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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 亂局之下

  二龍山已成廢墟,天險要塞不復存在。而要重新修繕則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時間,宋遠航現在缺的就是時間:日本人若發現奪走的南運文物是贗品的話,一定會二度圍剿,屆時以山寨區區百人的隊伍絕難堅守山寨。


  聚義廳廢墟前百步階上,老夫子一臉肅然地望著周圍的斷壁殘垣,心下一陣刺痛:好端端的山寨毀於一旦,大當家的若地下有知當痛心疾首啊!

  「師兄,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應該採取決然的手段進行自救啊!」白牡丹冷然地看一眼老夫子:「遠航現在萎靡不振,山寨實力遭到嚴重削弱,游擊隊的戰力也不足以與日軍對抗,萬一日軍反撲,山寨勢必陷入絕境,所以……當務之急是想一個完全的計策才是。」


  老夫子兀自點點頭,沙啞道:「少當家的會想到這些,所幸的是那批貨和王陵秘藏完好無損。」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陵城已經在日本人的手裡,成立了所謂的偽政府傀儡政權,不少縣府要員都在給日本人做事,包括黃簡人,警察局成了警察署,他搖身一變榮升署長,一群蒼蠅逐臭的勢利小人!」


  老夫子欲言又止,轉身遲疑一下:「各家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我去看看少當家的,吳先生說有些起色了,但願天老爺能眷顧我二龍山。」


  白牡丹苦楚地點點頭:「遠航此番遭到的打擊不可謂不大,我相信他能堅強起來。」


  兩人一前一後向書房而去。


  西廂房內昏暗無光,陰冷的空氣中彷彿飄散著淡淡的葯香。一身游擊隊員打扮的藍可兒麻利地拿出一把鋒刃匕首,眉頭緊皺看著木板床.上的黃雲飛,臉上浮現一種複雜的情緒。


  「忍住了,很疼的!」


  黃雲飛的眼角抽搐幾下,暗淡無神的目光望著角落的某個地方,輕輕地嘆息一下:「有些人貪生怕死,我想死卻死不了。」


  「你一時半會還死不不了,做了虧心事老天爺會好好懲罰的。不過你也別心存僥倖,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黃雲飛慘笑一下:「你知道二龍山之戰最大的贏家是誰嗎?是少當家的,而不是日本人!」


  藍可兒用匕首劃破簡易繃帶,傷口觸目驚心,不禁忽的一陣心痛。麻利地將簡易繃帶除掉,用酒精消毒處置一番,敷上金槍葯,重新包紮。


  黃雲飛身受兩處重傷,小傷無數。這對於在刀尖上舔血的黃雲飛而言,不過是爾爾。在聚義廳內的頑敵負隅頑抗之際,黃雲飛想抱著擲彈筒跟日本人同歸於盡,衝鋒了兩三次都被密集的子彈給打下百步階。索性只好引爆擲彈筒炸毀聚義廳,而他緊跟著抱著槍衝進去一通掃射。


  他卻沒有死。想死而不能是一種莫大的痛苦,尤其是抱著必死之心去赴死,最後卻全身而退。對黃雲飛而言,這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傷口包紮完畢,藍可兒面無表情地看一眼渾身是傷的黃雲飛,蟄伏在心底的悲憫情愫油然而生,輕嘆一下:「遠航哥讓你好好養傷,不過不是在這裡,而是陵城。」


  黃雲飛看一眼藍可兒,眉宇間擰成一個疙瘩,思索好一會才長出一口氣:「他不怕放虎歸山?」


  「當初你打傷吳老道搶走洛書牌反出二龍山,遠航哥並沒有下追殺令,知道為什麼嗎?」


  這件事是黃雲飛的一塊心病。他無意之間盜走的洛書牌賣給了日本人,熟料這不過是宋遠航玩的詭計而已,日本人依照洛書牌去盜挖所謂的王陵秘藏,結果被耿精忠差點全殲。黃雲飛當然成了替罪羔羊!


  宋遠航確實沒有下追殺令,而是帶著老幺和藍可兒親自進城追殺他,而現在藍可兒卻不承認。黃雲飛對此當然極為惱怒,卻窩在心裡發布出來。


  黃雲飛咬了咬牙,冷哼一聲:「我當感謝少當家的恩德了?!」


  藍可兒臉色冷落地瞪一眼黃雲飛,收好匕首,把金槍葯扔給黃雲飛:「隨便你,去是本分不去是道理,我爹已經準備好了藏身地點,藍家大院安全得很!」藍可兒扔下一句話轉身出去。


  黃雲飛望著藍可兒的背影,久久無語。默默地穿好衣裳,檢查一下手槍子彈,心下矛盾重重:陵城就是一個火坑,小兔崽子偏偏要把我往裡推,居心叵測!

  後堂書房內的氣氛有些古怪,四平八穩的書桌兩側坐著幾個人。宋遠航披著衣服坐在正位,旁邊是齊軍、老夫子、吳印子和白牡丹,對面坐著蘇小曼和錢斌,後面是兩名僥倖未戰死的憲兵,彪子把守在門口。


  莫大的打擊並沒有將宋遠航擊倒,但他的確歷經了此生最為艱難的時刻——甚至在陰陽界闖了一回!

  白牡丹掃視一下眾人,最後目光落在了蘇小曼的臉上。標緻的俏臉蒼白毫無血色,眉宇間流露出一種冷漠。臉上是一種讓人難以琢磨的神色,是悲苦也是凄冷,是決然也是憤怒,中間還夾雜著絲絲縷縷的仇恨!

  她恨老天不公,與相愛的人天人永隔;恨世道無常,曾經的愛人相愛又相殺;恨窮凶極惡的日寇和一切自私自利之輩,更狠面前這個帶著偽善面具卻手段層出不窮的「馬匪」的兒子!


