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百年往事
一百多年前,各地戰火頻起,動蕩不安。安城維持著艱難的穩定,街道還有些熱鬧,時有逃難的流民闖入安城。
林彩兒就是這樣進入安城的,隨著逃難的流民,衝破城門,進入安城。可是亂世中的一個安城,怎麼可能會讓流民輕易進入,衝破城門的幾百流民幾乎全死在槍口之下,林彩兒躲到一個死了的懷孕婦女身下,擋住瘦小的身體,才進入安城。
司令門前搭建了一個戲台,給府里的姨太太唱戲解悶兒。周筱邪和梨園的姐妹們在戲台上唱戲,流浪進安城的林彩兒,就縮在牆角看吸,台上的周筱邪唱青衣,聲音婉轉動聽。
這個姐姐唱得真好聽。
林彩兒揚著頭,往前面擠,被大孩子擠到一邊,頭都磕破了,還往前面擠。被身後的男孩子一撞,林彩兒趴在了戲檯子上,拽住了周筱邪的裙擺。
「姐姐,姐姐……對……對不起……」
林彩兒連忙鬆手,身體僵硬,揚著頭看周筱邪,大眼睛圓溜溜的。
周筱邪噗嗤一聲就笑了,跟旁邊唱花旦的姐妹說笑一聲。
「小丫頭,眼睛還挺好看。」
林彩兒捏著衣角,怯弱的眼神。
「姐姐,你唱得真好聽。」
林彩兒說完就跑了,被周圍的人擠著細胳膊細腿,竟然還擠了出去。
周筱邪看著那孩子,噗嗤一笑,眉眼特別好看。
晚上戲檯子散了,唱戲的姐妹們也相約回梨園。周筱邪洗掉紅妝,坐著黃包車要回去,拐角處,不經意抬眸一瞥,只是這一瞥,成就了另一個故事。
林彩兒瞪著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盯著周筱邪,從她出現在拐角處,一直到經過自己,她都一直看著她,小手捻著一腳,怯弱弱。
那個小孩兒還在呢?
周筱邪眉頭一跳,吩咐車夫掉頭。
「你怎麼不回家?」
周筱邪坐在黃包車上,看著蹲在牆邊的林彩兒。
林彩兒咬著嘴唇,「我……我沒有家,我逃荒來到這裡的……」
「哦~」周筱邪勾起嘴唇,「原來是個野孩子。」
林彩兒怯怯地站起來,無辜的大眼睛看著周筱邪,「對,我是個野孩子。」小心翼翼地說。
「哈哈哈,」周筱邪掩面笑著,笑得前仰後合,「還有說自己是野孩子的野孩子呢,哈哈,真好笑!」
周筱邪笑夠了,媚眼瞧著林彩兒,「野孩子,你要跟我一起回家么?」
林彩兒猛地抬起頭,小碎步跑了好幾步,仰頭看著周筱邪。林彩兒用盡了她全部的勇氣才說出這個字,這個改變了她一生的字。
「要!」
周筱邪又被她傻氣的模樣逗笑了,笑得頭上的簪子都掉了。
六歲的林彩兒進了梨園,周筱邪把她放到後院,讓她和學戲的孩子一起學戲,可是林彩兒不跟著師傅好好學戲,反而天天往周筱邪的院子里跑,趕都趕不走。
周筱邪又不是個好脾氣的,冬天冰冷地井水直接倒在林彩兒頭上,眼睛都不眨。
「滾到後院去,不然下次倒在頭上的,就不是涼水,而是槍子兒!」
林彩兒揚起凍紅的小臉,「姐姐,我什麼都會做的。」
周筱邪嘴角一撇,「我不需要,滾!」
林彩兒揪著自己的衣服,踉踉蹌蹌地往外走,雪花落在她頭髮絲兒上,與冰水結合在一起,一路走回後院,林彩兒都成了一個冰人,頭髮衣服上全是冰碴子。
每天跑去,每天被潑一盆子冰水,每天帶著一身冰碴子,臉和頭皮上都是凍瘡,頭髮大把大把往下掉,一冬天差點掉成個禿子。
只有一次,沒有被潑冷水,只有一次周筱邪留下了她。
那天有一個不務正業的富商,去聽周筱邪唱戲,還跟去了周筱邪的院子,口口聲聲叫喚著要買下周筱邪,梨園豈是讓人撒歡的地方,一般這樣的人就被打一頓拖走,可是周筱邪偏偏把他帶去了院子。
銀白的長髮長到膝蓋,金色的犄角鑽出頭頂,深藍色的眸子,周筱邪揮著長指甲,這幅模樣將富商嚇得屁滾尿流,還沒跑出屋門,就被銀髮纏住脖子,勒回屋裡。
手掐住富商脖子,指甲刺進肉里,扎破大動脈,鮮紅的血噴在窗戶上。趁著人沒死人體能量還沒有消散,周筱邪張開嘴,一團團藍色的人體能量,從頭頂抽出,進去周筱邪的嘴裡。
林彩兒就站在窗口,看著強壯的男人倒在地上,看著周筱邪擦拭自己的手。林彩兒臉色蒼白,手緊緊攥著衣角,不知道是不是嚇得走不動,她站在原地,沒有跑掉,身子在劇烈地顫抖。
轉頭,眸子掃向林彩兒。
「野孩子,還不走,一直瞧著,是想當我的野味么?」
林彩兒眼睛裡布滿驚恐,嘴唇顫抖著,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周筱邪已經吩咐人把屍體抬了出去,進門的人臉上沒有任何的驚訝,好像這樣的場景見過無數次。
