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 君自入瓮
西貨站。
一輛貨車徐徐進站,轟鳴聲夾雜著大量的水蒸氣將站台淹沒,待火車停下來的時候,高橋次郎已經出現在站台上。秋野吉人指揮著手下戒.嚴,大批的日本兵開始卸貨。
「高橋君,這些難道都是給戰隊的武器給養?」秋野吉人興奮地望著車廂里碼放得整整齊齊的彈藥:「真是太及時了!」
高橋次郎面無表情地搖搖頭:「這些武器是要運送到徐州方向的,在這裡不過是中轉罷了。津浦線徐州段掌控在國民黨的手裡,陵城便成為最近的補給站,我們的任務艱巨啊!」
更艱巨的並非是運送這些武器彈藥和糧食醫藥,而是那批南運文物,留給高橋次郎的時間不多了。
一批鐵皮箱子被運下來,高橋次郎慌忙上前阻止:「這些是特殊物品,一定要小心!」
秋野吉人深呼吸一下:「高橋君,難道這就是我們的秘密武器?」
高橋次郎微微點頭:「暫時存放在貨場密室,加派人手二十四小時看守。」
鐵皮箱子上醒目地標註著:危險品!
二龍山山寨出奇的平靜,但空氣中透出一股濃烈的肅殺之意!白牡丹望樓廢墟前不時閃過流動哨卡的影子,聚義廳殘垣斷壁周圍戒備森嚴。白牡丹身著黑色勁裝,玉面蒙紗,腰間配著德國造手槍,正指揮著敢死隊員裝卸著炸藥。
「白老闆……哦不,夫人!」彪子滿頭大汗地從後山跑過來拱手打千:「軍師說需要滾石,短時間上哪去找那麼多石頭?」
白牡丹狠狠地瞪一眼彪子:「拆!」
彪子左顧右盼了半天:「拆……拆什麼?聚義廳還是后書房?」
「拆百步階!」
白牡丹用槍指了指彪子,彪子嚇得慌忙躲閃一邊:「知道了!夫人真是足智多謀,當初您要是早點上山……」
「再說廢話把你腦瓜子打放屁!」白牡丹不怒自威:「快點幹活去吧,小心晚上斷了你的女兒紅!」
彪子訕笑著指揮人手開始拆百步階。
人生不堪回首,沒有人能夠回到從前。無論你是權傾天下還是富甲一方,人這輩子走過的路是無法回頭的。就如白牡丹,曾經得勢曾經失落,曾經小國曾經哭過,甚至曾經死過!
在二龍山最困難的時候,她卻傾其所有成了有名無實的「夫人」。
後山百寶洞前戒備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不時有敢死隊員進進出出,背石頭的扛炸藥的送水的送各種繩索用具的,但沒有一個人說話。
宋遠航的手裡握著殘破的考古筆記,清瘦的面龐憔悴不堪,掐滅了煙蒂沙啞道:「夫子,這座大墓真的機關重重?」
老夫子微微點頭:「我們所修復的不過是冰山一角,我們並沒有找到龍穴,這裡不過是一條不知通向哪裡的墓道而已。吳先生精通機關算計,但他說裡面的機關是常人無法想象的,這也是幾百上千年以來龍陵沒有被盜掘的主因。」
宋遠航微微嘆息一下,收起考古筆記凝重地看著進進出出的人不禁陷入了沉思。
「大少爺,日月乾坤,萬物陰陽,物極必反,盛極而衰,這是規律,您不要太上火了!」老夫子點燃煙袋吐出一口唏噓道:「當初大當家的打土鱉軍閥的時候想到了這招,但因耿家民團傾力一戰,才保全了王陵,現在畢竟不同啊。」
「重修機關需要多少時間?」
「不知道,能修多少就修繕多少,無論如何也要保住南運國寶和王陵,別無選擇。」老夫子微微皺眉:「當務之急是凝聚兄弟們的鬥志,防範日本人的圍剿,白老闆的判斷是極為精準的,日本人發現那批貨是贗品之際,就是二龍山大戰之時。」
