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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 雷霆行動(三)

  耿精忠是一枚棋子,只要有一點點的利用價值就會有人去開發利用。這與耿精忠的才能絲毫關係也沒有,他最大的優點便是:徹頭徹尾的牆頭草——而且還是那種見縫插針的牆頭草!


  耿精忠掏出一副日式墨鏡,小心地吹了吹向黃簡人晃了晃,黃簡人一愣,隨即才看明白似乎是高橋次郎的那支,不禁尷尬一笑,擺擺手,轉身進了辦公室。


  保安團穿過中街直奔東城門,耿精忠叼著煙坐在挎斗摩托里,後面還配了個警衛——痞子東,這小子現在是徹底心服口服了:不服高人有罪啊!前幾天耿精忠還是階下囚,出了一趟門馬上飛黃騰達,把黃署長一腳踩在腳下。


  「耿大隊長,我說您有三頭六臂不是,以後就跟您混了!」痞子東滿嘴吐沫星子,一路恭維討好,吹得耿精忠飄飄然。


  耿精忠拍了拍王八盒子,回頭瞪一眼痞子東:「老子在逍遙樓那檔子事兒怎麼辦?」


  痞子東梗著脖子「啪、啪」打了自己兩個嘴巴:「怪我有眼無珠,您絕非池中之物啊,包一個月的樓子給您,天天美酒美妞美元供您,咋樣?」


  「你他娘的哪來的美元?」


  痞子東探手就把脖子上戴的金佛摘了下來:「這個比美元值錢,孝敬您的!」


  耿精忠也不客氣,把玩了一下:「算你小子有誠意,從今兒起,你就是保安隊分隊長了,好好給我長長臉!」


  痞子東神采飛揚,個頭彷彿都長了三寸似的:「謝隊長了,今天準備去哪拉練?」


  「黑松坡!」


  「黑松坡……」痞子東嚇得一哆嗦,卻不敢再問。


  黑松坡是二龍山的地盤,即便是前幾日的慘戰重挫了二龍山,但在痞子東的眼裡,那裡就是雷池。耿精忠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要燒二龍山?


  錦繡樓內外張燈結綵人腦非凡,但門口依然戒備森嚴,兩名日本兵持槍站崗,一輛軍車停靠在樓前,不時還有日軍巡邏小隊走過,那些無關人等都繞道走。


  老七正指揮著小夥計掛燈籠,高橋次郎緩步走過來,老七慌忙點頭哈腰:「太君,您來得太是時候了,有一道菜不知道該不該上,廣式佛跳牆……」


  「怎麼不能上?」高橋次郎狐疑地看一眼老七:「佛跳牆是福建閩菜,是錦繡樓的招牌菜啊!」


  老七梗著脖子:「您說的對,又叫福壽全,正是生日主菜,但缺一道主料——鮮鮑魚,我跑遍了陵城都沒有。」


  高橋次郎微微一笑:「沒有鮮鮑魚就用干鮑魚,海參不也是一樣的?」


  「好叻,我這就去買鮑魚!」老七滿臉堆笑著解開圍裙:「都給我買點力氣,把太君伺候樂呵了有賞……」


  高橋次郎信步走進錦繡樓,眼前不禁一亮,滿意地點點頭。錦繡樓本就是陵城最豪華的酒店,當初在白牡丹經營下獨具特色,而黃簡人接手之後又裝修得富麗堂皇,今天為了給田中道鳴慶生,夥計老七又裝扮了一番,顯得富貴鄙人。


  「高橋先生,您今天的氣色不錯啊!」副官山本龍夫恭維道:「田中先生正在房間等您,請!」


  高橋次郎故意巡視一番樓內布置,笑道:「田中先生是否滿意?」


  山本龍夫慌忙點頭:「非常滿意,您獨具慧眼啊!」


  高橋次郎暗自竊喜,但眼中依然是古井無波,沉穩地上樓而去。


  夥計老七興緻沖沖地往鼓樓大街趕,剛拐過街角差點沒撞到一個人的身上,老七閃腳一般退後兩步剛要呵斥,腰眼便挨了了一腳,身體倒飛撞在牆上,疼得他嗷嗷怪叫:「你怎麼動手打人……」


  冰冷的槍管頂在老七的腦門子上,老七立即閉上了嘴巴,抬頭看一眼那人,幾乎嚇尿了:這傢伙滿臉血痂,脖子上還包著紗布,戴著骯髒不堪的帽子——不認識啊!

  「有人想見你,跟我走!」


  「好漢……我是錦繡樓的夥計……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再廢話就打你的血核桃!」


  老七痛苦地爬起來,心裡卻是一沉:「您是……好,我現在就跟您走!」


  黃雲飛一把抓住老七的手腕子,疼得老七一咧嘴:「二當家的,您輕著點,我全憑手腕子炒菜呢!」


  黃雲飛瞪一眼老七,默不作聲地加快腳步,兩人拐過巷子口直奔西城而去。老七不敢反抗,更不敢說話,他知道二當家的黃雲飛的脾氣,當年二龍山的「大炮頭」,槍法出神入化,說打「血核桃」一準就爆頭!


  兩人鑽進西城區一條破爛不堪的巷子口,在一處破敗的院子停下。這裡就是當初老掌柜的棲居之所,老掌柜的一死,整座院子就荒廢了。而身為名義上的徒弟張久朝始終沒有回來過。


  黃雲飛警覺地觀察一番才打開柵欄門使了個眼色:「進去吧,有人找你!」


  老七擦了一把冷汗,狐疑地看一眼破敗的院落和房子:「二當家的,到底是誰啊?」


  黃雲飛拍了拍槍,嚇得老七一縮脖子,噤若寒蟬,只好硬著頭皮走進院子,還沒有到房前,門卻無聲地打開。


  「老七,靠著日本人活得很滋潤啊!」一聲媚笑忽然從昏暗的房子里傳出來,隨後是一聲嘆息。


  老七猶如被雷劈了一般,一下愣在當下!