「姐……姐姐……吃人么?」林彩兒終於吐出一句話。
周筱邪慵懶地趴在窗上,手伸出去,捏住林彩兒的臉,尖銳的指甲在她滿是凍瘡的臉上劃過。
「對啊,姐姐最愛吃你這種野味。」周筱邪巧笑一聲。
林彩兒猛地顫抖,往後退了一步。
周筱邪勾起嘴角,小孩子而已,嚇一次就夠她記住的了。
周筱邪抽回手,手還沒有返回窗戶,就被一雙瘦弱的小手給抓住了。林彩兒抬頭看著周筱邪。
「姐姐,能到春天再吃我么?我……」林彩兒摸了摸紅腫流膿的臉,「我現在不好吃。」
周筱邪冷了兩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著這一張難看的爛臉,竟然還能看出一絲可愛。
林彩兒在這兒待到了春天,又待了一個春天,一直在周筱邪身邊待了十個春天。林彩兒16歲,已經比周筱邪高了,周筱邪還是當初戲台上的那副模樣。
林彩兒已經很熟悉梨園,東院的姐姐喜歡吸漂亮姑娘,要離她遠點,西邊的姐姐喜歡吸-精壯的男人,要多去看看,周筱邪呢,她不一定,誰惹她她吸誰,所以林彩兒特別乖。
新年那天,梨園裡特別熱鬧,所有姐妹在院子里唱戲遊戲,後半夜突然來了一個穿黑袍子的男人,他身上帶著奇異的香味,周筱邪一看到那人,臉色就變了。
梨園所有的人,臉色都變了。
林彩兒躲在柱子後面,只看到那人拿出一塊亮晶晶的石頭,他滴了一滴血在上面,周筱邪以及其他人全部變身,上前制止,只是血還是滴到了石頭上,石頭髮出一束亮光,衝到天空。藍色的星星點點的光,籠罩在整個夜空,像是螢火蟲一樣,一直持續了半刻鐘。
林彩兒只顧著抬頭看了,根本沒有發現自己身上的變化。
藍光消失,林彩兒才感到胸口劇烈地疼痛,顯示把心給挖出來一樣,她攤在地上,只看到地上的一雙腳。
周筱邪看著地上打滾的林彩兒,眼神中有驚訝,詫異,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林彩兒居然也是一隻魅。
一隻魅靈沒有蘇醒的魅。
林彩兒如願以償的,成為了像周筱邪一樣的人。
林彩兒何其興奮,有些原生魅已經和人類完全一樣,只有魅靈再次被喚醒的時候,才會成為魅,不被喚醒的話,就永遠像人一樣生活下去。
這就是魅消失了千百年的原因,而戰亂的時代,突然出現了喚醒魅靈的方法,才有了梨園裡的魅,才有了周筱邪和林彩兒。
林彩兒興奮了沒有多久,出城一趟再回來時,就只看到一個被戰火洗禮的梨園,而她再也沒見到周筱邪,直到一百多年後,才再次見到她。
……
周筱邪靠在醫院的病床-上,回想起一百多年前的林彩兒,她點了一根煙,放在嘴裡狠狠吸著。
「這樣說來,你與林彩兒是主僕關係,她應該忠誠於你啊。」
白燁不理解,按照周筱邪的話,百年前林彩兒是她的小丫鬟,並且對她非常忠誠,怎麼會那走她的靈石項鏈呢。
周筱邪垂下眸子,「我也不知道,這個臭丫頭,到底在搞什麼!」
「你們已經一百多年沒見,或許林彩兒已經不是你想象中的林彩兒了。」白燁抿唇。
周筱邪冷笑一聲,「為了一個男人,居然還成長他的樣子,這份傻氣,多少年都一樣!」
跟站在院子前,被自己一遍遍潑冷水,還不肯離開的模樣,一模一樣。
所以,你拿走靈石項鏈是又想幹什麼傻事!周筱邪咬著嘴唇,眼神複雜。
白燁張了張嘴,發現自己也沒有什麼能說的,畢竟他又沒經歷過,也沒活一百年這麼久,這件事情也沒有發言權。
氣氛突然冷了下來,好在手機響了,白燁看到喬靈棲的名字,立刻接起電話。
「你怎麼沒在家?」
剛接起電話,就傳來了喬靈棲不悅的語氣。
「哦,我還在醫院呢。」
「你昨天晚上沒有回來?」
喬靈棲皺著眉頭,他的白燁居然在醫院給別人守床,還守了一夜?!
白燁撓撓頭,「昨天晚上太累了,就在醫院的沙發睡著了,剛剛睡醒沒多久,還沒吃早飯呢。」
準確的說,是早飯還沒有吃飽呢。
喬靈棲攥著手機,火氣還沒有灑出來,就先擔心對方的肚子。
「你快點回家,我買了早飯。」
白燁立刻點頭,小雞啄米一樣,還嗯了好幾聲。
放下手機,轉頭看了周筱邪一眼,怎麼忘記了還有周筱邪呢。
「要不我再下樓給你買一份,然後……」
「怎麼這麼多廢話,快點滾吧,別在我眼前礙事。」
周筱邪掐滅煙頭,翻身背對著白燁。
白燁吃癟,攤了攤手,無奈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