這點早已在宋遠航的預料之中。
正在此時,齊軍匆匆忙忙地從後山跑過來:「宋隊長,城裡來消息了!」
宋遠航慌忙上前,沙啞道:「怎麼樣?日軍有沒有動靜?」
「沒有動靜,不過昨晚運來一大批武器,在西貨站!」齊軍抓下帽子扇風:「這是個不錯的機會,潛入西貨站炸掉彈藥庫,狠狠地打擊勾日的威風!」
宋遠航凝神思索著:「如此看來日本人還沒有發現那批文物是假的,運送而來的彈藥是為了增援徐州方向的補給?」
「有這種可能!」齊軍興奮道:「據悉,從隴海線南下的日軍受阻於臨沂,石家莊一線的日軍止雖然虎視眈眈卻不敢輕舉妄動,而陵城是徐州的側後方,日本鬼子很有可能以陵城為補給站,若是炸掉了這批武器不單單是解困二龍山之危,更支援了第五戰區防線,一舉兩得!」
宋遠航終於長出一口氣:「召開戰前會以,商討作戰方案!」
「好!」齊軍轉身而去。
老夫子凝重地看一眼宋遠航:「大少爺,目下臨城為日本人掌控,西貨站更是重中之重,恐怕沒那麼容易吧?」
「這是一次絕好的反擊機會,無論成敗都要試一試!」宋遠航的眼圈一紅,淚在眼中打轉:「這段時間讓大家擔心了,我辜負了恩師的期望……辱沒了家族的責任……更對不起父親。」
老夫子感慨萬千卻沉默無言。
此戰是絕地反擊的大好機會,只要把握戰機才會扭轉局勢,要將南運文物安全轉運更要保護好祖宗遺產。
宋遠航並非沒有戰略眼光,而是雙眼被蒙蔽了。
一是情,二是利!
問世間情為何物?是彼此的信任還是默默的付出?是給予彼此的幸福還是一路的同甘共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判斷,而宋遠航不僅身陷其中不能自拔,還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老夫子拍了拍宋遠航的肩膀:「兵者,貴在神速,你熟讀《三十六計》,知道如何用兵,所需要的只是機會和膽識!」
燕子谷土路上掀起一陣煙塵,五輛大車首尾相接,藍可兒一身勁裝,身後背著錦囊,握著皮鞭警覺地觀察周圍的情況,十幾名游擊隊員壓著糧車火速疾行。
蘇小曼和錢斌負責斷後。蘇小曼望著藍可兒的背影,心下不禁一聲嘆息。
「蘇小姐,心事宜解不宜結啊,事情已經過去了,從頭開始才是正道。」錢斌苦澀不已地說道:「南運文物既然沒有被奪走,應該是最大的幸事,國誠以身殉國雖然可惜,但也如其所願,上前線殺敵跟在這裡殺敵沒有區別。」
蘇小曼目光有些凝滯,蒼白的臉上閃現出一抹悲涼。
一聲尖銳的呼哨忽然傳來,車隊的速度立即滿了下來。藍可兒望著燕子谷方向不禁眉頭微蹙:這是二龍山的訊號!
錢斌緊張地看一眼蘇小曼,催馬過來:「藍小姐,有情況嗎?」
藍可兒搖搖頭:「這是報警信號,與我們無關。」
「是不是流動哨發現糧車後向山上傳遞信號呢?」錢斌對呼哨聲比較敏感,甚至有些懼怕。當初困守黑松坡的時候經常聽到土匪的呼哨,卻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不是!」藍可兒警覺地觀察一下:「大家做好準備,流動哨一定發現可疑情況了,我去看看!」
藍可兒催馬向燕子谷清溪口奔去。
蘇小曼微眯著眼睛催馬走到前面,努力思索著:「這是外人進入的警報信號,流動哨發現生人才發出來的,糧車不宜久留,繼續趕路,快!」
藍可兒轉過一道彎路,遠遠地望見清晰口方向站著一個人!