  淚從肥胖的臉上湧出來,鼻涕也不由自主地流下來,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竟然「哇」的一聲哭出聲來:「老闆娘……您沒死啊!」


  白牡丹冷哼一聲:「一見面就死呀死的,老娘的壽祿都叫你給叫喪沒了!」


  「老闆娘……」


  「進來吧!」白牡丹嘆息一下:「黃雲飛沒動你吧?動的話告訴我一聲!」


  「沒有!」老七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似的,腰間的暗傷一抽泣疼得要命,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走進房子里:「老闆娘,您怎麼跟活神仙似的,說走就走說回來就回來了!」


  白牡丹扔過一袋子大洋:「一言難盡,長話短說吧,這次是有求於你!」


  老七又跪在地上,雙手捧著大洋:「當初您對我恩重如山,怎麼會收您的錢?自從您自帶嫁妝進山之後,夥計們都念著您的好,誰知道老天無眼啊,宋大當家的被炸慘死,我以為您不在了呢,跑到山寨想落草,卻被少當家的打發回來了,只好繼續在錦繡樓混口飯吃……您有什麼事兒儘管吩咐,老七我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白牡丹的眼睛濕潤了,清淚無聲地流下來。夥計老七又替他復憶了一番不堪回首的往事,一切歷歷在目,卻早已物是人非。


  「你投靠了日本人當漢奸了?」白牡丹的聲音忽然冷下來,是那種徹寒一般的冷。


  老七打了個哆嗦,擦一下鼻涕:「我怎麼會投靠日本人……生是炎黃子孫,死是華夏之裔,這輩子做中國人還沒做夠那!」


  「咯咯,什麼時候學得文縐縐的了?」白牡丹破涕為笑:「今晚是田中道鳴的生日,一干漢奸大員都來參加吧?」


  「是啊,我這不想去老陳記商行買鮑魚做佛跳牆就被您給請來了。」


  「交給你一個任務,務必要完成,怎麼樣?」


  「您說就是,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好,還是錦繡樓的老七!」白牡丹的聲音緩和了許多:「這些錢你收起來吧,權當給你的辛苦錢,替我照顧了幾個月錦繡樓沒少遭罪!」


  老七慌忙搖頭:「老闆娘,這話讓我心裡難受啊……有什麼要我做的儘管說!」


  「錦繡樓現在已經不是我白牡丹的了,留之無用棄之可惜,但不管怎麼著也不能便宜了日本人,你說是不?」


  老七把錢袋子放在地上,起身保全拱手:「我明白了!」


  「你想怎麼干?」


  「您說怎麼干就怎麼干!」


  「燒掉,連渣滓都不剩!」白牡丹詫異地看著老七,眉頭微蹙起來:「事成之後你立即出城趕往二龍山。」


  老七梗著脖子:「那可是您辛辛苦苦攢下的家業!」


  「老七,宋大當家的是被日本人害死的,燒掉錦繡樓是給大當家的報仇!」白牡丹拿出兩枚德國造的手雷:「今晚我要讓陵城雞犬不寧。」


  聲音很柔,卻透出一股濃重的殺機。老七擦一下眼淚:「我明白了!」


  「真明白了?」


  老七點點頭,結果手雷在手裡掂了掂:「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老七自小就沒把這條命當回事,雷子、紅英都走了,老子也干一場大的!」


  白牡丹清淚橫流。


  「什麼時間動手?」


  「我和二當家的會給你發信號,大街上一亂你就動手!」白牡丹擦拭一下眼睛:「你可給記住了,活著回山寨!」


  老七點點頭,轉身走出破爛房子。黃雲飛閃身出現,拍了拍老七的肩膀:「方才有點手重,擔待點兒!」


  老七把手雷塞進懷裡,狠狠地瞪一眼黃雲飛,轉身而去。


  黃雲飛快步走進屋中:「你就這麼信任他?」


  白牡丹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二當家的,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並非不重要,而是沒有到重用的時候。而那些叫嚷最厲害的傢伙不見得能幹出驚天動地的事,譬如耿精忠之流。」


  黃雲飛痛楚地靠在門框上,沉重地喘息著:「耿精忠率領民團出城去黑松坡了。」


  「他是肉包子打狗,可能回不來了。」白牡丹冷笑著把錢袋子扔給黃雲飛:「這些錢夠用吧?」


  「夠了!」黃雲飛接過錢袋子:「天黑就動手,成敗在此一舉。」


  「必須成功,否則沒法見宋大當家的……」白牡丹戴上遮陽帽走到院子里:「想當年這裡可是老掌柜的隱居的地方,十年時間,物是人非,燒了吧!」


  黃雲飛打開火摺子扔進屋裡的破棉被上,火苗緩緩燃起,然後和白牡丹快速離開。


  鼓樓廢墟。


  藍笑天望著西城破巷子里的衝天濃煙不禁一愣,狐疑地看一眼宋雲航:「行動開始了?」


  宋遠航搖搖頭:「藍伯父,您注意安全,無論成敗在陵城都無法立足了,您要及時撤道山上。」


  藍笑天望著遠處的滾滾黑煙,苦笑道:「百年古城,千年守護,一朝傾覆,究竟是誰之過?可笑,可嘆!可兒有了最好的歸宿,我還有什麼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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