的魅靈,現在看來只能給你我的了。如果靈石項鏈能被啟動的話,那有多好,你破散的魅靈會重新凝聚,被重新喚醒。你會像一百年前那樣,法力無邊,沒有任何人能欺負你,我不想看到你被欺負,誰都不行。我想要那個欺負別人的,甚至殺戮囂張,不屑旁人的周筱邪。」
「彩兒……」
「可是筱邪,怎麼辦,以前你能保護我,可是當你收到欺壓時,我還是那個軟弱無能,什麼都不能為你做的小丫頭,一點兒都不能保護你。無能的小丫頭……」
「沒有,你不是!」周筱邪抱住林彩兒,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滴,滴到林彩兒的臉龐上。「你是我最忠誠的人,陪伴我最多的人,不管是一百年前還是一百年後,你永遠都是。」
「恐怕以後不是了……我可能不能再陪姐姐了……」
嘴角溢出鮮血,粉紅色的血,沾染了雪白的雪。
「不會的,彩兒,不會的……只要你的魅靈在,我會想辦法……」
「姐姐,」聲音柔弱下來,睫毛微微顫動,眼睛已經半閉上。「你能再唱一曲么?就唱第一次見到你時,你在戲台上唱得那曲。那一曲太好聽了,我永遠記得……」
記得是台上那個好看的姐姐,把我帶回了家,在飄蕩的亂世中,給了我一個歸宿……
「好」周筱邪咬著嘴唇,眼淚跌落。
昏暗的小路,純白的凍雪上點綴著粉紅色的血跡,路燈下周筱邪抱著渾身是血的林彩兒,唱起了那曲美妙的戲曲。
「算來好景只如斯,惟許有情知。尋常風月,等閑談笑,稱意即相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