不是別人,正是耿精忠。
耿精忠一路順順噹噹地走到燕子谷,沒碰到一個土匪,正暗自慶幸自己的運氣好,熟料到了燕子谷清溪口的時候,憑空一聲哨音,嚇得這小子一下癱軟在地上,正自恐懼,卻聽到身後一陣馬蹄聲音。
耿精忠的膽小,小到讓人可笑的地步——放屁都能嚇自己一跳的主!進山剿匪他從來不沖在前面,百丈崖一戰跑得比誰都快。
尤其是現在膽子更小,當初發動嘩變抓馮大炮的那股子虎勁早已蕩然無存。
藍可兒遠遠地便看出來是耿精忠,恨不得扒皮抽筋扔溝里喂狗去。不過就在此時,從林子鑽出兩個小土匪,擋住了耿精忠的路。
耿精忠嚇得屁滾尿流,腿肚子都跑到前面去了,但還是梗著脖子,哆嗦地拱拱手:「二位……我是奉黃署長之命來上山……」
「啪!」
憑空一聲鞭子響,耿精忠的小腿立即挨了一鞭子,直接跪在地上,腿肚子冒血。耿精忠抱著小腿哀嚎:「兩軍交戰不斬來使……」
藍可兒憤怒地盯著耿精忠,鞭子如靈蛇一般出擊而去,憑空鞭響,耿精忠的帽子被打飛,嚇得耿精忠狗臉煞白:「饒命啊……黃簡人你個王八蛋殺人不見血啊!」
耿精忠一邊大罵黃簡人,一邊爬起來往後看,嚇得不禁魂飛魄散:藍大小姐!
「冤枉啊……藍小姐……冤枉!」
藍可兒怒不可遏地揚起鞭子,剛要落下去,鞭子被牢牢地抓住:「藍小姐,手下留人!」
藍可兒回頭一看,竟然是蘇小曼,臉色不禁沉下:「你要給狗漢奸求情!」
蘇小曼面露不悅之色:「藍小姐先別動怒,我比你還想殺了他,但為何不問問他為何有膽子上山?是誰給他的膽子?上山來幹什麼?」
耿精忠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蘇小姐問的是,我姐夫讓我上山面見少寨主,有重要情況稟報!」
藍可兒單臂一晃,擺脫蘇小曼,鞭子劈頭蓋臉地打了過去,不過這次可不是打小腿,直接抽在脖子上,耿精忠「嗷」的一聲慘叫,人直接摔到了水溝里。
「給我剁了喂狗!」藍可兒怒不可遏地罵道。
蘇小曼面紅耳赤,拔出手槍對準藍可兒:「藍可兒,你鬧完沒有!」
「沒有!」藍可兒用鞭子指著蘇小曼:「蘇小曼,老娘殺人還需要請示你嗎!」
錢斌一看兩人較上勁,生怕事情鬧大。一個是宋遠航的同窗前任女友,另一個是現任老婆,勸誰都不是,不勸更糟糕,一時間手足無措起來。
蘇小曼的手顫抖兩下:「你以為我不敢開槍?」
藍可兒忽然一笑,催馬繞著蘇小曼轉了兩圈:「老娘就不信邪!」
藍可兒雙腿一用力,戰馬嘶鳴著竄了出去,只見玉手揚起,鞭子忽然變長,如靈蛇一般在空中打了個卷,蘇小曼的手槍直接飛了出去。
此時耿精忠正爬上來在地上大口吐水,藍可兒的馬已經到了近前,還沒等耿精忠反應過來,藍可兒彎腰錯蹬抓起耿精忠按到了馬鞍上,跟抓小雞子似的,戰馬嘶鳴一聲向山寨方向飛奔而去!
「好功夫!」
山寨的小土匪和游擊隊員不禁拍手叫好,蘇小曼卻呆若木雞,淚水「唰」的一下就流下來,催馬飛奔而去。
「蘇小姐,你去哪?快回來!」錢斌心裡叫苦,容不得多想,只得催馬追趕蘇小曼。
押糧的兄弟們見事情鬧大了,才想起快點回山寨才是正道,立即甩起鞭子緊急趕路。
藍可兒這場鬧得有根有據,換成誰都得整死耿精忠;而蘇小曼質問得也無可厚非:耿精忠敢獨闖山寨勢必有重要的事情。但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怪就怪耿精忠來的不是時候,碰見了不該碰到的人。
錢斌催馬急追蘇小曼,到了三岔口的位置,忽然發現蘇小曼的馬瘋狂地向八卦林方向疾馳而去,嚇得錢斌拚命呼喊,但無論怎麼喊蘇小曼都沒有回頭!
待錢斌追到了八卦林路口,哪裡還看得見蘇小曼的影子?路口的一顆歪脖樹下是一座墳,墳上面的招魂幡在風中飄蕩。錢斌喘著粗氣跳下馬,攤到地上,仰望著陰霾的天空,忽然傳來一聲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