  他是狡詐的「馬匪」,而不是當初那個滿腹經綸的熱血青年——現在他的臉上哪有曾經熟悉的影子?


  蘇小曼甚至開始厭惡「宋遠航」這三個字!


  「諸位,現如今陵城的局勢發生根本改變,就在二龍山大戰之際日本人一夜之間輕取陵城,駐守軍馬參謀長逃之夭夭,整個陵城一夜淪陷。」白牡丹憂心忡忡地看一眼宋遠航:「此番亂戰始料未及,耿精忠的暫編營覆滅,蘇小姐和錢先生的憲兵連壯烈殉國,黃簡人的警察隊也損失慘重,共產.黨游擊隊經過苦戰也受損頗重,為今之計只有聯合一處共同禦敵才是上策。」


  蘇小曼眉目低垂,蒼白的臉色沒有任何錶情,但宋遠航能感知到她內心的激烈掙扎和無助。


  錢斌微微頷首,一雙老眼看一下白牡丹,繼而轉向宋遠航,臉上露出一抹奇怪的表情,輕嘆一聲:「好在少當家的運籌帷幄……」


  「錢先生,我們是共產.黨游擊隊,是老百姓的隊伍,不是當初的馬匪,而且宋先生現在是游擊隊隊長。」齊軍深深地看一眼錢斌和蘇小曼緩緩道:「而二位則是國府特派專員,我不想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我們的合作正是實踐國共合作的精神,共產.黨統一戰線的政策要求我們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同仇敵愾共同抗日。」


  錢斌神色落寞地點點頭:「齊隊長說的好,唯有同仇敵愾共同抗日才是真正的出路,我想說的是二龍山一戰讓我們遭到重創,目前之形勢到了生死關頭,我希望宋先生能以大局為重,將真正的南運國寶文物轉運到徐州,以慰國誠及壯烈殉國之將士!」


  一抹悲傷浮上蘇小曼的心頭,生死榮辱現在已經不重要,那個曾經對自己產生愛慕之情的人已經去了,塵封在心底愛早已渺然,完全被仇恨佔據的心靈如荒草一樣蔓延。


  此刻,她卻說不出一句話。


  「蘇小姐,還是請您發表一下意見,您的意見和建議將會對我們的聯合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白牡丹優雅地端起茶水潤了潤喉嚨,凝眉看著蘇小曼柔聲道。


  蘇小曼沒有說話,氣氛略顯尷尬。錢斌小心地看一眼蘇小曼,輕嘆一下:「蘇小姐的意見我已經表達出來了,南運國寶必須立即轉運,以防止日軍反撲再次失落。倘若真的失去了這批文物,想必在座的各位都將成為歷史的罪人。所以,還請宋遠航先生三思。」


  宋遠航的心頭一陣,清瘦的臉上浮現出痛苦之色。他能看清蘇小曼的臉卻看不穿她的心——曾幾何時那顆激蕩而熱血沸騰的心早已不復存在,或者說是歷經人生的苦難之後,那顆心被仇恨所佔據。


  仇恨是希望的禍根。


  「徐州戰雲密布,陵城已經淪陷,二龍山陷入萬難境地。宋先生何嘗不想將南運國寶文物安全轉運出去?但眼下不具備轉運條件,日軍已封鎖了交通要道,徐州方向根本無可能,國府方面難道沒有備用轉運地嗎?」齊軍正色問道。


  蘇小曼苦楚地點點頭,又搖搖頭。錢斌知道她還處在悲傷之中,多久才能緩過來還不得而知,但敵人不會給她緩和的時間,甚至隨時隨地都會發動攻擊。


  「蘇長官的意思是不必立即轉運,但要確保文物絕對安全。現在徐州方面吃緊,無援兵可調,所以還希望宋先生多加出力了。」錢斌只好打圓場,心下卻喟嘆,誰都承擔不了國寶失落的責任,無論是蘇小曼還是宋遠航,唯有暫時將其放在宋的手裡才是上策。一則萬一國寶出現閃失,責任全在宋遠航和共產.黨一方;二則當下形勢的確不具備轉運條件,此舉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


  「我要查驗南運文物。」蘇小曼抬起頭冷冷地看一眼宋遠航沙啞道。


  屋內陷入一陣詭異的寂靜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宋遠航。蘇小曼的要求並不過分,作為國府專員的身份查驗南運國寶情況無可厚非,而且理由十分充分:她不信任眼前這些人——從一開始就不信任!


  正在此時,藍可兒匆匆走進書房,見正在開會,楞了一下,悄悄地站在宋遠航的身後,低聲道:「遠航哥,黃雲飛進城了!」


  宋遠航輕輕地點一下頭:「我要陪蘇小姐查驗文物。」


  吳印子與老夫子相視一眼:「大少爺……」


  「開啟百寶洞。」


  宋遠航緩緩起身,虛弱的身體晃了晃,藍可兒立即扶住他,眼睛濕潤,咬著嘴唇沉默當下。蘇小曼對此猶如不見,轉身走出書房,留下一抹冷冷的背影。


  錢斌憂心忡忡地看著宋遠航:「還請宋先生見諒,蘇小姐的心情不大好。您也要保重身體,畢竟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啊,二龍山一戰始料未及,我想更艱難的鬥爭還沒有到來。」


  「李先生身陷囹圄,要想辦法全力施救。」


  「少當家的,你認為黃雲飛能堪當重任?」老夫子不無擔憂地看一眼宋遠航,嘆道:「黃簡人現在是偽警察署署長,干起了給日本人賣命的勾當,恐怕不好弄啊。」


  「兵者,詭道也。」宋遠航深呼吸一下,緩步走出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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